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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刑知远 ...

  •   到了家已经快晚上七点。

      门厅的灯坏了,客厅明亮的光线隐约撒过来,倒也能看见一点。最后进门的习零关了门,颇有些费劲地把手里拎的胳膊上挂的一件一件往下卸。鞋还没换,就听见前面进了客厅的邢敏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也许是欢呼?

      “------阿远?”

      客厅里大灯亮着,习斌坐在沙发上,脸上少见地带了笑意。对面的单人沙发也坐了人,看得到军绿色的肩膀,坐姿笔挺。

      叫做阿远等人扭过脸来,唇角带着笑意。“姑姑。”

      站在门厅的习零整个人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

      少年嘴角一动。“刑知远么”

      客厅好像离得很遥远,少年的手收紧又松开,然后神色如常地换了拖鞋,一步一步走进屋。

      刑知远,又见面了。

      习苇也早跟着邢敏进了屋,此刻也是一脸笑意。“阿远来了?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刑知远站起身来迎向邢敏习苇,声音清朗。“是,在学校这一年一直没机会过来。”

      邢敏笑得一脸灿烂。“行了行了,坐。总是叫你来家里住些日子,今儿可算逮住你了,好好在家里住几天。听见没有?!”
      刑知远微笑“嗯。”

      习斌开口,“行,都坐吧。”他看了刚从国外回来的妻子一眼,“都顺利吧?” 邢敏哼了一声,点点头。

      习苇在旁边毫不掩饰地“嘿嘿”笑了两声。父亲这语气里带着关心的味道,这要是平时,听见非得把眼珠子掉出来不可。今儿刑知远在,眼瞅着自己老爹心情不错,便趁机开起爸妈的玩笑。

      “习零?!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邢敏瞅着门厅的地方。

      话音刚落,少年已经走了进来,客厅的灯光打在脸上,有光影浮动。

      他向着站在那的人笑了一下。“远哥。”

      十六岁的男孩站得笔直,有些削瘦的摸样,却已隐约显出颀长的影子。他的眼睛很亮,深黑色,有一点柔和的光泽,沉静的样子。明明很清亮的眼瞳,却让人看不到底。

      刑知远眉梢微挑。去年夏天,眼前的男孩还是那副骄傲又倔强的摸样,眼角眉梢里尽是少年的张狂。个子没有现在高,眼睛是纯粹的色泽,嚣张和蓬勃,一眼到底。

      像只还没长大,牙尖爪利的小狼。

      不像现在,明亮的灯光底下,少年如玉,却教他有些看不透了。一年而已,变化就这么大吗?

      十九岁的军人微笑起来,“习零,”他想了想,加上一句。“长高了。”

      习零眨眨眼,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磨磨牙扑上去把这个笑得一脸温和的“远哥”给撕巴了。------这似乎是十六岁以前自己的一贯作风。

      呐,谁会想到后来演习场上的对手,真正战场上相识却不相认的故人,他们会是兄弟。除却任务,除却身份,几如路人。

      十五岁那年的暑假,他远在S省的表哥以一个高的吓人的分数考进了B市全国闻名的军校,然后用一次拜访彻底收买了习家除了习零以外所有人的欢心。同样是军人世家,刑知远倒是的的确确担得起“将门虎子”这样的称谓。

      从十五岁起,那个人就成了他的“敌人”,成了他一厢情愿认定的“对手”,成了他不愿承认的,追逐的目标。
      只是这些,那个骄傲的习零,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直到十六岁的少年,终于长成可以与那个人在战场上对垒的军人,成为有资格和他并肩而立的战友。

      他入军校,他进部队;他被特种部队挖走,他成了尖刀排的拼命三郎;他进国安,他便进了猎豹。半生纠缠,大小数十战,习零知道自己从来都输着那人一步,可他却是自己这一生,唯一认定的对手。

      从最初的少年意气,到之后的棋逢对手,三十年的曲折沉浮,得失悲喜,从来与那人无关,他是他世界以外的存在,不牵动心绪,不惹动感情,只作为一个强大的对手。

      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可或缺。

      有时候,能棋逢对手,是件很幸福的事。

      习零回过神来,挺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一年了,长高是自然的。”

      活了三十年了,改变也是自然的。

      刑知远眨眨眼睛,“小习变化挺大的。”他冲着习斌道。然后加上一句,“真的。”表情很真实,语气很诚恳。

      习零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小习?!亏他想得出来!从小到大习零都没个昵称小名什么的,家里人都是习零习零地叫,怎么到他刑知远这儿就成了“小习”了、呢?习苇一脸分明的嘲笑,冲着习零勾了勾唇角。习零有点气结地瞪回去。

      习斌示意几个人坐下,才挺平淡地道:“变成什么样做什么事也得是他自己掂量。”

      习零倒是一愣。习斌这话,道还透着些盼他成器的意味。这样的话,父亲是第一次当了旁人讲出来。哪怕是活了三十年也没得过父亲一句肯定的习少校因为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话,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刑知远似是挺随意地看了明显愣神的习零一眼,心里却生出些兴味。一声“小习”,竟没有把那孩子激得蹦起来,倒是有点奇怪了。果然变化挺大么?一年前两句话就冲动地亮出爪牙是小狼,如今也学会屏息敛气了吗?

      电视里响起新闻联播的音乐,邢敏笑着站起身来。“行,你们聊着,我做饭去。”习零跟刑知远还没来得及说话,习将军一个眼神扫过去,习苇立马把母亲摁回沙发上。 “行了妈,这点事还用你操心?我早让小吴去准备了,我这就过去帮忙。”

      ------疼夫人又别扭地要保持威严的习将军。

      邢敏笑着坐下,然后奖励给老公一个满意的眼神。习斌装作没看见,嘴角却弯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微笑,整个铁板一块的面部表情也柔和下来。习零自然也只能装作没看见,却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在前一世的记忆里父亲就是整天忙着大会小会演习训练的铁面煞神,而母亲则是经常脱线常年出差不像大夫的军医,而如今他才充分认识了这两个人的感情。他们给了他一个家,而他活了三十年居然要到重生回十六岁才明白所有这样细微的深情。------这得是多幼稚的神经,多迟钝的观察力啊!

      习零一个人坐在沙发郁卒不已,那边刑知远和习斌谈得正欢。刑知远坐得笔直,依旧是温文的表情,眼睛里却带着种少有的光芒。习斌表情严肃,语气里是少有的认真和赞赏。 "如果在对方通信紊乱的情况下,是可行的“

      习零回过神来的时候,”战略纵深“、“打击精度”已经灌了他一耳朵。少校同志把走神同时听到的几个零星的词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眉梢微微一动。他是有点惊讶了------这好像,不是陆军侦查系大二年级的课程难度吧?

      怪不得次次输给这家伙。敢情他十六岁才开窍,人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盘算了!(承认了吧小习你就是嫉妒)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当然,很大的功劳在于某个明显在饭桌上神游天外,没有轻易对“敌人”露出爪牙的家伙。

      邢敏看着并排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个人,微笑的弧度不由自主地扩大。

      阿远自小便是一等一的聪慧优秀,她看着这男孩降生,转眼间已长成青松样的少年,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这样的军人,可不常见呢。他已经不是那个“姑姑、姑姑”缠着她的孩子了,他长大了,心思也深沉了,变得自己也看不清楚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刑家的继承人,怎么可能庸常如凡人。

      再看坐在旁边的习零,当妈的顿时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喜和骄傲。

      十六岁的少年肩背笔挺,青涩的味道和不知何时多出的几乎让邢敏迷惑的军人气场交织混杂。

      这个孩子会成为优秀的军人。邢敏当下给自己儿子下了定论。她余光扫过一旁的丈夫,微笑。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当得起他们的希望吧。

      原本因着习零顽劣倔强的性格,便想把他送进军营好好历练一番,如今看来,恐怕军队并不光是那孩子磨性子的地方了。

      他属于那里。

      邢敏很满意。------也许,可以让阿远带带儿子?------为了儿子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充分利用侄子价值的某人。

      习苇坐在母亲旁边,看着妈妈脸上笑意,莫名地有些恶寒。------老妈刚回来,这又是谁要倒霉了?其实不用说她也知道。女孩往对面的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心下了然。她勾勾唇角。真不知道该默哀被老妈盯上的刑知远,还是可能接下来都要面对“远哥”的,她亲爱的弟弟。

      她看着对面同样坐得笔挺的两人,笑容温润的阿远,明显心不在焉的习零。以及,隐隐看得出一分相像的,两张同样perfect的脸。脑海里突然就冒出“心旷神怡”这么个词。

      习苇对自己诡异的习思维皱了皱眉。她明明是等着看习零笑话的嘛。但她并不想去深究这其中的原委。继续脑补了下自家弟弟和刑知远相处的各种“鸡飞狗跳”,吐血抓狂,心情愉悦地夹了一筷菜送进嘴里。

      习零吃的很快,这是他十四年军旅养成的习惯,当然,不想和某人肩并肩坐在一块吃饭这样幼稚的原因习少校是不会承认的。

      他们应该,也只能,在战场上并肩。

      刑知远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回应来自姑姑和姑父,也是自家父亲过命兄弟的关心。甚至有点无聊滴分出些注意力在他旁边的习零身上。男孩变了很多,是足以引起他兴趣的变换。

      习零很敏感地觉察到来自旁边若有若无的关注。他在心里暗自感叹了一下。如果是前世的自己,恐怕根本注意不到那个人隐藏的很好的探究。

      某习不动声色地解决着自己的食物。论“装”的本事,他和刑知远那只狐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可如今他刑知远无论再怎么厉害,再怎样有天赋,也只有十九岁。还不是那个演习场上让红军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蓝狐”。

      三十岁的习少校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十九岁的刑知远,他自认还是对付得了的。当年叱咤一时的红军闪电连长,后来的猎豹成员,也不是白给的。

      看着少年依旧沉默着以诡异的速度消灭食物,脸上仍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懒散,刑知远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他并没看到那一瞬间少年嘴角勾起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扫荡干净母亲盛给自己小山般的饭菜,习零很敏捷地护住了自己的饭碗,想再给儿子添饭的邢敏于是把注意力转向了亲爱的侄子。“阿远,来,姑姑再给你盛点。”

      刑知远微笑道:“谢谢姑姑,我自己来。”说罢站起身来给自己添了饭。------半碗饭还不至于撑死一个每天训练量是常人数十倍的军人。

      刑知远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少年护住碗的举动和邢敏开口给自己添饭是对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年轻的军人轻轻挑了下眉。------明明是成熟了许多,怎么还会有这么幼稚的举动?

      习零看着刑知远坐下,嘴角一抽。他当然也把对方的表情收在眼里。心中暗骂自己无聊。------套上十六岁的壳子,果真是或回去了么?!大仗小仗没打败过那个人,今天想用米饭把他撑死?!幼稚三十岁内芯的习少校一阵恶寒------该死的,他怎么会弄出这么幼稚白痴的动作!

      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习零一边观察自家老爹的脸色。------如果他说他吃完了想先回屋,会不会在饭桌上被亲爹的雷霆劈死?

      看到儿子屁股上长刺坐立不安的样子,习斌声音平淡地开口:“想回去就回去吧。”

      习零眨了下眼睛,然后站起身。“嗯。”

      习斌从来不会纵容他,那么这样平淡地允许了他近乎失礼的要求,一定是另有原因。

      显而易见的原因。

      瞧,“客人”不是还在那儿坐着呢么。

      这两个人要谈的事情,目前他还没有资格参与。

      邢敏扭头看了习苇一眼,某心理学高材生,日后的心理学博士,很贴心地开口:“我和妈去看电视啦,爸,阿远,你们聊。”她冲刑知远露出个热情又得体的微笑,与母亲朝客厅走去。

      木质的楼梯在脚下“吱吱”作响。习零眼神不经意地瞟向一楼的餐厅。

      灯光很亮,那个人在亮金色的光线里坐得笔挺。国防绿的军装,军帽搁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肩章挺括。

      陆军大二的年轻人已经有了职业军人的气质。

      他想起那个人的眼睛。前世优雅狡黠后面的深沉和机锋,与刚才那瞳孔里,几乎夺取灯光亮色的光彩,慢慢重合。

      那样的精准,那样的冷静,那样的,因为理智而从不给感情留余地。习零深深呼出口气。

      他知道那会是多么优秀多么强大的一个人。少年表情平淡地收回目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死在他手里,不算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刑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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