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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晋林之四 ...

  •   当她惊恐地抽出手时,望着他的眼神也俱是惊惧之色,或许有点别的什么情感,可是那情感太微弱了,并且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分辨,她便别过了头去。

      他知道自己太冲动了,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她的手怎么可能被焚烧?那不过只是一盆花而已。

      他匆忙道歉,将要买的花束带走后就匆匆离去。坐在车上的时候,他还是头脑发热,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生平第一次慌张,令他自乱了阵脚。他不敢再去看她的表情,发动了车子便离开那里。

      阿蓝在原地呆怔了许久,才渐渐缓回神来。手上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果然如她猜测一般,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而且手心宽阔,好像冬天里她爱穿的小棉袄,裹在身上,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冷,又好像是蚕蛹,一丝一丝,紧紧密密,层层叠叠,没有空隙,将她牢牢锁在里头,她再如何挣扎,也逃离不开那样紧致的束缚。

      夜里更是不可避免地梦见他。地点却是那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痕,宽广的一大片区域,没有房屋,也没有人迹,到处都是火烧后的残破。她孤单单伫立其中,张望四周,毫无人烟令她恐惧,可耳边却依稀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明明没有人——却有尖利的哭喊声。

      她急不可耐地奔跑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地狱般的梦魇,可无论怎样狂奔,她都只是在废墟之中跑动,这一片废墟竟然如此之大,遥遥望不到边境。

      谢晋林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站在更远处的火光之中,那里还燃烧着熊熊烈火,可他竟然面带微笑,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还温柔地朝她摆了摆手。

      于是她朝着他飞奔过去,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抓住他,因为在她投入火海的那一刹那,他就突然消失不见,而她置身于焚烧的高温之中,很快也会化成一架白骨。

      阿蓝从噩梦中惊醒,还是在自己家中,没有火海也没有他,一切不过是她的幻觉。

      她下床为自己倒了杯雨花茶,决定坐着等天亮。胸口处一阵一阵发疼,她将衣服拉开来,左心口上那个丑陋的伤口早就结痂,于是更显得狰狞。

      其实也不是伤口,那只是一个刺身。也许不仔细辨别看不出来,那些歪歪扭扭的上上下下,刻着Michael的字眼。

      之前阿蓝从未预料到,这一生,她竟然也会用这样疼痛的方式去纪念一个她深爱的男子。那个刺身,并不是请专业的刺身师刺上去的,而是她拿着小刻刀,亲手一刀一刀刻上去去的。每刻一刀,她的呼吸便紧致一次,直到她痛得忙头大汗,胸口也早就被狂奔的血液染红,远远看去,还真像一朵火红的花。

      后来,医生对她说,幸好她的力气不大,刻上去只不过是割破了皮肤,露出血肉,才流了不少血,因为没有伤及心脏,她才只是发炎,要不然,会有更严重的祸患。

      可这又如何?谁也不会知道,Michael曾经为了她品尝过多少种痛苦。也不只是痛苦,还有很多很多负面的情绪。

      她和他大吵架,将他一个星期没日没夜的工作成果撕毁,冲到他怀里死命锤他的胸膛,他却只是默默承受着,他不可能不痛,因为她明明听到他的呼吸随着她的敲打而渐渐沉重,他却隐藏他的愤怒。

      她还离家出走,在一夜之间奔跑到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缩在墙角,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哭鼻子,还不停地骂他是个混蛋。他最后终于找到她,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哪里有点跨国公司总经理的样子。可他只是紧紧抱住她,似乎要用这样的方式反复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她的脖子一会儿就被他的泪水沾湿。

      他为她织围巾,一个大男人,居然窝在沙发里慢悠悠地干那种活,手指被木针棒戳得红肿,可他最后亲手替她围上,却笑得日光都黯然失色。然后他动情地拥吻着她,颤抖着声音一遍一遍呼唤她“阿蓝”,让她整个胸腔都要因为心脏剧烈的跳动而爆炸。

      他因为她快乐,因为她悲伤,因为她愤怒,也因为她失落。他明明是一个独立的人,可却被她掌控了他那样多的情绪。她不过是为他在身上刻几个字母,又有什么呢?

      伤口结痂后,她便再也不觉得疼痛,时不时发痒,好像在提醒她,她曾经那样深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曾经那样深爱过她,真好。

      到了冬至,大雪便无休无止地纷纷落下。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的鹅毛大雪天,只是在中午稍微热一些的时候停了一会儿,到了晚上和清晨,又是白茫茫的飘雪。

      新闻里说因为大雪天气,不少高速都封路了,还有一些山路,因为积雪融化,大雪又不停地下,全部化成水流,泥石流频频爆发。有些山路被落下的大石封住,进山的车子出不了山,被困在冰冷的山中,派去的救援队伍花费了几天时间,也没能将所有人都解救出来。

      现在,救援行动还在继续,雪也没有停下,马路上根本没有汽车,大家都改用行走的方式,可就算是行走,也是步步艰难。

      元阿蓝将花铺门前的积雪扫开,浑身出汗,倒是热了一点儿。因为雪天寒冷的缘故,花朵大多凋谢,只有一些耐寒的花朵存活下来。来买花的客人也少了许多,谢晋林也很久没有来了。她静静地坐下,看着电脑上的救援行动全程直播视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那么久没来,会不会是因为也被困在山里?

      他和她说过他是个训练新兵的教官,训练基地是在凤城远郊的深山,就是因为那里交通和经济都不发达,才适合作为锻炼新兵的基地。

      可现在大雪封山,他前段时间去了基地,便没有再回来,会不会真的受困山中?

      阿蓝心里焦急万分,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本子,快速翻动起来。这是一本联系本,店里有些是常客,三天两头会来光顾,为了方便,她便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终于在X开头的地方找到晋林的号码,她拨过去,响了数声也没有人接。她连续拨打了五六次,可总是提示无法接通。隔了十几分钟,她又开始拨号码,可都是以失败告终。

      他不会真的困在山里出不来吧?山里的温度可比城里冷许多,他在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厚大衣,不会冻出病了吧?山里没有吃的,喝的东西也不热,现在雪崩,电路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崩溃,万一连电都没有,他又会怎么样呢?

      阿蓝紧紧拽着钥匙,越想越害怕。

      要不,去找他?可她只知道他在山里,具体是哪座山,她根本不清楚,并且她没有代步工具,再加上封路,她现在也去不了吧。

      难道要留在这里煎熬地等待他的消息吗?她那样紧张他,哪里耐得住性子。

      正当她犹豫不定的时候,他的电话竟然打过来了。她几乎是哽咽着说道:“你在哪儿?”

      他的声音略显苍凉,不行平时那样,总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我现在在山里。”

      “你被困住了吗?有人来救你了吗?”

      他从她略微颤抖的声线中听出了她的紧张与害怕,他几乎能够想象,那一头的她,此刻是怎样的神色,一定张大了双眼,长睫毛因为害怕而抖动,那双白皙纤细的手也一定冰凉无比。

      他稍稍沉默,才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我没事,我没有被困在山里。可是那些新兵被困住了,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不会有人出事的。”

      她打了那么多电话给她,几乎是每隔几分钟便打一次,他一直在忙碌救援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于是错过她的电话。现在救援告一段落,他才看到她的来电,于是急忙回拨过去。

      他刚挂下电话,张若水便走了过来,将安全帽摘下来,一层雪粒子便扑簌簌掉落,他又抖了抖肩上的落雪,对晋林说道:“唉,还差十个,基本上都救出来了。你还别说,专业救援队的就是强,咱们扒了这么久,还不如他们一下子来个痛快。就是可怜了那些新兵,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哆嗦成啥可怜模样了啊。”

      现在是中午,外头的落雪小了一点儿,再加上有一丝丝微光通过云层折射下来,天气看起来貌似是好一点儿了,救援也成功了大半,接下来的救援基本不会有问题。

      晋林站起身来,撩起帐篷的帘子,朝外头张望去。只见以往绿油油的森林此刻被白雪覆盖,入眼尽是一片苍茫的花白,只有山路上有点点的红色,那是救援人员在移动。他将帘子放下,在帐篷内不安地踱步。

      张若水好笑地看着他:“你小子抽风了?晃来晃去不嫌烦啊?”

      晋林不理他,过了一会儿,他拿起桌子上的厚棉外套,边走边说:“张若水,我当你是兄弟,我信任你,你一定得把所有人都救出来,拜托你。我有事先走了。”

      张若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拉住他说:“你先走了?什么意思?你要一个人下山?”

      “对。”

      “走下去?”

      “这种路能开车吗?这不废话吗。”

      “我的意思是,你要一个人走下山去,不和救援队的一起啦?”

      谢晋林懒得再和他废话,最后说了一句拜托,张若水说的“你疯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然后就甩开他自顾自走了。

      虽然雪已经停了,可山路上的雪早就冻成了冰,因为落泥的缘故,这些冰路不仅滑,还脏兮兮的,不穿特殊的鞋子,还真的要小心一步一滑。

      幸好晋林穿了防滑鞋,虽然他有一米八六这么高,体重也重,可只要稍稍弯下身子,降低重心,再慢些走,便不容易滑倒。可一直弯着身子走路也很难受,不一会儿,他的腰就酸了,只好又直起身子休息一会儿,锤一锤,然后又继续走。

      他走走停停,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走到天都黑下来了,又饥肠辘辘,好在他是名军人,常年的军事化训练让他有异于常人的坚韧意志,最终还是坚持着走到山脚。

      山脚连着一条宽阔的公路,此时又开始下雪,只是雪花片不大,小小一粒一粒的,朝上看去,雪花粒轻飘飘落下的恢宏样子,好像是天上有人倒了瓶盐。

      山路上没有积雪,也没有结冰,只是有水滩,应该是专门有人打扫过,这样车辆也方便通过。不过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什么车子通行了。

      正当他思索着该怎么回去时,突如其来的明亮让他忍不住抬起手遮了遮眼睛。

      那车子在他身边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位身着正装的男子,他走到晋林面前,抚了抚自己的眼镜,又姿势标准地鞠了个躬,正色说道:“老先生希望您即刻回家里去。”

      晋林一看父亲派来的是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王自知,他便知道,此刻他再做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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