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之女》猗凡

18、第18章、试琴音

　　第18章、
　　梅园内，寒梅飘香，层层叠叠的粉色花蕊，映着皑皑白雪，益发的娇艳欲滴。

　　梅林之下，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嘟着嘴，脸上还带着方才因为被姐姐们取笑而尚未褪去的红晕。她的身旁站着一个梳着丫鬟髻的少女，安静本分的垂首站在一旁。

　　“哎呦，我的小姐哎，这么大冷的天，你又不多穿件衣服可别冻坏了身子，”张李氏脸上满含浓浓的疼惜，连奔带跑的来到了她的跟前。心疼不已的一把抓住了六小姐已经红肿的双手，“天寒地冻的，你怎么不在屋子里练琴，到这梅园来可不遭罪嘛。”

　　“奶妈，”六小姐眼圈一红，期期艾艾的喊了声。

　　“好了小姐，您就跟随奴婢回去吧，这地方冷，您身子娇贵。”

　　“我不，”六小姐固执的又嘟起了嘴，“梨园的师傅说，只有在这寒梅之下，奏琴弹曲才能得其真意，意会出许多绝妙的曲子。闺阁之中太过小家子气，一定没有在这梅园之中能弹出更美妙的曲子。”

　　张李氏最是了解自家小姐，虽然外表柔弱，可也是个固执的犟主儿，招呼了立在一旁已然快要冻僵的丫鬟，“艳红，快去小姐的卧房之中将小姐那件狐狸毛的坎肩拿来，还有那件兔毛大氅，统统都拿来，对了，将小姐的手炉也拿走，去厨房里取几块炭。你看你这个笨丫头，小姐的手炉都冰凉了，也不知道给换一个，赶紧的麻溜点！”

　　被唤做艳红的丫鬟得了张李氏的命令后，如蒙大赦，她都快要冻死了，自家小姐真是古怪，非要在这处地方练琴，冻得手指都失了知觉能弹好曲子才是怪事儿。一瘸一拐的挪动僵硬的腿脚，深一脚浅一脚，还没走出几步又差点摔倒，幸好被站在一侧的花玫玫给扶了起来。

　　艳红手脚被冻得冰凉，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手掌拉住了双手，诧异的微张了嘴，情不自禁的道了句，“姑娘的手好暖和啊。”

　　这边一打岔，六小姐不由的往花玫玫这边看了看，却是见到了一张在白雪的反衬之下黑的发亮的脸颊，微微嫌弃的皱了皱眉，用眼神指点道：“奶妈，她是谁？”

　　“噢，”张李氏仿似才想起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花玫玫，笑道：“小姐身边的丫鬟小红不是嫁人了么，我这几日一直挂念，害怕就艳红一人近身伺候小姐，会有诸多不到位的地方，所以就多方打听着想给小姐寻一个机灵点的丫鬟。小姐您瞧，这女子名叫花玫玫，听说识的几个字，还懂些音律上的东西，我就将她带来给小姐看看可满意，若是小姐觉着还成的话，咱们就雇下她。”

　　六小姐复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金钗布裙，黑虽黑的很，但五官并不丑陋，“也罢，也罢，奶妈你看着办吧，你选的人我放心。”

　　张李氏心头一松，得意的朝花无忧使了个眼色，后者笑脸一扬，朝六小姐福了福，“谢小姐。”

　　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并未让六小姐分去多少注意力，转身她又愁容满面的坐到面前放着一架断弦古筝跟前，幽幽叹道：“为何我这般命苦，生来就没有娘亲护我左右，虽则长的花容月貌却常被姊妹们嫉恨，处处给我暗地里使坏，又因我歌舞诗书也是姊妹中的佼佼者，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爹爹生辰在即，我若是不拿出一样振聋发聩的才艺堵住她们的嘴，还不叫那些姊妹姨娘们笑话死……唉……”

　　花容月貌……
　　花容……
　　月貌……
　　佼佼者……

　　花玫玫在那位柔弱伤感的六小姐说完话后，脑海中只浮现出这样的字眼，并且这些字眼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转悠。

　　她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她这么自恋的人，原来这世上不乏自恋之人，只是大家还没有碰面而已。

　　“花玫玫，花玫玫，”张李氏连喊几声，才将神游天外的花无忧的魂魄给叫了回来，待她怔愣的应了一声后，张李氏嘴角露出不屑之色，心道，还当是个机灵丫头，原来也是个呆傻蠢笨之人，等过些日子，就寻个由头将她给辞了吧，如今才收了人家的金簪子，虽然心里厌恶却也不好将赶人的话给说出口。

　　“小花，”张氏吩咐了声。

　　花玫玫暗自皱眉，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称呼啊。

　　“小花，你麻溜的将这架古筝送到东阳大街西头一处名叫《古意斋》的琴行，让那里的当家师傅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古筝的琴弦给接好，可不能耽误了小姐在侯爷大寿的时候演奏曲子。”

　　“唉……”六小姐哀怨的又是一叹，“这古筝是我娘留给我的，一直用它用顺手了，若是送到琴行修去了，我这几日可拿什么琴练手啊，其他的我都用不惯。”

　　花玫玫知道若想尽快和这六小姐攀上关系，就得主动下手了，抬了头，自信满满的说道：“六小姐，其实奴婢家本来就是开琴行的，这断弦换弦很是容易。若是小姐不嫌弃，府上也有备用的琴弦话，就让奴婢帮您修这琴吧。”

　　“哦？”六小姐起了兴趣，“你家里原是开琴行的？”

　　“回小姐，是的。”

　　“那你可会弹曲子？”六小姐既然这么问，可以想见刚才张李氏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回小姐，略懂些皮毛。”

　　六小姐高兴的站起了身，“你快来，快来，给我奏一曲，让我听听，若是有什么粗糙不对的地方，我可以给你指导指导。”

　　花玫玫闻言暗喜，走进了那主仆二人几分。

　　“啊……”六小姐仿似才想起来什么，叹了一声，“我都差点忘了，这是一架断弦琴，”

　　“没事儿，我家是修琴的，一根弦根据指法轻重不同都能勉强奏一首曲子，何况这架琴只断了一根弦而已。”

　　六小姐虽然自命清高，可也是个好学之人，听她如此这般一说，心中虽然八分的不信，但是也想看看她到底想使什么花招讨好自己。

　　花玫玫坐下后，习惯性的先凝神闭目一根根听了听音色琴音，心里这才有了数，的确是架上好的古琴。

　　张李氏和六小姐都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全都好奇的盯着她瞧，端看那架势倒的确有几分会弹奏的样，但仅仅只是会弹奏而已。

　　忽然梅园之外传来萧瑟寂寥的萧声，回旋婉转，却又透着一股无边的空旷孤寂之感，箫声渐响，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又充满了杀伐决断，气壮山河横扫千军的壮志豪情。

　　六小姐听的如痴如醉，脸上呈现向往之色，心中暗衬能吹出如此萧音之人定然是胸怀广阔之人。

　　春残花落，雨声萧萧，又是一片凄凉肃杀之象。柔柔的，几乎是毫无察觉的，一声若有似无的琴声竟伴着箫声，相依相伴缠绵而绕。

　　这琴声和的巧妙竟让听者毫无察觉，待听者回过神来，这琴声与箫声竟天衣无缝，严丝合缝的没有半天突兀之感。

　　那吹箫之人，仿似过了许久才察觉到有人和着他的箫声弹琴，似是有不满之感，箫声忽高忽低，忽轻忽响，忽近忽远，看那态度倒像是想让这弹琴之人跟不上自己的节奏，好让她知难而退，自觉落败。

　　花玫玫扯起嘴角一笑，好玩儿，倒也不疾不徐，和的稳稳当当，那就像是一个痴缠的少女追着自己喜欢的少年儿郎，不管那少年待自己如何的冷漠嫌弃暴躁驱赶，少女仍旧不屈不挠，或温柔相偎或撒泼打滚或热情奔放，秉着非君不嫁的信誓旦旦，就是黏着少年郎不撒手。

　　最终少年郎无奈了，摊了摊手，说不上深情款款，但也是动了感情，终于还是接受了少女。

　　琴萧和鸣，婉转悱恻，缠绵徘徊。

　　突然花玫玫十指飞快，原先荡气回肠女追男死缠烂打最终夫妻和睦的曲调陡然被打乱，峰回路转，琴声峥嵘，又是另一番意境。

　　几番激荡回合，萧音虽紧追不舍，最终却被甩在一边，箫声乍然而失，花玫玫得意一挑眉，十指翻飞，最终一声定音，琴音也应声而消，毫不拖沓，干脆利落。

　　“小姐，”花玫玫站起身，微行了个礼。

　　六小姐已然傻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哎呀！奶妈这就是你从民间给我寻来的高人吗？哎呀，”六小姐又笑又跳，已然语无伦次了。

　　梅园外一墙之隔，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长身玉立在一株松柏之下，手握玉箫，负手而立，面容冷峻，薄唇微抿。

　　良久，男子突然问道：“隔壁是哪家的府上？”

　　一直拿自己当隐形人的夜横恭敬的一躬身，“禀王爷，那是永庆候王百福的住处。”

　　“哦？”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万年冰封的脸上又一次出现了裂痕，若有似无的笑，轻轻道了句，“有点意思。”

　　夜横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主子的话，心里腹诽道：吓死我了，这隔壁哪个兔崽子敢如此大胆，和了我家王爷的萧音居然半途又将我家王爷给甩了，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不过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居然能跟的上王爷的萧音，再破天荒的甩了王爷的第一人吧，夜横好佩服好佩服啊，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