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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自作自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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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壁一侧的树影微微一晃,有人走出来。他站在月光和阴影的分界处,将影子融进暗色里。
习零看着那个人分明的轮廓,眯了眯眼。他知道后面有人跟着,没想到还真是刑知远。指挥官不坐镇中军,反倒一路尾随,想必是真被惹得急了。也是。习零心情不错地笑笑。他手里这位可是指挥官同志的直接领导呢。
“有大校同志送行已经荣幸之至,怎么还敢劳动您大驾?”某人开始不知死活地拽文。
刑知远弯弯唇角。他涂满迷彩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诡异。“你的人就在那边。放了大队长。”
习零眨眨眼睛。他知道自己脱身的可能已经从百分之二十直降下来。挟持人质向来不是什么好干的活,何况他还绑了一个蓝军怎么也不可能放弃的人物。
何况,现在他对面的是刑知远。
能走几个走几个吧。中尉左臂勒紧了人质,腾出右手来照着对面人就是一枪。
“砰------”
刑知远眉梢一扬。-----胆子挺大。敢就这么对着他开枪?!
子弹并没有打到男人,但成功挑起了刑知远的不爽。习零看眼早早预知了他的动作闪身规避的男人,确定对方毫发无伤。他咧嘴笑笑:“得罪了。”
五米内空包弹是有杀伤力的。
就隐藏在他们头顶上方的山石后面的俩人面部肌肉同时呈抽搐状。------得罪?!你得罪大发了你!狙击手A3同志嘴角直抽------绑了大队长还敢这么近距离对着刑知远开枪,这死多少次都不够啊还“得罪”?!嗯。这人果然有疯子的潜质。
瞄镜里能清楚滴看见不远处那群“蓝军”的动静。听见枪响之后他们竟开始有条不紊地迅速撤离。A3皱皱眉------这是要扔下他们连长不管了么?随即他恍然大悟地骂了一声:“shit!”------那一枪是撤离信号!
狙击手脑子里闪回刚才刑知远同志面无表情下命令的画面:“我们不需要那几个‘蓝军’俘虏,一有异动,清除。”把红军士兵或者从指挥所放回去的后果让A3同志打了个寒颤。
于是一边儿无限脑补的狙击手一边透过瞄准镜锁定目标扣动扳机。
狙击步枪特有的尖啸让习零面色骤然一紧。猎豹的人远程狙击,自己的人估计走不了了。也罢。本来就是个单程的任务,把自己的人或者带回去,终究也是个奢望。
他脸色沉冷,一眼看过去,俩人的眼神在空气里一初,噼里啪啦地溅出火星子来。一切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电光火石。
而下一秒始终隐没在黑暗里的人朝他飞扑过来,快得几乎成了一块巨大的暗色虚影。而实际上这“虚影”剽悍而有力。
习零没开枪。他左臂回撤,肘击。这个动作有效地迟滞了刑知远的动作。零点几秒的时间让习零转过身来正面面对他的强敌。
似乎是一瞬间的手忙脚乱,这已经足够顺理成章地让大校摆脱了习零的控制。
中尉右手还未扬起,已被刑知远格住,手枪被顺势还回他腰间枪套里。四秒钟,习零已经在刑知远控制之下,双臂被男人拘在背后,动不得分毫。
刑知远在他身后说话:“中尉,以后别做这些自不量力的事情。”
习零看不着刑知远的表情,但他知道他在笑。那人的声音比平时要低哑,说话的时候不太平稳的气流窜过他的脖颈。
中尉也闷闷地笑起来。他感觉着后面那人双手铁钳一样的力度和手臂被牢牢反拧的若有若无的痛感。他舔舔自己的牙齿,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一样。他盯着不远处。董志国已经走出几米开外。
0.5秒以后。
被制住的男人身体猛地下沉,前倾。“喀嚓”一声脆响。骨节脱开的声音教人牙酸。然后是掏枪,射击,一气呵成。用一只和肩膀脱开的胳膊缓过来的几秒钟自由时间,以及一个正在“呲呲”冒绿烟儿的大校,和一张少校黑如锅底的脸------当然,在夜色和伪装油彩的掩盖下,那一点点惊讶和恼怒不易察觉。
习零摇摇晃晃地稳住了身形,他扭过身向着刑知远露齿一笑:“友情提示啊少校,别把武器留在你的俘虏身上。”
刑知远很明显地被噎了一下。习零垮着一边肩膀心情愉快。忙于欣赏少校难得一见一闪而过的无奈,显然让他忽略掉了“不怎么舒服”的感觉。
“我靠这什么情况?!”刚刚欣赏完自己创造的“白烟”胜景的狙击手A3调整了下瞄镜角度,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十字分划板里正冒烟的那个人。------那是他们的大队长啊啊啊啊!!!
------就这么两秒的时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怎么不跑啊?”刑知远面色早已恢复平淡,此刻正“饶有兴味”地向着面前的习零发问。------相信我,任何人也不可能对着刚刚从手里诡异脱身把你顶头上司弄成轻伤还笑得一脸欠扁的人真正心平气和地“饶有兴味”的。即便是刑知远。
------当然,这是习零同志的个人看法。他无法控制地去想象对方此时心里的恼怒。虽然他也知道刑知远的控制力远远强过自己的想象。
习零依旧很舒心地笑着:“我的人都让你屠了,我这样儿往哪跑去?”
他似乎想做个耸肩的动作,这让他小幅度地咧了咧嘴。周围还不知又多少猎豹的人“磨牙霍霍”,他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做无用功的好。
看了看一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习零,刑知远反倒笑了。他道:“那走吧。”
习零没听懂似地眨眨眼睛。
刑知远淡淡看他一眼:“俘虏同志。”他伸手从习零右手里拿走了他的手,然后再次比了个“请”的手势。
习零舔舔嘴唇笑了:“你不杀我?”今天晚上他可是让猎豹丢够了脸,虽然他知道猎豹的气量还不至于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刑知远好脾气地笑笑:“猎豹也有纪律。”对方一副放弃抵抗任君处置的样子,他也不能杀俘虏,战场纪律的空子没有那么好钻。当然,这对于刑知远来说算不得什么。
猎豹的战场纪律对于刚刚闯入指挥部劫持一个大校还负隅顽抗的敌军并不适用。不过是还想聊聊,总不能带具尸体回去。
他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习零肩胛上拍了一下,“走吧,蓝军优待俘虏。”
中尉嘴角一抽,冷汗从鼻子尖上冒出来。
董志国站在不远处,身上冒出来的烟雾刚刚散掉。他向希腊笑了笑,道:“枪法还欠点儿,中尉。”他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发烟装置,道:“我还得‘轻伤不下火线’啊。”
习零也微笑一下。此刻他显得客气而谦逊:“谢谢首长指点。”嗯,这会儿他一点也不像刚还勒着“首长”脖子舍了一条胳膊就为了朝人家开枪的家伙。
太短暂的时间,搏斗,疼痛,黑暗,移动目标。这些叠加起来习零知道能打中董志国已是他万幸。他是尽力了。然而此刻面对大校轻描淡写的尖刻,他无话可说。中尉清楚,随便换了这里任何一人来开他刚才那枪,董志国都没有存活的可能。
他清楚这儿有一个人,强悍到就算你折断他的四肢,也会想出用牙齿杀死你办法。
习零看见了董志国看他的眼神,这让他觉得有几分亲切。很久以前大校曾拍着他肩头说习零你是个好兵。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他知道那是认可。
可眼下在演习场上,他还无法获得胜利。
不远处已经是一片寂静。习零眯了眯眼。他知道江皓他们的“尸体”就在那儿,而他对他们负有责任。中尉咧了咧嘴,忽然觉得左边肩膀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蓝军营地依旧安静而有序。没有一点指挥官和大队长同时玩儿失踪的忙乱。
“口令。”
习零看着营地入口的列兵士兵。年轻人的面孔陷在阴影里,枪口直指向着大校的要害,全神戒备。
董志国让开身体。刑知远淡淡道:“惊蛰。”他抓着习零将他向前带了一步:“回令。”
士兵眼神动都没动一下:“春雷。”然后“啪”地行了一个持枪礼。
习零边走边笑道:“干嘛这么快换口令?那个暴雨台风什么的不是挺好么。”
刑知远也笑:“你刚刚听到的口令已经作废了。”营地遭袭后口令即刻更改,而命令的全部是在指挥官和大队长回到营地后,通行口令自动变为第三预案。
习零笑得一脸无辜:“我没打算靠偷听你们口令跑路,真的。”他语气特真诚。
刑知远勾勾唇角,没说话。
还是一小时前关他的那顶帐篷,吊灯换成了高瓦数的台灯,挺亮。
刑知远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习零挺乖觉,自觉主动地在桌边那把木头椅子上坐下,抬起他还能自如活动的一只手。
刑知远无比淡定地从兜里掏出一副亮锃锃的铐子,反光闪得中尉同志瞳孔一阵紧缩。谈后他也无比淡定地看着男人走过来,把自己的右手反靠在了椅子背上。
习零冲他笑了笑:“怎么样,接下来是奥斯维辛还是关塔那摩?”
刑知远已经走向了门口,声音传过来:“说过了,人民解放军优待俘虏。”
习零嗤笑。他看着男人消失在帐篷的帘子后面,然后试着去动自己的左手。不出所料的剧痛让他皱了皱眉。
五分钟以后刑知远回来,带了个兵。习零瞧一眼对方胳膊上的袖箍,牙疼似地咧了咧嘴。
男人看了看还被老老实实地铐在椅子上的中尉,笑道:“很明智的选择,习零。”
习零也笑,他道:“我还不想因为一场演习就废了自己。”
说话之间医务兵在习零旁边放下箱子,抬头看向刑知远,眼神询问。少校微笑一下:“就这么弄吧。为了这位中尉同志不自以为是地弄断他的另一条胳膊。”
习零叹息似地笑了一声。“我不会。”他一点一点放松了右臂紧绷的肌肉。来自于先前打碎的灯泡的细小玻璃从左手的指缝里不易察觉地滑落下去。他知道这人不会给他机会。而他也的确不想再扯断自己的右手。
医务兵似乎并不太理解目前的状况,他看了眼中尉额头上突然冒出的细密汗水,开始给这个一只手仍被铐在椅背上的男人上夹板。
“以后别这么莽莽撞撞的。”刑知远用了一种近乎劝慰的语气。
习零一乐,虽然那看起来像是一种古怪的面部肌肉的抽动。他道:“你是想说我不自量力?-----我没理解错吧?”
刑知远颔首:“可以这么理解。”虽然他眼睛里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习零笑笑:“打仗么,有的时候得豁得出去。”
刑知远淡淡看他:“打仗要不得不自量力。”他顿了顿,“如果是打仗你已经死了。”
习零不笑了。他用了一种有些烦躁的口吻:“我自找的。”
刑知远眨了眨眼睛,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