《破天》帝俊缔结

18、第十章 火焰（二）

　　没错！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那个向来戾气沉沉，阴森而捉摸不定的少年。只是，他为什么又笑了呢？

　　瞧，在他的嘴角，慢慢的散逸出笃定的、傲然的笑，一如日月不可避视！他张开口，慢条斯礼的道：“想让所爱的人活下去，要靠自己；想要过上无拘无束的幸福生活，要靠万众一心！惟有害怕承担责任的人才把死看作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其实死是最容易的。只要闭上眼，用力咬断舌根，把头往陨铁网上一撞，便可鲜血淋淋，了无全尸！你们当中，谁想这样死？在我死之前，你们谁舍得死？”

　　这话并不见得铿锵有力，却伴着轩辕黄自负而笃定的笑容，变得掷地有声，如那星火之燎原，刷刷的烧过每一片心田。所有的人，五脏肺腑皆不由自主的怦然剧动。下意识的，他们自觉的抹去眼角和腮帮的泪水，两眼憧憧的仰望轩辕黄——在他的脸上、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力量！

　　那一刹，他们相信，他们可以活着走出这腥味浓重的地狱！

　　可惜，一种躁动不安的窸窣声如狂风嗖嗖刮过，一种怪异邪恶的气氛如海浪般汹涌袭来，更有一种腥骚恶臭的气味让人手脚发软——这些，都极其现实的提醒人类：他们并没有踩上云端，还被神玩弄于股掌！

　　众人禁不住的寒颤哆嗦，转身回望，但见十数条巨大的蟒蛇从四面八方包操过来，将他们堵得无处可避。那些蟒蛇周身遍布怪异的花纹，在窸窸窣窣的游动间，折射出一圈圈惨淡鬼谲的幽光，不止照花了人类的眼，也让他们的心阵阵发颤。人类鼓起勇气仔细打量，发现蟒蛇粗若蛮牛，长如蛟龙，交错盘绕，层层叠叠，陡然将空旷的场地挤得拥挤不堪，以至于将站在对面的他们比照得如蝼蚁般渺小。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人类本就不够坚强的心脏猝然碎裂。偏偏的，他们更惊骇的发现，在巨蟒游动间，一双双绿幽幽的眼闪出骇人的光芒，完全可以在一瞬间穿透人类单薄的躯体！还有那一条条细细的舌尖不断的吞吐出没，妖光烁烁，烈火熊熊，伴杂着浑腥恶臭的气味，远远的，就将人熏得头胀欲裂，脾胃翻腾。这一刻，别说要反击，就是能站着不倒，对人类来说，都已经变成一种奢望！

　　果然，“乒”的一声，一个人类猝然倒下！随之，他的同伴接二连三的仆倒在地！那些尚在勉强支撑的人类骇然发现倒地的同胞四肢抽搐，嘶哑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呻吟，无论是眼角还是嘴角，甚而鼻孔耳孔，都流出浓黑的臭血。显见，同胞们都中了巨蟒喷出来的剧毒！

　　轩辕黄自己也是一阵头晕眼花，他踉跄几步，勉强站稳脚跟。他皱起眉头，暗叫不好：看来这些被称作“圣龙”的蟒蛇远比后羿说的厉害！还没交手，它们喷出的毒雾便已将自己的族人毒晕，当下之计，惟有赶紧取出蛇胆，方可救得全族人的性命！只是，蟒蛇多达十数条，自己却是孤身一人……

　　还没等他思量出对策，一条圣龙“呼”的飞起来，身子快如闪电，直如铁棒，它张口一吐，腥红色的蛇信便如利箭一般准确无误的刺向轩辕黄的左眼。轩辕黄本来是可以轻松还击的，然其手腕、脚踝皆套着沉重的陨石铁球，根本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挪动——即使能挪动，也远不及常日十分之一灵巧。忙乱中，他狼狈万分，只得就地一滚，勉强避开。

　　轩辕黄还来不及喘息，另四条圣龙便一左一右、一上一下的扑了上来。轩辕黄避无可避，两手只好抓起陨石铁链，使出吃奶的劲，将铁链上拖着的陨石铁球狠狠的挥出去。却不曾想，陨石铁球已经被诸神下过诅咒，不但不能成为他的凶器，倒随着他那么一挥，重量成倍增长，反向他的躯体砸了下来！那力量、那速度、那气势，就如擎天的柱子骤然崩塌！

　　轩辕黄猛然明白过来，然在短短一瞬，他的力量已经被陨石铁球所控制，完全由不了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见自己被高高抛起，再重重的摔到坚硬的地板上！

　　轩辕黄素来是强硬的，在经历过那么多生与死的折磨后，他以为自己就算不是三界中战斗力最强的家伙，至少也该是所向披靡的，所以他从未发现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了的！然而在摔在地板上的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一种许久都没有体味到的剧痛直入骨髓，迷漫到四肢百骸，直疼得他当场晕迷！

　　人类不堪一击的脆弱，本来会让众神索然寡味，然众神只要一想到轩辕黄曾经嚣张狂妄的样子，再对比现下他这副行将就死的模样，心里顿时得到极大的满足。于是，众神狂啸起伏，击掌庆贺，喜悦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众神之中，谁也不及晏龙太子得意。他自下了祭坛之后，便主动坐到火神身边。现下见轩辕黄奄奄一息，心内极是得意，便扬眉吐气的道：“这一幕结束得太快了。虽然不够刺激，但也还算精彩。可惜少昊没眼福，错过了这样赏心悦目的游戏！”

　　祝融并未作答，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光继续密切的注意凹地内的轩辕黄。瞧着轩辕黄始终纹丝不动，他心下很是安慰。虽然少昊说过不希望这个人类死得太早，但他就是觉得轩辕黄是个隐患，多留他一日，就多一分危险；而且极有可能在将来制造出无法预料的麻烦！幸好上苍有眼，不待他私下里出手，便在冥冥中安排了皆大欢喜的美妙结局……这样很好，非常好！

　　比起狂欢的神，居于尾座的骆明冷静得极不正常。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如蝼蚁的轩辕黄，手心微微发凉。许久后，他听到副将葛飞在低低哀叹：“可惜了，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人，千年难遇。本该有所作为，却落得这样的结局……如果他不那么固执，也不会如此……将军，我们已经不需要恪守和轩辕黄定下的诺言了。”话说到这里，葛飞既感伤，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他瞟将军一眼，却见将军也在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葛飞，凡事不要下定论太早。尤其是像轩辕黄那种人，即便是已经魂飞魄散，你也得遵守和他定下的契约！”

　　葛飞张了张嘴，讶异得说不出话。他分明在将军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殷切的期盼，那期盼之强，就如一头饥饿的狼！这完全不像将军素来的风格——他平常不都是极端冷静极端理智的么？向来谁死谁伤，从不曾见他把眉头一皱——难到，将军当真了？

　　葛飞试探着再度打量骆明，却见骆明面无表情的盯着凹地内的轩辕黄，那神情有些吓人，葛飞一目了然，便识相的闭上嘴。

　　同样密切关注轩辕黄的，还有卷缩在高高了望台上的后羿。了望台矗立在宗庙外五十余丈处，本有神卒把守，后羿是费尽心机才爬上去。如果换作是人类，虽居高临下，但在那么远的地方，自然是看不清凹地内的情形。可后羿不同，他是昆仑山出了名的神箭手，目力之强，区区百丈根本不成问题，故轩辕黄所遭受的劫难，他具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傻了眼。就是当初在寿宴上时，后羿亦没见过轩辕黄败得如此狼狈，输得这般彻底！

　　可能么？虽然说早就预料到神族会对轩辕黄做手脚，但是轩辕黄也不该就这么死了吧？那样，他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不，轩辕黄，你绝对不能死！我后羿铁了心要背叛神族，全是因为你！

　　许是太过忿恨，后羿觉得眼花了一下，他居然看见有祥云在包围轩辕黄！蓦的，他心下一喜，忙揩拭一下眼角，努力瞪大眼，继续观望。没错，是有一样东西在包围着轩辕黄，但不是祥云，而是一向来被轩辕黄操纵的幽蓝冥火。它们不知是几时窜出来的，眼下正像布一般密不透风的包裹着轩辕黄奄奄一息的身子。

　　在冥火的反复舔试下，轩辕黄迷迷糊糊的有些感觉。他恍惚听到嘤咛的哭声，是谁呢？他努力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纤小娇弱的身子跪在他面前，哀哀切切，哭得双眼如桃核，不是结绿又是谁！

　　结绿啊结绿，三界之内，哥最担心的就是你！一旦哥死，必然没人能护得你周全！

　　哥发过誓的，绝不让神得到你！绝不让你重复其他妖精的命运！神能有多幸福，你便也要有多幸福！

　　因了这样强烈的执念，轩辕黄陡然清醒过来！

　　兴许是晕迷前没有动用元神，兴许是冥火的神奇疗效，几乎是在轩辕黄睁开眼的那一刹，曾经深入骨髓的疼痛全都消逝了，连折断的骨头也不可思议的愈合了！轩辕黄从前总是怨恨那女人偷天换日，封住他的真实自我，并用幽都的力量取而代之；这一刻，他不由得大大感谢那女人的狠毒行径！如若没有幽都的疗伤冥火，他的小命铁定就此呜呼了吧？

　　不，即便没有幽都的力量，他也要死而复生！他绝饶不了每一个伤害他、摧残他的神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