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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不可告人 ...

  •   冷瀚方来伊宁了?安菲十分意外,“四叔知道这里的事了?”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只说不放心过来看看,反正思平姐和安芝现在都没事了。”冷月匆匆地说,“四叔上午就走了,就算经停估计这会儿该到了,我们要不要赶紧告诉他?”

      “等等,你让我想想。”他顿了一顿又问,“你没把我供出去吧?”

      “没有没有……黑子哥哥说你把期末考都翘了,我哪敢说!”

      “好姑娘,真聪明。”若人在跟前,安菲一定会啃她一口以示奖励,“我去找四叔,回头再联系你。”

      放下电话,安菲却没有立刻拨冷瀚方的移动电话。老朱是花田快建成时来的,他的照片必然拍摄于陈勋离开云纬之后,也就是说大家以为冷瀚方和陈勋分手,实际上两人仍有来往,冷瀚方甚至瞒着冷家让陈勋继续使用绿农的物流渠道。到了这个地步,冷瀚方和冷家已不能完全视为一体,仓库里的东西他究竟知道多少?还是说,根本就是他和陈勋联手所为?

      安菲终于承认,从那年春节冷家父子三人为华远爆发激烈争吵后,他对四叔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就算不为冷家,想想一切还蒙在鼓里的左思平,安菲都无法站在冷瀚方一边。

      冷瀚方来伊宁必定下榻伊宁宾馆,安菲跑去前台询问,得知他既没预订,更没入住,心中起疑,立即联系了冷月,不一会儿冷月回电汇报情况,“我打他电话,说我答应了夏薇,让四叔帮忙带沙木沙克小刀,他在伊宁宾馆。”

      冷月最会套话,她敢这么说,就表示冷瀚方亲自确认过自己的位置。而实际上,他根本不在。冷瀚方说谎了。

      安菲再不敢迟疑,抓起电话拨通冷瀚方的号码。

      “四叔,是我,你在哪?”

      “小菲?”冷瀚方异常惊讶,这个时候的安菲应该在自习室挑灯夜战。

      “我在伊宁。四叔,你在哪?”

      “你怎么跑伊宁去了?!”冷瀚方的惊讶完全在安菲意料内,连他脱口而出“去了”而不是“来了”都不意外。

      “四叔,你根本没来伊宁,你在乌鲁木齐对不对?”他轻声问道,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是婚礼上一袭白纱,笑靥如花的左思平,那笑容让他心疼,也让他心寒。

      “你去伊宁干什么?”一段长长的沉默过后,冷瀚方低声问。

      “伊宁发生这么大的事,冷家怎么可以一个人都不到。”安菲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四叔,不要去找陈勋,我去乌鲁木齐找你,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你再去见她……”

      “小菲,你管得太多了,你不是不打算回云纬吗?”冷瀚方的音色和安菲有几分相似,此刻听来却格外森冷。

      “我不打算回云纬,但我不想看到云纬被走私犯利用,被华远拖进泥潭!”安菲握着电话大吼,“还是说陈勋干的事你都知道!你跟她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他气得有点口不择言,冷瀚方却像尚不知情似的提高了声音,“走私?”

      安菲冷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一年陈勋从霍尔果斯口岸走私进来的香烟都存在咱们家仓库,用咱们的车,跟着咱们的向日葵籽一起运出的新疆!”

      冷瀚方很快镇定下来,“你怎么知道的?你去调查基地了?”

      “过程就不说了,我还有事,你在乌鲁木齐等我,别去找陈勋!”安菲挂了电话先找到老朱,“黑大叔,我不能陪你们去西安了,你们先走,不要等我,西安那边我会安排人接待你们!”

      跟老朱交代完,他又拨通冷宅号码,只是这一次找的不是冷月,而是冷瀚文。

      “小菲?这么晚,有急事?”冷瀚文完全没心理准备儿子大晚上地突然跳出来找他。

      “爸,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伊宁有一户姓朱的回民,是咱们农场的仓管员,我让他带家人连夜动身去西安你的办公室,你一定要让可靠的人接待他们,安顿好,并且不要让四叔知道,最好谁也不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小菲你在哪里?”冷瀚文一头雾水。安菲没有功夫和他闲聊,只撂下一句,“我赶时间,小月都清楚,你问她!”

      一刻也不敢耽误,安菲一阵风地出门往火车站奔去。待会儿还有一班过路车去乌鲁木齐,明天一早能到站。有冷月在家,他并不担心父亲的配合度和行动力,他只是担心冷瀚方——既怕他其实就是幕后大Boss,又怕他不知情而遇到危险。站在开往乌鲁木齐的车厢里,安菲无心休息,满心只是反省和懊悔,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拿到老朱的关键证词就是掌握了主动权,没想到冷瀚方突然北上,他又看不透冷瀚方的底,一个措手不及,导致如今的被动。

      乌鲁木齐火车站。

      新开业的海德酒店是乌鲁木齐第一家五星级酒店,若不是冷瀚方告诉他地址,安菲绝对想不到他会住在这里。帽子摘早了,顶着一颗许久没打理,冒出发根的光头,没洗脸没刮胡子的安菲能顺利上到十八层客房,那张邋遢也遮不住帅的脸起了很大作用。不等房门完全打开,安菲就迫不及待闯了进去,然而站在玄关他就愣了。

      房里坐着一个和路以珊酷似的女郎,睁着一双迷离妙目盯着她,眼角微红,像是刚流过泪又匆忙擦干。

      安菲只担心冷瀚方去找陈勋,没想到的是陈勋自己来找冷瀚方了,而那个漩涡中心的男人还直接让他们俩见了面。

      “小菲你好,我是陈勋。叫我陈姐吧。”女郎站起来向他伸出了手,微绽的笑容也像极了路以珊。饶是安菲心里有无数排斥,也只能伸出手去,然而姐是不会叫的,“你好。”

      “你不在学校好好待着到伊宁干什么?”冷瀚方走到两人中间问。安菲看了陈勋一眼,陈勋纹丝不动,冷瀚方干脆挑明了说,“陈勋不是外人,你有话就说。”

      “好,我说,陈勋,伊宁仓库里的Kent烟,是你从霍尔果斯运进来的吧,仓库失火,你怕别人发现本该装向日葵的仓库装的是走私货,在仓管员报了火警以后又谎报火情拖延时间,等东西烧得差不多了才让消防员过来,烧的如果是向日葵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可惜烧的是几百箱香烟,他们根本来不及逃就直接被熏死了,你怕家属闹出事,故意说是仓管员工作疏忽造成的火灾。如果我没猜错,那些家属静坐当天就被遣送,也是你的手笔,你能搞定口岸边检,一样能搞定伊宁那几个见钱眼开的官员,只是你别忘了,四叔愿意陪你玩陪你死冷家不愿意!”

      冷瀚方从没听过一贯少言寡语的安菲一口气说这么大段话,一时怔在那儿。陈勋一直保持着温柔笑容,等安菲说完,才淡淡回答,“前面的都对,只有最后一句错了,瀚方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全都瞒着他。”

      “陈勋!”冷瀚方音量一提,出声打断。陈勋却摆摆手,“听我说完。”

      “他和你们一样,以为我借他仓库运的都是合法进口的小商品,仓库出事也不过伤了几个仓管员,他什么都不知道。陈宝树是你冷家的人,可他跟了我几年,我给他的好处够多,他听我的不听你四叔的,那天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会处理他,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你不用给我交代,你该想想怎么给烧死的那三家人交代!”安菲怒道,心里同时飞快盘算,照陈勋说法,似乎他们还不知道小饭馆里下的酒并没真正药倒他,他和老朱的接触应该还没暴露,至于冷瀚方,又像是刚刚知道真相,还没来得及跟陈勋统一好口径——刚才他来之前这段时间,他们在干什么?

      “小菲,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就不要管了。”冷瀚方大包大揽地接下话,安菲却不买帐,“你怎么查,怎么管?”

      冷瀚方反问,“如果你是我,你怎么查,怎么管?”

      安菲扭头盯着陈勋,“当然是把走私犯绳之以法,还枉死者一个公道!”

      “小菲,我说过你四叔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云纬绿农这两年在伊宁的代表是陈宝树,他跑不掉,绿农也跑不掉,你四叔人可以没事,但他会身败名裂,他在北疆的一切都会付之一炬。”

      安菲只觉得陈勋清淡的笑容格外刺眼,“难道这不是拜你所赐?”

      陈勋点头,“我从没想过要逃避,如果你不怕牺牲冷家在伊宁这么多年的经营,我跟你去自首。”

      安菲当然不信,“你肯自首,常隆还不肯呢!”

      冷瀚方喝道,“不知道就别乱说!”

      这是昨晚到现在,冷瀚方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他可以对陈勋不客气,对冷瀚方不客气,都无所谓,但不可以提常隆。

      刹那间安菲突然明白,冷瀚方知不知道,参没参与,都不重要了,整条走私线路的最大老板是常隆,四叔已经被绑死在这条船上,就算他百分百无辜,常隆也会把他的双手染红。冷瀚方就像一条咬了钩的鱼,陈勋就是那颗美丽而危险的饵,而整件事的主导权从来不在这间屋子的任何一个人手上。

      “四叔,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她是常隆的人……”安菲望着冷瀚方,仿佛望着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他记忆中的冷瀚方,不会为儿女情长赌上全副身家性命。

      “你以为你的四叔,就这么容易上钩?”陈勋打断了叔侄俩的对峙,“你不如回去问问你爷爷,他是怎么把瀚方一步步逼到今天,你以为瀚方乐意天天蹲在这鸟不生蛋的,狂沙漫天的地方,开发所谓的北疆,你以为他不想跟你爸爸一样坐在厦门的豪华办公室里喝功夫茶?你爸爸在永宁的时候,是谁在替冷家当牛做马,拼死拼活,你爸爸回来了,又是谁被排挤不得不离开权力中心……”

      “陈勋!不要说了!”冷瀚方喝止了她,目光却还定在安菲脸上,只是原本锐利的眼神已随着陈勋话语逐渐沉郁,安菲第一次发现人的眼睛可以同时表达正反两个意思,他的眼中有否认,小菲你不要听信她一时的偏激言论,他的眼中藏着承认,甚至是控诉,她说的没错,尽管我是那么的不愿意承认。

      安菲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他想得太简单,太简单了。一直到进门前,他都以为这是一件冷家被走私犯利用的刑事案;现在他才知道,所有的刑事案都有水落石出,盖棺论定的一刻,家务事才是最难断的谜案。而这家务事的当事人,还是他的爷爷和父亲。

      陈勋轻轻巧巧的一番话,让他连站在冷瀚方面前理直气壮质问的底气都忽然不见。他是冷瀚文的儿子,冷瀚文和冷瀚方的所有矛盾,不管是老父亲刻意设下的局,还是兄弟俩道不同而导致的分歧,他都只能站在冷瀚文一边,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在冷瀚方看来,也许亦如此。他再查下去,便是他帮着父亲打压四叔,将冷瀚方彻底边缘化,并且不惜得罪常隆和华远,最后落得个兄弟阋墙,因私害公,两败俱伤的下场。

      暖气开到二十五度的房间里,安菲打了个寒战。

      那些明摆着的犯罪事实,那无故冤死的生命,穷途末路的加依娜和玛尔江,还有举家避祸的老朱。这满纸荒唐与罪恶的一页,就这样揭过去了?

      不揭过去,又待如何?

      二十岁的年轻人,在热血沸腾,伸张正义的冲动之后,悲哀地发现,做不成圣人,没办法牺牲,就只能同流合污,或者美其名曰,和光同尘。

      短短的一个星期里,安菲的世界第二次被震动。第一次是亲眼目睹加依娜家的一贫如洗,让他惊觉社会原是这样黑暗不公;第二次是现在,心底里浮上来的畏惧和动摇,让他意识到,人性也是同样丑陋,人心也是这样怯弱。

      他的目光扫过陈勋,扫过冷瀚方,望进镜中苍白的自己,那张脸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双眼睛却是这样陌生。

      “小菲,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冷瀚方柔和了语气,将安菲进门时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前后之间,分量天差地别。安菲只觉得喘不过气,甚至不愿再待在这个房间里。

      “小菲坐了一夜火车,肯定累坏了,我带你去开个房间,你好好补个觉。”陈勋走过来,轻轻拉起安菲的手臂。隔着厚厚冬衣,他感觉不到她手心的温度。

      可是寒意,还是从接触的那一点,不断沁入肌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不可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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