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孤城[陆小凤]》竹亦心

5、南王世子

　　“请吧！”
　　那人话虽客气，但语气却是十分的不客气。那语调，那高傲仰着头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来请人的。
　　“姑娘？”
　　见唐一一不动，那人斜眼看了过来。
　　“我们世子请您过去说两句话。”那人漫不经心的示意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两个打手，这才继续道，“还请姑娘予人予已，行个方便，万不要让我等太过难做。”
　　唐一一叹了口气。
　　然后说道：“带路吧！”
　　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明显不是为了保护之前眼高于顶的那位，而是为了防止唐一一不配合。唐一一不傻，自然知道，所以这一趟是走定了。
　　“请吧！”
　　那人高傲的丢下这么一句，便在前面带路。唐一一跟上，而另外两个人，则跟在唐一一身后。
　　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可等真见到了南王世子本人，唐一一又不得不收回这句话了。小鬼难缠，其实阎王也并不好见。
　　茶楼二层的一间厢房之内，南王世子就坐在里面。
　　“你就是唐一一。”
　　南王世子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抬起头眯眼看着唐一一。他并未请唐一一坐下，或者对他来说，这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唐一一本身长得不错，性子又好。从小家里宠着，朋友护着，可谓是被捧着长大的。今天先是被人毫不礼貌的请来这里，又见到这样的南王世子。她并非没有半丝不爽，但她却很平静。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她一直很欣赏喜欢的人，那个在她认为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生气愤怒的人曾经说过。
　　“装。”言笑笑曾经说过：“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八字看起来简单，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唐一一当时还说：“你自己不就是，认识这么久，就瞧见你一副淡定样了。”
　　“不是淡定。”言笑笑说：“而是在乎的东西太少，若是你先让自己低入尘埃，自然也就发现其实那些事情本来就没什么？”
　　唐一一不懂：“你明明是骄傲的。”
　　“这两者其实并不冲突。”言笑笑解释：“骄傲是你的个性，将自己看得极低是对事的态度。”
　　唐一一依旧不懂，骄傲的人怎么能将自己看得极低。
　　直到，言笑笑说了一句话。“一个人的骄傲，是这个人自己将自己看得极高。但这根她把在别人眼里的自己看得有多低，根本并不冲突。”
　　简单说，这句话很简单。
　　“任你万般骄傲，在别人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
　　唐一一明白了，言笑笑自己认为自己足够优秀，所以她骄傲，对自己永远信心十足。但她从不认为别人也认为她是最优秀的，甚至一直在接受着可能有人对她一屑一顾，认为她简直是个笨蛋。
　　那并没有什么，也并没有冲突。
　　没有人能被所有人认可，有人喜欢就有人厌恶。正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又能说哪个最好吃？
　　言笑笑又说：“别人没有义务对你好，所以他们对不起你，都是很正常的。我们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不用最平常的心态去看事情，然后平静的处理，或者反击。”
　　唐一一听后感慨良多，但也自知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么心平静气。但现在，她发现她自己可以做到了。
　　所以她一丁点儿也不生气，甚至连一点儿不满都没有。因为看得清楚，所以并未有丝毫的怨气。甚至于，她还有闲心去想，这个南王世子在见她这么一个小民的时候，竟然还用得着给自己造势？
　　身为南王世子，世间很少有人能让他起身相迎，能跟他同桌而坐的人亦不可能太多。这是他天生的身份。他身边的一个人就能不把唐一一放在眼里，高傲不屑的看着你。更何况，南王世子本人呢。
　　唐一一觉得南王世子的表现很正常，她很平静。南王世子却皱起了眉，又一次问：“你就是唐一一。”
　　用的是陈述句，很显然，他早就知道了。
　　他只是问，想用这种平静淡定的语气，想用这种不屑，来给唐一一一个心理压力。好在呆会儿的交谈中，套出来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然则……
　　唐一一终究不是普通小民，亦不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人。南王世子请唐一一来，不请她坐，唐一一便自己坐下。
　　就坐在南王世子对面，唐一一平静将放在小壶周边摆得整齐的茶杯的杯盖掀开，再执起桌上的小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是南王世子。”她将这句话反送还给对方。
　　最初听到世子二字，唐一一就已经基本上确定了要见她的人的身份。身在白云城，又以世子自称，除却那个长得与皇帝有九分相似的南王世子，再不可能有第二人。
　　南王世子挑眉。
　　他显然不能理解，既然知道他是南王世子，唐一一为何还会是这般反应。就算她真跟叶孤城有所关系，如此这般也是不合理的。
　　其实原因很简单。
　　唐一一只是觉得南王世子的表现合理，却并没有赞同。她可以认为南王世子把她瞧得一文不值是很正常的，所以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对待。然而，唐一一自己却不认为自己很低贱，所以她自己坐下。
　　你可以认为我一文不值，我自己却万般不会如此做想。
　　手指轻轻的旋转着手里的茶杯，温热的茶水将杯子也变得暖暖的，透过指尖传到心底，却越发让人想休息了。
　　但唐一一并没有率先打破沉默，她一向可以很安静，很沉得住气。虽然困倦，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在这种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贸然开口。
　　南王世子找她做什么？
　　直到倦得眼睛即将眯上，南王世子才再次开口：“以前在白云城并未见过姑娘，可是这几日来的。”
　　唐一一微微眯眼。
　　她的确是一个不懂阴谋不懂套话的人，但这不防碍她在本身就不甚喜欢，觉得有危险的时候还看不到任何问题。
　　“白云城里这么多人，世子哪能个个都见过。”
　　唐一一将茶中渐凉的茶倒掉，又重新往入倒了一杯温热的。她并不喝，只是用手指轻旋的茶杯。
　　唐一一在想，她应该是什么时候到达白云城的。
　　南王世子却显然不想给她太多的时间，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与桌子相碰撞之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姑娘还是说实话的好。”
　　唐一一旋转茶杯的手微微顿住，一直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对面的平南王世子。突然间，她轻巧的笑了。
　　“世子难不成真的个个都见过？”
　　唐一一从小便不喜欢说谎，对于实在不想说的事情她沉默。慢慢长大，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可以保持沉默，也有越来越多的事情并不适合说真话。所以她跟一个人学会了另一个办法，转移话题，或者误导对方。
　　南王世子瞧了她许久，才说：
　　“并未见过，但是……”顿了下，他才接着说道：“白云城远离中原，除却来找师傅的人，来这里的多是来往贩卖的买卖人。”
　　所以：“其实所有的人都是登记在册的，而我没有。”
　　南王世子点头。
　　唐一一反倒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南王世子为什么要见她。更加的知道，南王世子不会轻易对她如何。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如何出现的，想必世子应该很清楚才是。”
　　南王世子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瞧着对面淡然自若的少女。“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唐一一并不完全清楚，所以她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将手里茶杯里的茶继续倒掉，换了一盏新的。
　　“为何不喝？”
　　唐一一一顿，她能说她怕有毒并不敢喝么。
　　“我不喜欢喝茶。”最终，唐一一只是这般说。未了，又加了一句：“比起茶来，还是白开水比较好些。”
　　南王世子想到了叶孤城。
　　叶孤城不饮酒，不喝茶，他只喝白开水。因为他觉得酒伤身，茶亦不完全洁净，对他习剑并无半丝好处。
　　“这点倒是和师傅很像。”
　　唐一一自然知道，她还知道，西门吹雪也是滴酒不沾，亦不饮茶。这两个人都是习剑的高手，在某些方面亦是出奇的相似。
　　“我还有事。”
　　南王世子说完这话，唐一一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那我就不打扰世子了。”她并不急切，起身也很慢。甚至在走之前，还将那盏茶倒掉，又将茶杯放回原位。
　　唐一一走得很潇洒，甚至于，她只负责开门，并未关门。南王世子便很清楚的听到一句：“老板，你这里的茶倒是不错。”
　　然后飘然离去。
　　身后，南王世子将茶杯摔了个粉碎，笑得阴冷。屏风后，有一个男子走了出来。“世子，看来……”
　　南王世子点了点头。
　　“她好似并无意掩饰自己的身份。”
　　那个男子皱了皱眉：“或许是根本无从掩饰，那天叶孤城的外衣确实被她披着，叶孤城的人到现在还在跟着她。”
　　“你说……”南王世子问：“挽香那日究竟发现了什么？”
　　男子不答。
　　除却叶孤城和那个叫唐一一的女子，怕是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挽香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被叶孤城一剑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