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归》不胜瑶光

10、第十章 我是洛诵

　　我叫洛诵，曾经住在山那边，有一个独臂的爹爹，他很疼我，虽然很多时候都在唠叨个不停，说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他雪空行怎么养出个这么笨的女儿。

　　然后我就会陷入疑惑，但却一直没问出来。爹爹姓雪名空行，我却是姓洛单名诵字，我是他的女儿，为什么我不姓雪呢？

　　我还有一个很宠我的，呃，算是朋友吧。他叫钟离华，我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他长得挺拔而俊美，很温柔，笑起来睫毛弯弯，不让人讨厌。他很厉害，会做很多很多事，比如他可以依着动物或者植物的模样，做出一道相似的菜，他可以很容易地帮我梳出各种发型，他可以背着我飞到最高的山顶上，一起看月光。

　　最初我以为他是我的哥哥，但他却很神秘地摇头否定。然后，我猜他大约是另一个爹爹吧，他就立即拿扇子敲我的脑袋。模样倒是凶恶，可敲在头上一点都不疼，凉凉的痒。

　　他揉着我的头发，说他是很喜欢很喜欢洛诵的人，会一生一世保护洛诵的人。

　　我说，你会喜欢我，保护我吗？

　　他和我并肩坐在一起，说，会的，因为你就是洛诵啊。

　　我心里很开心，于是我大声对他说，我也很喜欢钟离华，不过恐怕不能保护他，因为我没有他厉害，我什么都不会。

　　他黑润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看着我好久，久得我都快以为说错了话，惹他生气。他最后又拿扇子敲我，说，傻丫头。

　　我们经常坐在一起看月光。吃了晚饭，他就会背起我，一路飞到山顶上，等月亮一点点爬上来，升到空中，月光散落，沾了我们一身。

　　有一次，我听说对着山谷喊，山谷那边就会人对着你喊，一模一样的声音。于是那天晚上，我对着山谷喊，钟离华。果然，山谷那边也有人在喊，钟离华。远远传入耳中，一荡一荡。

　　我觉得好玩极了，于是一遍遍喊，钟离华，然后停下来听山那边的喊声。

　　钟离华站在我身边，笑得睫毛弯弯，也跟着喊，洛诵。

　　这件事情的结果是，第二天，我们俩的嗓子都哑了。然后不出意外地被爹爹狠狠骂了一顿，爹爹屈手指敲过我的头，接着正要敲钟离华时，却突然停住了。然后继续跳着脚骂。

　　我觉得爹爹这时的样子很好玩，于是就高兴地告诉他这个发现。

　　谁知爹爹更加不高兴，拎起扫帚就要动手。

　　钟离华带我逃出去，爹爹在后面紧紧追着。我感觉有趣极了。

　　后来我的眼睛开始看不清楚，但郁闷只有一点点，因为钟离华每天都会陪着我，牵着我的手，我照样是想去哪就去哪。我想，有他在，看不看得清楚都没有关系。

　　不过，钟离华还是带我去治了眼睛。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位英俊温润的男子，和钟离华不相上下，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隐隐的怕。他看向我时，眉头总是轻皱，唇紧抿着。我想，他大概不喜欢我吧。

　　钟离华叫他慕云寒，让我称他慕大哥。

　　我攥着钟离华的手，躲在他身后，好一会才出声叫，慕大哥。

　　当时，慕云寒的神色很奇怪，我从来没见过那样复杂的目光。因为太过复杂，所以我弄不懂。

　　后来钟离华要离开了，他揉着我的脑袋说，要我好好跟着慕大哥医眼睛，等眼睛好了他就来接我。还说，慕大哥要费很大的劲，要我听话一些，不要惹事。

　　我都点头答应了，但忍不住问他，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吗？

　　钟离华亲了亲我的额角，说，好好听慕大哥的话，他和爹爹都等着我回来。

　　然后，他走了，一个人走在大雪中。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好难过。

　　慕云寒的医术真的好厉害，他给我吃了一颗紫红色的药丸，然后没多久我竟然就能重新看清楚。

　　慕云寒说，这只是权宜之计。

　　我不太听得懂。

　　钟离华走后的第二天，雪停了。慕云寒带我上路，说是要去一个叫隐绝的地方。我坐在马车上，抱着手炉缩在一角，钟离华不在身边，我很不习惯。

　　车轮轧过新鲜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响。马车轻轻地晃，让人昏昏欲睡。

　　慕云寒叫我的时候，我正抱着手炉打盹。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清醒过来，心脏剧烈跳动，简直要从嗓子出来，怕得厉害。

　　手忙脚乱间，竟把手炉给跌了。炭火洒出来，落在车厢里铺着的毯子上。我又急又怕，忙将手炉扶正，伸手就想捡起炭火。

　　慕云寒伸出一只手，挡住了我，他的手很修长，带着凉意，可我还是喜欢钟离华的手，很温暖。他拿出一个铁钳把炭火重新放进去。

　　我很羞愧又有点怕。其实早就知道只有钟离华会宠着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讨厌我。而在别人那里，做错事是要被惩罚被讨厌的。我绞着手指，不敢看他，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慕大哥，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慕云寒的手停在我额前，尔后缓缓收回。我长舒一口气，想，幸亏我道歉得及时诚恳，不然那只手不知要如何惩罚我呢。

　　几天后我住到了山的这边，一个叫隐绝的地方。

　　还记得来时，我和慕云寒面对这座高高的山站着，好久好久。最后慕云寒说，可以了。接着他抓住我的手。我挣不脱，很害怕。我害怕别人的触碰与接近，除了钟离华与爹爹。

　　慕云寒握得很紧，手指隐隐的疼。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得很慢。他说，你就这么怕我？

　　我急忙点头，想着他快些松开。谁知他只是叹气，眼里雾蒙蒙，很难过的样子，那副神色有点像我站在门前看钟离华离开。

　　慕云寒放开我时，我们已经到了山的这边。

　　我很吃惊，简直忘掉了之前的不快。山的那边是一尺来深的大雪，而山的这边却是连树叶都没黄，暖暖的风吹来，和钟离华说的春天一模一样。只是这边的树好高，简直要长到白云上去。鸟叫的也很好听，叽叽啾啾，听起来很舒服。路旁长着许多花草，有的花竟然还会伸出花蕊拦住去路。

　　慕云寒这时就会用食指轻弹一下，接着花蕊就缩回去。我觉得这情景，有点像钟离华拿扇子敲我脑袋。

　　山这边和山那边好不一样，很神奇。慕云寒在我眼中，也变得很神奇，虽然我仍是怕他。我想他大概是仙人吧。

　　慕云寒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说了一通话解释，可是我听不太懂。他大概是这么说的，入口处有结界，看起来隐绝谷好像与尘世相连，其实却是两个完全分开的世界。结界可以隔绝出独立的空间，同时也会隔开两个世界的交汇。就如无论山那边的风雪如何激烈，山这边依旧是温暖如春。结界会在不定的时间打开，这时两个世界才可以来往。

　　我不懂，于是提不出很有深度的问题，只得问结界平时不能打开的吗？我想，钟离华要来接我的话，不仅要等我眼睛医好，还要等结界打开，万一结界好长时间才开一次，我不是要等很久。

　　慕云寒说，也不是，但人若强行开启结界，需耗费巨大法力。一不小心还可能遭到结界力量的反弹，法力尽失，丢了性命也可能。

　　听起来好可怕，我想，还是耐心等着比较安全。

　　隐绝是一座很大很漂亮的宫殿，最重要的是地面上还有像白云一样的东西飘来飘去，戳上去软绵绵的。有的地方像是大雾罩着，怎么揉眼睛都看不清楚。

　　我还看见有人踩在云上飞行，稳稳当当，就像钟离华背着我一样。我想，难道这些人都不会掉下来。

　　刚想完，就见一个人直直地栽了下来。我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躲在慕云寒身后，心里默念，我只是想想，他摔下来跟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谁知那人在快要落地时，像鱼一般跃了个身，站在慕云寒面前，平安无事。

　　那人激动地跑过来，大声说，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没有你背黑锅，我的日子很难熬。

　　慕云寒的眼角抽了抽，白皙如玉的脸庞黑上几分。

　　那人往旁边一瞅，看见了我。指着我问，大师兄，这是谁？悠悠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慕云寒扯着我的衣袖，从旁边绕过去，说，清溪，我有事找师父。

　　慕清溪旋了个身，落在我们前面，拍着胸脯说，师父正在承光殿，我带你们去，准不会错。

　　慕云寒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于是慕清溪在前面带路，笑得很是得意，口中断断续续地哼着曲子。慕云寒的脸色似乎更黑了。

　　我竖起耳朵，模模糊糊只听清几句。

　　大姑娘美的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这边的苞米它已结穗，微风轻吹起热浪……郎呀郎你在哪疙瘩藏，找得我是好心慌。大姑娘美的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我觉得很好玩，笑嘻嘻地看他。不料他突然回头，看见我这样子，便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觉得很怕，又想起了钟离华。他也会做出凶恶的样子来吓我，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所以一点都不害怕。

　　我想，我一定乖乖听话，快点让眼睛好起来，然后等钟离华接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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