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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VII ...

  •   VII

      深夜。

      所有人也熟睡的时刻。

      自Serethiel也离开后,Artemisia就维持着抱膝蜷缩地墙角的姿势,不曾移动半分,凌乱的长发垂下,看起来好像睡着了似的,清冷的月光照进角落,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格外清晰。

      琥珀色的眼眸定定地望向门口。

      「你真的还未睡。」

      见她没有反应,Glorfindel缓缓地、带着试探的步伐靠近,半跪在她面前,轻轻喊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伸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好像没有察觉到有人似的。

      他最后还是坚决地把瘦弱的女孩抱起来。

      乖巧安静得像是一个布娃娃,跟早前忽然失控发脾气的样子相距甚远。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安放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点燃了烛台,拿起一柄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女孩子,要多注意自己的仪容。」

      他的动作很轻,语调也很温柔,不太像平日那个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精灵领主。

      一下又一下,他的动作很熟练,彷佛已经替她梳理了千百次的头发。

      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发间。

      「梳好头发了,去换过另一件衣裳,我带你出去走走。」

      Artemisia没有回头,静静地看着镜中的影像。

      房间仍然很昏暗,但他却彷佛是一道明亮的阳光,那金发看起来是多么的温暖。

      「你对我真好,」她静静地说,「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好吗?」

      Glorfindel停下脚步,转身去看她,发现她全没有离开梳妆台的迹象,坐得笔直,背影孤寂凄凉,却隐隐透着一种没落贵族的独有的高傲——不甘低头。

      彷佛是受了蛊惑似的,一步一步无声地走回去。

      「或者。」

      「那个男人……我的未婚夫也是那样温柔,但这只是一个骗局。」

      他微微一怔。

      镜中的女孩依然没有移动,眼角有些透明的泪水缓慢无声地流出,她终于抬手擦去。

      指尖一滴小小的晶莹泪珠。

      她低头看得出神。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已经无处容身了,那不如就跟他在一起,反正我……」

      背着他站起来,径直走到一面连身镜子前,她微微弯腰很认真地抚平裙子上的折痕,长发垂下,已经在她身后的他替她理了一理。

      直起身,她微微歪着头,好像是在认真地思考着甚么重要事情。

      良久。

      她慢慢地开了口说话,断断续续地说着,对着镜子,彷佛能更清昕地面对自己。

      「我觉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差点儿就杀了人了……我几乎杀了他了……我很恨他,但我真的……」

      她明明已经拿了毒药,又有了万无一失的周全计划,到了最后,她竟然无法把它倒在酒里。

      我痛恨所有的一切。

      但我更痛恨这个软弱无能的自己。

      我该替他们报仇的。

      为什么呢 ?

      就因为骤然想起母亲从前劝戒她的话,叫她日后无论发生甚么事也要放下仇恨——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些至高无上、伟大的宽恕,她辨不到……

      只是因为……她终究没有胆量杀人,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下不了手,那一刻,她望进酒里,以为那里会映出一双坚决冰冷的眼睛,但她看见了甚么呆滞迷茫的眼神。

      到了最后,她也是找不到解脱。

      他死了,也许能一祭那些枉死的人,可是……一切已成定局,她怎样努力也不能摆脱痛苦。

      「但你最后也没有下手,不是吗?」

      眼看她快将濒临失控边缘,他张开双臂,轻轻地搂着她。

      「没事了。」

      待她稍稍平复下来,他牵着她出去。

      在星光下夜游Gondolin.

      一路上沉默地任他牵着走,她没有答理过他任何一句的说话,一直低着头注视自己的影子。

      Glorfindel一路把她带到玫瑰小径,静静地和她散步——最好能一拼散心。

      从没有想到,事情远比他想象中复杂。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留意她了,结果是,他彻底看漏眼了。

      被人设局背叛、从没有尝过真正幸福安稳的滋味,她已经承受太多,面临一个崩溃的地步。

      在梦中再次经历这段凄惨的过往,醒来后再情绪失控也不无道理,更何况……更何况,虽然他不想承认,但现在她在Gondolin的所见所闻,令她感到痛苦也不足为奇。

      在她第一次相信别人时,竟然换来这样的下场,又怎能怪她?

      自己的身分原来是招来一切苦难的原因。

      她的自责、她的悲伤、她的愤恨、她的痛苦……

      身为光明之神的后裔没有错,只错在那些贪婪的邪恶念头。

      他们根本已经没有任何神力,而她,偏偏因为是唯一的直系子嗣的缘故,与之成婚,无疑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而且,那个偏执至极的男人,只不过是来报复。

      上一代的恩怨,祸及下一代的后果真的很可怕。

      ——多么可悲。

      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了。

      家乡的沦陷,展开长达数百年流离失所的逃亡。

      为什么依然不放过他们?

      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叹,打玻了晚间的寂静。

      浓郁的玫瑰芳香随风飘送于空气中,抬头先是轻轻摇曳的墨绿树冠映入眼帘,然后是一片深蓝色的穹苍,月色明亮皎洁,恰如镶嵌在女子额饰的月长石,星辰如钻石般闪烁,席地而坐,心境慢慢地融入夜晚的安宁。

      她抱膝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前方,发丝不安分地在风中舞动,脸上的神情有一半被遮挡了。

      安静下来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可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再次降临在他身上,他忽然莫名地感到不安,有一种她快要马上退隐于黑暗中的想法——回到从前的黑暗生活。

      她已经走了出来。

      我相信你能彻底地走出来的。

      他晃去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轻轻拨过她垂下来的发丝。

      她没有动,仅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

      萤火虫在他们面前飞舞。

      彷佛是那天所见的情景。

      「好些没有?」

      她点头。

      「Artemisia,」他轻声说,决定是时候将他们经过一番讨论后的想法说出来,「我觉得,你不如留下,你回去就只有痛苦和危险,虽然那里才是你的家乡。」

      她沉默不语,低头安静地凝视她指间的戒指。

      又是她一贯的沉默——当她不想回答的时候。

      他发现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摸清了她的一些小习惯——譬如她喜欢抱膝坐在地上。

      只因她其实一点也不难懂。

      说了出来,总会有解决的辨法。

      「Artemisia,有事的话,你可以找我帮忙。」

      他伸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出乎意料地,他这时才发现,她的手很纤细,却有些粗糙,应该是她逃亡时干活留下的痕迹——她自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过这种生活,其实她才是比任何人也懂事的一个。

      她深爱着自己珍惜的一切。

      ——被她爱上的人应该很幸福吧?

      「Artemisia?」他疑惑地轻唤,不禁轻笑,「睡吧。」

      面容平静,是他那天所见的,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根本甚么都不明白,像你这样幸福的人,又怎会明白……」

      她在梦中也一直呢喃着。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

      然后,继续仰望夜空。

      夜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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