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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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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窝棚的庵从文看到江上寒伫立院外,手握长枪,微微仰头迎着初生的太阳,望向草屋的顶部。在草屋顶部的脊梁上放着两盆花,其上深绿色的叶子开出了诡异的黑色花朵,在阳光的照射下以肉眼见到的速度一点点枯萎、凋谢,最后随着微风飘落,在空气之中化为虚无。
“以前是谁住在这里?”江上寒突然问道。庵从文与江上寒比肩,目光落在屋顶的花盆上,幽幽回答道“一个老朋友。”一个不知道名字的“老”朋友。而那花,庵从文记得他问过老朋友,“那是什么花?”。当时“老”朋友笑得很神秘,“估计你是无缘见到了。”无缘见到的花,那又是什么花呢?
“老朋友吗?”江上寒回头望向庵从文,庵从文点了点头,“是啊,一位很老很老的朋友。”江上寒默然,随即手举长枪,执着的想去湖面上练他的“一枪贯穿”绝技。庵从文心中哀叹,人却追了上去,从江上寒手中一把夺过长枪,“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这一次你一定喜欢那里!”
庵从文说的好地方坐落在一片山谷之中,此时山花浪漫,微风拂动,眼前的花海波澜起伏,壮丽非凡。庵从文眯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空气中也弥漫着花的甜蜜。一睁开眼却见江上寒钻进了一旁的茂林。
一路翕动鼻子,江上寒循着一股奇异的果香,一点点探入丛林深处。庵从文紧随其后,不敢稍有大意。归孤山在整个中华大地上不是最大的山脉,在世界山脉体系之中更是名声不显,然而进过归孤山的人都知道,在这里极易迷路。除了山石之中含有大量磁石,从而影响指南针指向的准确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归孤山地处亚热带潮湿地段,山间多雾障,所以常常令老马迷途。
拨开重重叠叠粗壮的树枝,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株株不足三米高的野果树。树叶尖细如针芒,点缀其间的果实鲜红,却只有花生米粒般大小,紧簇一团,端的是水灵灵格外诱人。江上寒忍不住从中剥了一粒下来,那果实的形状居然像熊猫脑袋一般,一个大圆球顶上长个两个小圆球,瞧着十分惹人眼球。
也不管有毒没毒,江上寒直接放进嘴巴里轻轻一咬,果粒破裂,流出的汁液甘甜却异常粘稠,江上寒一下子喜欢上了这种袖珍的野果。还想栽下几粒放进嘴巴里好好品尝,却被身旁的庵从文急忙拦住了,“少吃点,这东西含有秋水碱,多吃了会中毒。”
拧着眉头一脸惋惜的瞧着手中散发出浓郁果香的小野果,最后抵不住食物的诱惑,江上寒将手中最后几枚果子又塞进嘴巴里,“少吃点就不会中毒了。”庵从文见阻拦不及,只能担忧的望着江上寒道,“这毒性对不同的个体,不良反应也有轻重之别。”
“会不会对我没毒?”望着江上寒一脸希冀的样子,庵从文摇了摇头,认真道,“除非你修炼过葵花宝典或吃过莽咕朱蛤,否则该中毒的,你还是会中毒!”
好不容易将江上寒从密林里拉拽了出来,一群屁股后头长者长长羽翎的鸟儿惊得四散飞走。庵从文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直径足有一米多的粗孔竹篾。一头拴着细长的绳子,用一根木枝将反扣于地的圆形竹篾撑起,手中拉住绳子的一端,一点点后退,在距离竹篾大约十米的地方找了一处草丛趴了下来。
“咱们这样会不会犯法?”趴在庵从文身侧的江上寒突然轻声问道。庵从文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那竹筐下是我带过来的稻谷,它吃了我喂给它的稻谷,那它应该就是家养的!”听了庵从文的解释,江上寒点头表示赞同,“嗯!那它一定就是家养的!”
就在江上寒低声耳语的当口,一只足有家养母鸡般大小拖着长长雨翎的鸟儿毫无戒备的一路啄食进了竹筐底下。江上寒屏气凝神,尽管身上麻痒难当,然而见更多肥硕的鸟儿一只只络绎不绝的钻进竹筐,江上寒凭借着坚忍的意志,趴在地上,愣是没有动弹。
庵从文轻轻拽起长绳的一端,缠绕掌心。突然发力,“啪”的一声脆响,竹筐落下。被罩其间的鸟儿此时才知道上当受骗,拼命扑腾着翅膀,发出尖利的叫声,叫声吓跑了周围觅食的同类。庵从文疾奔上前,搬来石块压在竹筐顶部,仔细数了数,居然有四五只之多,个头还都不小。庵从文兴奋道,“今晚咱们有口福了——”话未说完,猛的一抬头却见江上寒那张脸红肿得惨不忍睹。
“别用手挠!”见江上寒的脸上被抓出一条条血印子,庵从文哪里还顾得上刚抓来的“牙祭”,赶紧上前查看伤势,时不时还要挡下江上寒伸过来挠抓的爪子。仅从裸露在外的脸蛋和手掌上的皮肤来看,很不幸的是,江上寒是对秋水碱十分敏感的体质。
“怎么办?我好痒!”江上寒急痒得直想用手去抓。皮肤的刺痒仿佛钻进了血肉里,那种瘙痒感让人恨不能将皮肤肌肉组织剖开,直接伸手到骨头里抓挠才能解恨。见庵从文奇痒难当,庵从文皱眉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解此毒!”
“什么办法?!”江上寒急切的追问道。。。。。。
此刻江上寒□□坐在树窟洞中,只留一颗脑袋露在外面,洞窟中白雾汩汩溢出,将江上寒的头上和脸上熏得湿漉漉的。而庵丛文还在不断的往窟洞底部添着柴火,熊熊的火苗舔噬着窟洞底部,江上寒语气弱弱的问道,“万一洞底被烧穿了怎么办?”
“放心,掌握火候和尺度,一张薄纸也能将水烧开。”庵丛文嘴角抽了抽,狭长的眼眸微眯,这跟睿智深藏不露没多大关系,实在是望着此刻江上寒的模样,庵丛文腹部痉挛,快要绷不住了。盘腿坐在密闭的树洞之中,周围的水温越来越高,熏得江上寒只有喘息的力气,“为什么一定要泡在热水里?”
“秋水碱耐不住高温,大约四十度就能摧毁它的分子结构。所以说只要在这热水了蒸一蒸,这毒自然就解了。”庵丛文心道,但愿这急救的法子管用,要不然回去一定砸了顾洪生那庸医“妙手回春”的招牌。不过从江上寒此刻的状态来看,比刚才的确好了不少。
“想吃烤的?蒸的?还是煮的?”庵丛文一边说着,一边从裤脚管中抽出湛寒的匕首,麻利的将活蹦乱跳的“家养”鸟割喉、放血、去毛。江上寒摇了摇头,将挂在鼻子底下的水珠甩下,有气无力道,“只要不是煮的就成。”
将洗干净的家养鸟用盐水香料浸泡半个多时辰,乘着这段时间庵从文又往树洞底下加了一把柴火,见江上寒面目通红,只差像豆豆一般张嘴呼吸了,庵从文安慰道,“这是最后一把,再坚持坚持这毒就解了。”江上寒点了点头,现在他总算明白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庵从文找来几根青绿的树枝,将浸泡好的家养鸟仔细固定其上,随后从树窟底下取来引火用的碳木,很快篝火旺盛的燃烧了起来。江上寒将脑袋搁在树洞边缘昏昏欲睡,身体像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往下落,周围有白色的烟雾,让迷迷糊糊之中的江上寒瞧不真切。
云雾散去,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掩映于葱郁的花木丛中,假山清水环抱,这里怎生的一个仙境所在!“哇——”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仙境的宁静,好奇的江上寒飘飘荡荡来到后院一处偏院之中。
刚想循声推门而入,“砰!”的一声闷响,门打开了,一个年逾五旬的妇人苍白着一张脸,从里间跌跌撞撞夺门而出。江上寒刚想侧身躲闪,那妇人像是根本没有瞧见江上寒,一头就撞了上来。
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是那妇人只是一段虚影还是江上寒根本不存在,总之妇人与江上寒的身体在瞬间重叠,又在瞬间分离。江上寒回过神来望向身后,那妇人一边没命的狂奔,一边竭力嘶吼着,“啊——,鬼啊——”
随着妇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前院传来嘈杂声。江上寒走进屋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江上寒不适的皱了皱眉。这是一间两进的厢房,房间内素雅清幽,相当简朴,与前院的花团锦簇、亭台轩榭形成鲜明的对比。
孩子的哭声就是从东面侧房内传出,江上寒心脏勒紧,轻手轻脚走上前去。鼻端的血腥味愈发的浓烈,于是江上寒看到睡在床榻之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孱弱,浑身湿透。身下鲜红色的血浸湿床单,正一滴一滴沿着床沿滴落。那心酸的场景让情感一向粗糙的江上寒不由自主的伸手探入口袋,他要拨打120救人!
“孩子——”女人颤巍巍的伸手指向她的脚下,一双湿润润饱含忧伤的眼睛吃力的望着江上寒。江上寒被女人无助哀怜的目光瞧得神情一震,“你看得见我!”女人艰难的点了点头,想起身却又沉沉的倒下。
江上寒绕到床后,在阴暗的床底下看到那个一身血污正“哇哇”大哭的婴儿。有过抱孩子经验的江上寒发现手里的小东西居然如此的脆弱,仿佛只要动一动手指头都有可能伤到他。婴儿一落入江上寒温暖的怀里便止住了啼哭,一个劲的往江上寒怀里钻去。
“让我看看他——”女人无力的躺在床上,目光温柔似水般落在江上寒的怀中。江上寒将手中的婴儿抱到女人跟前。女人纤白的手颤巍巍却极其温柔的摸过孩子的眉眼、鼻子、嘴唇,喃喃道,“真的很像他——”女人笑了,泪水却止不住夺眶而出,沾湿了枕巾。
“如果可能,请你帮我照顾他——”女人无力的望向江上寒,浸透泪水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华彩,伸出去的手掌似乎想要抓住,最后颓然落下,那双眼睛仿佛定格在那一瞬间的恳求。江上寒愣愣站在原地,手中软软的婴儿突然放声大哭。
就在江上寒不知所措之时,远远的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回过神来的江上寒慌忙将婴儿放到女人的身侧。就在婴儿柔软的身躯离开江上寒的下一刻,哭泣中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
江上寒的心猛的一颤,整个人顿时惊呆了。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的身上,那双眼睛漆黑一片,比黑夜更加深沉,比坚冰更加寒冷,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穷无尽的黑色。这是一双阴鬼才拥有的眼睛,可眼前的孩子是活生生的人!
“砰!”门被大力推开了,冷风钻了进来,没了气息的女人声旁幼小的孩子微微颤抖起来。浩浩荡荡从外间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年近五旬的老者,老者神情凝重,面带严肃,仅从额下修剪得宜的三撇胡子上来看,江上寒断定这老头不好相与。正着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女人的产房里,却不想闯进来的十七八双眼睛没有一个望向江上寒。
老者身后一个背着药箱,老得连腰得直不起来的医者走上前,探了探女人的鼻息,随后摇了摇头。再瞧那孩子,仿佛是哭累了正蜷缩着小小的身躯,紧挨着女人身侧甜甜的睡着了。老者走上前,一双鹰眼冷冷的望着小小的婴孩。过了许久,久到在场所有人开始诚惶诚恐,就听老者冷冷的说道,“把他丢出去吧!”
“什么?!”江上寒怒瞪着双眼,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老者。女人拼尽性命换来的孩子只因为眼前老者的一句话,将会重蹈他江上寒上半生的命运!江上寒出奇的愤怒了,紧握的拳头发了白,一双眼睛冰冷的望着从老者身后钻出来的强壮的家丁。
就在江上寒蓄力待发之际,一个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倒在老者脚下,哀求道,“爹!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儿子犯下的弥天大罪,求您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男人声音凄切,透着深深的无力与愧疚。在年轻男人身侧,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脸心疼的望了望跪在地上的儿子,又望了眼岿然不动的老者,以巾帕遮面,早已泣不成声。
“滚回你的书房去!这里没你什么事!”老者低吼,跪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单薄的身躯微微颤抖,艰难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床榻之上女人那张苍白如纸的脸。男人艰难的咬紧牙龈,盯着令他惧怕的眼神,哀求着,“求父亲大人放过这孩子,他毕竟是我的骨血——”说着男人的额头重重磕到脚下的石砖上。
年轻男人的脸白皙清秀,与那孩子眉眼之间竟然有九成的相似。原来他就是女人弥留之际,难以忘怀的男人,想来应该是女子的丈夫,但是——。江上寒的目光再一次落到老者的脸上,老者被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嫡子气得浑身发抖。
“老爷——”头发花白的妇人终于鼓起勇气,缓缓走到老者身侧,“碧玉已死,就留下这个孩子吧,毕竟——”妇人的泪光盈盈,凄然的望着脚下身子单薄的儿子。
老妇人这一开口,站在后头的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忍不住了,“老爷,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要是让外头的人知晓,我们张家的嫡长孙是个娼妓贱籍出身,您让轩儿以后哪有脸面在这官场上混——”说着说着妇人抽泣了起来。妇人身侧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冷冷瞪了眼趴伏在地,颤抖不已的长兄。尽管这个兄长嫡子出身,可他从来没有将之放在眼里。
“老爷——”犹如风中残烛的老妇人身体晃了晃,话未说完,便被老者冷冷打断,“好了!都给我住嘴!”老者锐利的眼睛扫了眼尤在假意抽泣的中年妇人。妇人声音一哽,却是再不敢吱声,器宇轩昂的贵胄公子微微垂下眼帘,一副听从教诲的样子。
“从即日起,封闭后院所有的门窗,任何人不准踏进这里!”冷冷甩下这句话,老者拂袖而去。身后跪在地上的男人深深叩头,“谢谢,爹——”侧房内的人络绎不绝的走了出去,他们望向地上的男人和床上睡梦正憨的孩子,还要那失去温度的女人或同情、或惋惜、或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