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古龙]魔头》鼎上软

4、第四章 荒祠之死 下

　　宋圆圆被这条绢书弄得心神不宁，直到午时已过，肚子被饿的咕咕叫，才勉强打起精神去食肆祭她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心不在焉的挑着面，圆圆越来越不安，到后来她猛地把筷子放在桌上，扔下足额的铜板，提起包袱就准备出城。
　　她强作镇定的先去买了匹马，坐骑一到手，她几乎是凭身体本能的翻身而上，一扬鞭，马匹嘶鸣一声，撂起四蹄朝城门外飞奔而去。

　　宋圆圆一路向西而去。

　　什么东郊荒祠，不陪你玩了。
　　她第一次骑马，但却尽自己所能的勒马狂奔。风猎猎而过，反而吹散了她的慌张。
　　从刚才开始，她就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不知道直觉准不准。也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
　　但多少对自己没害处。

　　出了城，越往远越是人烟稀无，道路两侧杂草丛生，越过沟渠就是一派原生的森林。蓊郁的树木层层叠叠，茂密的看不到林间是否有路。纵马疾驰，它们飞掠而过，在宋圆圆眼中只是两抹深浅不匀的绿影，她没心思观察这究竟美不美，又同现代时一不一样。
　　但是不过盏茶时间，沿着官道一拐过弯，异变便生。

　　在不远处的路中央，横立着一匹松散踱步的棕马，马的一旁正站着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衣裳，背着一把剑。
　　宋圆圆心道，果然。

　　事到临头，她反而有种释然感。但是说不紧张也是假的。
　　放慢速度，马匹哒哒小跑着靠近过去，等能看清那人面容时，她轻轻勒了下马。
　　坐骑应声而停。

　　……感谢十项全能的石观音童鞋。

　　那个男人相当年轻，近看来身姿挺拔，轻盈矫健。长发用蓝色绸绳绑在脑后，他一张英俊的脸上透着股苍白的气色，胡茬未净，下颚一抹暗青平白为他添了三份颓唐。
　　他一双眼睛死死钉在宋圆圆身上。

　　圆圆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这人一句话也不说，动也不动，神色又太过奇怪。

　　半晌，她只好稳了稳心，开口问：“……你等我？”
　　这个年轻又英俊的蓝衫男人听到她这句话，原本黯沉的眼神竟滑过一丝难言的痛苦。他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下，但没成功，倒有些似哭似笑：“……你竟这样同我说话？”
　　宋圆圆：“……”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猜想。

　　那个蓝衫男人轻声问：“你这又是去哪里？……怎么我一宿醒来，就再找不着你了？”他越说，声音里那丝辛酸就越力透人心，“……你骗我好苦。纯纯，……你是纯纯，还是石琪？”话音未落，他就有些激动的向前迈了半步。
　　宋圆圆慌的勒马后退了半圈，等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再看那男子的神情，竟已经呆了。

　　他呆呆的问：“……你怕我？”还未等圆圆答他，他就又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相当荒谬的事情。
　　这声苦笑尾音未落，就连上他一长串的哈哈笑声。他越笑越苦，越苦越笑，最后连眼眶都红了，这一叠声的笑里，他猛的把自己的剑从背上抽了出来，左手在剑鞘上轻轻一拍，一泓青光乍现，锵的一声，那剑脱鞘而出，直冲圆圆而来。
　　圆圆几乎是反射性的长袖一圈，回手弹了下剑背，顺着一股巧劲将剑柄转到了手中，随即轻松的挽了个剑花。

　　做完这一系列高难度的动作，她才恍然回神。
　　……这人是把剑柄对着她而来的，意不再伤人。

　　果然那蓝衫男人笑着望着她，他站在那，分明一派丰神俊朗，却透出股难言的凄凉：“你干脆杀了我罢。”他一步步走过来，行步间毫不设防，几乎有些不稳，“我没有办法啦。知道你作恶又如何……我难道下得了手捉你么？捉不了你又怎么能行？不行啊……”
　　他站定在宋圆圆面前，双眼凝凝的望着她，失声唤了声“纯纯”，那声音里的情意简直令人动容。然而他转瞬又切齿般的闭上了眼，似乎不能忍受再看她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他出掌对着圆圆的坐骑头颈闷声一拍。

　　那马连哀鸣都没来得及，便一命呜呼了。它前蹄猛地朝前一跪，宋圆圆一惊之下刚提气跃起，那蓝衫男子已一招接一招纷迭而来，但竟是来找死的。
　　宋圆圆几招接下，甩手便要扔剑。男子的手指像是黏在剑身上，一推一送，又将它送还到她手里。跟一个找死的人打架，除非真想杀了他，不然是打不起来的。
　　圆圆苦于与他纠缠，便扬声说：“你走！”

　　而她说完自个儿又一惊。
　　……能叫他走吗？

　　他是知道石琪模样，对她知之甚深的人。
　　今日他一时心神俱裂，一意求死，改日呢？
　　会不会因爱生恨，会不会放出石琪已出关的消息？
　　……能叫他走吗？

　　可是自己真要杀了他？
　　且不提见血这一关，就凭他刚才那一番话，她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自己这是怎么了？

　　来这个世界不过半日，为了一己之私竟都能冒出了杀人之念了吗？还是对一个一心求死，深爱“自己”的人？
　　她这一晃神，对方已经是揉身而上，手上紧紧附住圆圆握在剑柄上的手，一发力就要往自己身上送剑。

　　宋圆圆本就被自己的想法弄的羞愧无比，此时更是惊惶，失手便要去抓剑刃。
　　但是她的指尖还没碰上刃面，一道黑影从林中飞蹿而出，兔起鹘落间朝这蓝衫男人后背散出数点寒芒。

　　蓝衫男人的身形僵在当地。
　　他的脸几乎转瞬便透出一股乌青的死气。

　　宋圆圆呆呆的望着他。
　　只感觉他最后用力握了下她的手，接着便笔直的站在对面，断了气。

　　不是发呆的时候。
　　宋圆圆把目光转向那个一击之后，便坦然站在她身前几米处的黑衣人。

　　对方简直不算是个人。
　　像个肉球。
　　他身形圆滚佝偻，面巾后露出的眼周皮肤透着股新肌初生的肉粉色，起伏不平，甚至随着眼睛的眨动微微蠕动……那眼睛也只剩一道缝罢了。
　　看到如此骇人的一个人，宋圆圆在身前这已死的蓝衫男子面前，竟也不觉惶恐。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出奇的冷静，甚至平平淡淡的仔细打量了对面的黑衣人，一言不发。

　　而那黑衣男人率先说话了：“头儿，赵戚这小子真够难缠的。咱领了结果他的任务，一路上都没找着半个机会，要不是头儿出手帮忙，凭他这一手功夫，还真是够悬的。”他嘿的笑了一声，“这世上就没有能逃出头儿的手掌心的男人。”

　　宋圆圆心道，原来他叫赵戚。
　　真是温柔乡，英雄埋骨处。……石琪还真是，厉害。

　　她掰开对方握在她手上的手，然后慢慢抽出那把寒光澄澄的长剑，一看之下，剑身前段正刻着一枚篆字，正是一个“赵”。
　　黑衣人似乎很怕石琪，见她动作，一语不发的等在一旁。

　　宋圆圆发了会儿呆，对那人说：“把他埋了。我跟着你。”

　　那黑衣人眼见着一身白衣的绝色丽人姿态曼妙的收剑入鞘，轻飘飘吐出这句话，竟觉得有些发寒，他摸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但命早就拴在她手里了，此刻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于是他小心的上前，将气绝的赵戚扛起，然后一头钻进了丛林。

　　这必是同党无疑了。
　　宋圆圆开始套话，她都不知道自己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是你给我的条子？”
　　黑衣人立刻摇了摇头：“大概是二哥，说不准是找到咱们‘乌衣神魔’总坛的好去处了。”
　　宋圆圆重复：“乌衣神魔。”

　　黑衣人侧头望她一眼，宋圆圆一瞬间福灵心至，竟不自觉的冲他嫣然一笑。
　　……就像本能一样。

　　她上辈子从未试过如此冲一个男人微笑，也从未敢想过，她竟能冲一个令人见之欲呕的男人笑的如此自然，如此娇柔，好像看见了此生钟情之人。
　　黑衣人眼角的肉瘤几乎是抽动了一下，眼神中的痴迷几乎霎时涌现了出来，他险些忘了看路，只一眼叠一眼的瞥向宋圆圆。

　　宋圆圆轻声问：“你说，咱们乌衣神魔，将来该怎么办才好呢？”
　　黑衣人的声音已同方才的清明有着些许不同，色壮人胆，他话也多了起来：“头儿的武功出神入化，加上有了香息丸，天下早晚是咱们乌衣神魔的！”他笑嘻嘻的，话语暧昧之极，“头儿也快多弄些个裙下之臣来，现今乌衣神魔里只有我和二哥两个人，未免太寂寞。”

　　宋圆圆几乎是当即松了口气。
　　她望着这个连脸都没见过的黑衣人，内心的感觉非常复杂：“的确，未免太寂寞了。”

　　借着长剑，黑衣人很快挖好了坑，将赵戚扔了进去。宋圆圆最后发了会儿呆，便向那背对着自己的黑衣人靠近了几步，步履也是她原本想都想不出的袅袅娜娜，像是点水红莲——

　　然后她忆起天武真经里的一招掌法，冲着他柔柔的伸出纤纤玉掌，轻轻一拍。

　　……
　　从林子里出来时，宋圆圆骑上赵戚那批棕色的健马，调转马头，一路回程向东。
　　她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可又是平生最为镇定的一日。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另一个也不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