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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冤冤相报 ...

  •   银锭桥畔,祈祷酒吧。刘祈又一次抱臂坐在吧台上试听新人表演。这回待考的不是安菲,而是栾枫和张白轩。

      春节后没多久,安菲就成了祈祷乐队的正式主唱,兼任节奏吉他,键盘手空缺,他就时不时拉同样练了多年电子琴的张白轩来顶替。贝司手觉得新人势弱,摆了两回谱,不料刘祈正想给乐队换血,替掉几个性价比太低的老资格,安菲见缝插针又介绍了栾枫。张白轩和栾枫都不缺钱,但一来玩摇滚本就足够刺激,二来外快花着更自由,三来他们还要讲点哥们义气,故而无不精心准备,双双通过刘祈的审查,成为祈祷新的键盘手和贝司,加上留下来的鼓手阿罗和主音吉他小剑,重组后的乐队在后海酒吧圈的名气更胜从前。当然这里面主唱同学珠玉般的音色和宝石般的容颜居功至伟,酒吧女客日渐增多,个个点名要他献唱(酒吧乐队虽各有分工,但主唱之外的乐手也会轮流演唱),女客多了,男客自然也闻风而来,刘祈日日赚得盆满钵满,这天中秋佳节,刘老板特意在烤肉宛宴请一干爱将,而星探何稚衣同学也赫然在座。

      何稚衣现在是澄夏大学经管学院一年级学生。以成绩论,她完全可去专业排名更靠前的北大光华,但这丫头倔脾气上来,普天下大学非澄夏不可,刘祈相信如果文科生也能报考计算机系,她会毫不犹豫去做某人小师妹的。

      大圆桌周围,安菲坐在刘祈右手,刘祈本要让何稚衣坐到自己左边,被东子掐了一下大腿,明白过来,只好由着何稚衣赶开栾枫坐到安菲右边,可惜栾枫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还要隔着她大声问安菲,怎么不叫小四一起过来,何田田是何教授堂妹,也到祈祷捧过场,与乐队成员和刘祈都认识,在座只有何稚衣一个女孩,何田田没来也确实不够平衡。安菲几乎能从何稚衣的后脑勺想象她扎向栾枫的眼刀,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回答,“她太远了晚上回去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不了和衣衣回家住啊,明天再回学校。”刘祈比何教授还了解何稚衣,对何田田的心思可就一无所知了,此话一出,何稚衣立刻驳回,“我家可没多的房间,总不能让她睡客厅吧?”

      “可以跟你挤嘛,你俩都这么苗条。”黑子张白轩打趣道。不想何稚衣脸拉得更长,“不行,我长这么大还没和别人睡过呢!”

      安菲几个还好,东子阿罗小剑已开始憋笑和相互使眼色,刘祈看不下去,筷子朝那头一指,“都给我老实点!”

      何稚衣犹不觉察,一边夹菜一边大声嘟囔,“就是嘛,我睡相差,半夜把人踢下床我可不管……”

      这下连安菲也笑了。东子靠近刘祈,以一桌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低语,“怎么读了大学还这么男人婆?”

      坐在对面的阿罗敲敲桌子,“她跟二菲坐一块儿,说这俩一男孩儿一女孩儿,估计十个有五个会认错!”

      众人哄笑,这个悲催的绰号自张白轩入伙便从澄夏流传到祈祷,除了何稚衣还称他安菲,其他人都跟着黑子喊二菲,连栾枫都随了大流。苦主此刻看看何稚衣再看看大伙儿,郑重质疑,“她头发明明比我长,睁眼说瞎话啊?”

      东子捶桌,“观察不仔细!这长度已经是她极限了,过几天该剪了!”

      坦白说何稚衣的头发是没比他长多少,更坑爹的是经过了军训,学农,以及学校酒吧来回奔波,他居然晒不黑!一年到头都这么白皙干净,皮肤好得女生都羡慕!安菲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采取措施杜绝这种恶意的嘲笑。

      一番饕餮,人人饱足,席散之际,张白轩忽然一拍大腿,从书包里摸出一封信来,“出来的时候去信箱看了下,有你一封信,刚到的,差点忘了。”

      自打张白轩认识了何田田,那个总给安菲写信的神秘女孩身份也就曝了光,何田田和何夫人姑嫂两个很有默契地不去多嘴冷家家事,大家还以为安菲只是简单的兄妹不和才不肯透露两人关系,只是这不和明显是单方面的,冷月每封信都厚厚一叠,从来也不见安菲回信,时间一久室友们的感情天平都开始倒向千里之外不曾谋面的小妹妹,个个检查信箱比安菲还积极。

      安菲接过来,本想等回了宿舍再拆,手指却先于理智察觉到不对——信比平时薄了很多,又想起之前已好久没收到冷月的信,以她平时寄信的频率,这一封信怎么也不至于没话可说。他忽然有点紧张,一晚上摄入的酒精瞬间上头,也不管围观者甚众就直接拆开了信。

      哥,你还好吗,好像很久没联系了,太多事情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三个月前的今天,妈妈走了,临走的时候她交代爷爷和爸爸不要通知你,免得你为难或分心。你和卷毛哥哥暑假都不回来,他们还专门去何家请田田姐不要说漏嘴。哥,我不知道现在讲,对你来说是早还是晚,对我,也许这是个最好的时间了。妈妈刚走的时候,我甚至不敢给你写信,虽然我心里很想很想;我用了三个月时间,才可以平静地,不需要伪装地,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那样陈述这一切。所以,其实这不是妈妈走后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在这之前,是三封,还是四封?不记得了,写着写着,就只能揉掉,或者寄到一个,永远也抵达不了的地方。

      我把阿毛烧给妈妈了,希望它能代替我一直陪伴她。还有在永宁拍的照片,还有那本《叶尔绍夫兄弟》。妈妈把日记留给了我,我还没看。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能一起读它,就像在永宁时那样……

      信很短,没提爷爷,没提父亲,也许冷月自己都不确定安菲更希望看到他们淡定如常还是伤心欲绝,也许冷月并不想给他机会去比较年小童去世和吴蔚去世,冷家有何不同反应,也许根本没什么原因,只是冷月太疲倦,不想多说而已。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安菲的异样。他原本只是不多话,现在他完全是个泥石雕像。他捏着薄薄一张纸,像捏着一纸契约,那契约曾束缚他不得自由,而今一朝作废,本应轻如鸿毛,却是一纸千钧,他几乎拿捏不住。

      “怎么了安菲?家里有事?”不叫二菲叫安菲,栾枫也收起了玩笑心思。安菲深吸口气将信纸折好放进口袋,“没什么,没事,呃,是不是该散了?你别错过末班车,咱们走吧?黑子你是回家还是回宿舍?”

      急促而琐碎的语速,和平素的他大相径庭。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何稚衣更是差点就要问出来,被刘祈一把拉住,“安菲大家都是哥们,家里要有事只管说。”

      “真没事,我不会跟你们客气的。”安菲拍拍刘祈的肩膀,“祈哥放心,明天我和黑子,卷毛会按时上班。”

      某种意义上说,吴蔚其实是他的仇人,恨意最盛的时候,他还真幸灾乐祸过她的病弱,觉得这是她伤害母亲冥冥中的代价,可看到她的凶讯,安菲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那个日日给他炖汤,为他一句谢谢蔚姨就欢喜得手足无措的女人。他曾因为再也不想看到她而离家,如今真的回家也永远见不到她了,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迷惘,甚至有些荒唐念头闪过,没有他的种种非暴力不合作,她是不是可以活得再久一点?冷月会不会恨他,就像他恨吴蔚那样?

      一念及此,安菲只觉心中寒气森森,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第二天是个周日,何稚衣一早就爬起来赶到学校,猛敲男生宿舍门的时候,一屋人都还没起床。离门最近的雷岳打着呵欠开门,冷不丁看到个性别不明的美少年,一下睡意全无,“你……蚤随?”

      “安菲在吗?”

      “二灰!二灰!”

      同样睡上铺的李成哲勉为其难撩了撩眼皮,“丫不在,别叫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何稚衣捧着饭盒的手放了下来,目光中难掩失望。

      “他昨天说今天会早点去祈祷,不过……也不至于这么早吧?”张白轩懒洋洋地说着,忽然鼻子翕动,“什么味儿?”

      “我妈妈做了红烧肉,让我给他带一点……”话都没说完,饭盒已经脱手,男生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跃而起,争抢饭盒,“给我们就行,保证给你带到……”

      红烧肉是白浪费了,何稚衣转身直接去了祈祷。

      祈祷当然还没开业,秋日阳光洒在大厅里,被倒扣桌面的椅子分割成一块一块。乐池里坐着一个穿白衬衣牛仔裤的男生,抱着吉他弹奏她没听过的曲子,阳光堪堪只能照到他面前,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白光黑影间勾勒出一道沉静的曲线。他如此专注,以至于完全没察觉有人到来,一曲奏毕,才发现何稚衣在乐池角落已不知站了多久。

      “很好听,这是什么曲子?”何稚衣问。

      “悲伤的礼拜堂。”安菲答,调整好面前的麦克风,手指按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示意,一推控制台上的录音开关,开始新一轮的演奏。原来刚才只是排练,现在才是真正的录制。何稚衣大气也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琴弦在安菲指尖时强时弱地颤动,直到弦音渐歇,安菲拨回开关,取下盒带,她才吐出一口长气,“你要参加比赛?”

      “没有,这是寄给别人的。”安菲把盒带放进录音机,听了一下效果,虽然设备简陋,音质倒还可以,他这才有心思闲聊,“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

      “我给你带了点好吃的,不过你不在学校……”

      看来她已经去过宿舍了,再看她两手空着,安菲不用想都知道那群饿狼绝不会给他留下一根骨头,不过何大嫂一片好意还是要心领的,“那就谢谢啦。”

      “哦,不谢不谢。”完了便是一阵沉默。安菲收起吉他,发现何稚衣还杵在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只得硬着头皮问,“还有事?”

      “这个磁带,嗯,是给谁的?”何稚衣是个实心眼儿,实在不会旁敲侧击这一套,索性单刀直入了。她不拐弯抹角,安菲也不好搪塞,“给我妹妹的。”

      何稚衣松了口气,再问就温婉了许多,“是因为昨天她的信么?”

      这女孩心眼儿实,可并不傻,安菲决定据实以告,“她妈妈去世了。这支曲子,是我送给她的。”

      这的确是支充满追思的曲子,当初冷月就用它来安慰自己,现在她也落入一样的境地,他能做的也就是赠还以同样的旋律。一番渊源,何稚衣自然不知,愣愣地瞪着他,估计还在脑补他妹妹的妈妈不是他妈妈这一事实,开了会儿小差才说,“那你不回去么?”

      “不了。”回去奔丧么?没人能想到这讣告迟到了整整三个月吧?

      “刚开学作业又不多,祈哥这边我可以跟他说的……”

      “我不会回去的。”安菲重复一遍。

      何稚衣逐渐显出疑惑来,安菲不想再解释,不待她说话就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不想大姑娘一下炸了毛,“你谁啊就大人了,才比我大一岁……”

      “我是你姑姑的同学,我叫你妈妈大嫂的。”安菲好心提醒。

      “你!……”何稚衣恼羞成怒,粉拳挥出,到底没熟到那个地步,在空中张牙舞爪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好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呢……

      安菲不由自主笑了,笑得又宠溺又无辜,就像几年前那样,只是恐怕他自己都没觉察,“我什么?”

      “你占人便宜!亏我还担心你一晚上……”何稚衣愈说愈小声,脸也可疑地红了。面前这笑容惊心动魄,一个秋天的阳光加起来都不若它耀眼,她想,她的青春,终究要在他的璀璨中盛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冤冤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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