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浊世嘉郎(本章完) ...
我怎么都想不到,农历年的第二天,我会在瀚文跟前连续两次掉眼泪,第一次只是心弦微动,泪盈于睫,第二次却是回忆决堤,泪如雨下。生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哪个家庭没有些悲怆往事,我早已习惯压抑和隐藏,今天却在一个相识不足半年的年轻男子面前一诉愁肠。我不得不承认,瀚文之于我,也许真的有什么不一样。
大年初三,还是没什么事。夜里山上气温降到零下,早上推门出去,处处凝白结霜,我搓着手连打了几桶水,刚回到屋里,就有人敲门,出去一看,食堂黄婶的女儿阿秀抱着个大陶罐站在门口。
“快进来,我只要一点儿就够了,做这么大一罐!累坏了吧!”我接过罐子把她让进屋。知青房前屋后也有自留地,种一些廉价易存的蔬菜,吃不完时会送给老乡,老乡做成腌菜又反送给我们。节前我就给了黄婶一捆芥菜,黄婶朴实心善,居然帮我腌了这么大一罐。阿秀喘着气坐在桌边说,“我妈本来要我拿两罐,我说实在拿不下,这一罐也够你们八个吃个把月了,她才没让我拿。可累死我了……啊呸呸呸。”她吐了吐舌头像要把那个不吉利的字吞回去,我笑着拍拍她,“没事我不讲究这个。”
其实她还比我大一岁,天真活泼倒像我妹妹似的。我把桌上刚煮熟的鸡蛋推给她,“还没吃早饭吧,这蛋还是你妈妈送的呢,借花献佛,拿来感谢你辛苦送菜。”
阿秀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在见到鸡蛋时猛地睁得更大,“这……这是谁给你的?我……我大年初一就送了的……”大年初一女知青全都不在,不可能有人收鸡蛋,也难怪她意外。我不觉有异,照实回答,“昨天在男知青那儿吃饭,他们非要我拿几个过来。”
“他们?是不是……是不是瀚文大哥?……”
我这才觉出不对,昨天瀚文说是黄婶送来的,照阿秀的说法,应该是阿秀送的,当然母女俩也不用分什么彼此,只是阿秀的神情远不是有人转送了几个鸡蛋那么简单。我点点头说,“是,他说大厨房不开了,各家自己做饭,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先拿几个鸡蛋凑数。怎么了?”
“没事,没事……”阿秀站起来,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跑了,追也追不上,我只得折返来自己消灭这个不寻常的鸡蛋——没想到的是,它果然不寻常,它是个双黄蛋。
有经验的人从外表就能分辨出双黄蛋,我是外行,现下才注意到瀚文给我的一小袋鸡蛋看起来都有点像双黄蛋,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要么阿秀挑过,要么瀚文挑过,我瞪着那几颗惹事生非的家伙,不由微笑。
“双黄蛋?”和我猜的一样,瀚文完全没想到寻常鸡蛋里还有这么多门道,“阿秀给我们一人一小袋,我连袋子都没打开就给你了,都是双黄的?那还真巧!”
那系袋子的方式特别复杂,存心不让人打开似的,我坚信不是瀚文的手笔,“其他人的都不是?”
他摇摇头,昨天我跟他们吃饭也确实一个双黄蛋也没看到。我促狭地笑,“难怪阿秀姑娘不肯一大篮给你们,而要一袋一袋地送……她给我们的腌菜可是八个人一块儿的……”
瀚文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你……你不要乱开玩笑。”
我毫不放弃,穷追猛打,“这怎么叫乱开玩笑?阿秀是岭上一枝花,别说村里,你们那屋就好几个天天念叨她的,你应该荣幸。”
瀚文摇头,“她是很好,只是我现在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上面。”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心里凉凉的,情绪就像正月里山上的天气一下子冷冽,语气也不知不觉刻薄,“你不是不想谈恋爱,你是不愿意留在这里,一辈子修理地球。”
他抬起头,温润如水的眼眸不似我预料的那样狼狈,“你说的对,我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就没打算留下来。”
没有人愿意留下来,我也不愿意,但很少有人敢这样直白的表达。我们走进岭上时都唱着歌儿挥着红旗大声表决心要扎根农村,不做张口等饭的城里人,而像瀚文那样出身不好的知青,更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种到地里,长出弯弯曲曲缠缠绕绕的须根,每片叶子都写上我不走才最好。
只有这个白皙,瘦削,俊朗,温和的年轻人,一面奋勇争先地劳作,一面毫不掩饰地告诉我,他不愿意继续这样的生活。他饱读诗书,濡染音乐,举手投足一派儒雅,就连革命歌曲都唱得进退有度,气韵天成。他生来就属于那个高高在上的舞台,而不是在荒郊野岭,黄土青天之间虚掷青春。
“所以你抢着干活,工余还要自学,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跳出生天?”
“嗯,推荐读大学也好,招工也好。”他坦率地承认,表情皎皎如明月,眩了我的眼睛。我自卫般轻笑反击,“如果这有用,你早当上队长了。”
作为最早来到岭上的知青,他书读得最好,活干得最多,吹拉弹唱样样来得,连大妈如黄婶,小丫头如阿秀都喜欢他——可他依然什么都不是!因为他的资本家父亲,和一大堆错综复杂的海外关系!
十七岁的我,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刺痛了他那颗自以为是的心。我看着他眼中热度变冷光,希望化高墙,不知怎么竟有些暗爽。留下来才好,永远留下来才好,哪怕折断你的翅膀,我也不想看到你在外面流浪受伤,这里不好吗,虽然苦一点,累一点,枯燥一点,可是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只要你愿意,这里可以平安喜乐过一生。
就在我们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的时刻,队长破锣般的嗓子又一次大咧咧响起来,“吴蔚同志!你们家人来看你了!”
我惊回头,谷仓后面转出个人来,拎着个大布袋,很随意地冲我喊,“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上山了?毛衣和肉酱都没拿,害我跑一趟!”
那是和我朝夕相处了十一年的哥哥,迈着长短不一的双腿爬了四个小时山路来看我,可我在他走近时不由自主地看向瀚文,只那一眼我就后悔了——我的眼里有恐惧,有着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的恐惧。
“你让妈放着我下次回家拿就好了,干嘛自己跑上来。”我定了定神,迎上去接过布袋,两眼盯着他的腿,“疼不疼?没事吧?”
吴影摸摸我脑袋,“没事儿!哪有这么娇气。你宿舍在哪?我看看去,妈特意叫我替她检查检查。”
吴影在我宿舍转了一圈,用他惯有的挑剔眼光和抬杠语气寻了几处毛病,就准备下山了。瀚文说自己正好也要去镇上办点事,顺便送他一程,毕竟他腿不方便,山路难行,下坡比上坡更危险。
从出现到离开不过一个多小时,我几乎以为刚才站在我屋里,坐在我床沿,看我倒茶,听我说话的那个人只是个幻影。可他真真切切地来了,留下妈亲手织的毛衣和做的香菇肉酱。毛衣软和,肉酱香浓,永宁城里的那个家令我窒息,却又以它多年沉淀的温暖牵扯着我,让我留恋难离。
晚饭后很久,瀚文才回到山上,见到站在村口的我,不免有些吃惊,“吴蔚?!这么晚跑出来干什么?冷不冷啊?”
正月的山野深夜,如何不冷,我却浑然无觉,“我哥回去了?”
“是啊,我们进了城就分开了。他很好,不用担心。”瀚文一边说一边往村里走,“你巴巴等在这就为了问这个?”
我站在原地,随着他的脚步慢慢转身,就在他快走到我前头时,我鼓起勇气拉住他,“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大年初三,有什么事非要过午才下山去办,再晚一点都赶不回山上了。我站在马尾松密密的影子里,星光隐没,他看不到我孤注一掷的表情,我却能读出他欲盖弥彰的在意。
“不是我一个人。”他停下脚步,目光掠过我,投向溶入黑暗的来路,“其实你哥临走的时候一直在看我,我想也许他有话要跟我说。”
我猛地放开他,像没勇气再听似的后退一步,就差没堵上耳朵。瀚文却上前一步,维持着两人之间一臂的距离,“你哥在你宿舍看到很多书,书脊上有我的名字,他说你年纪还小,容易受影响,我应该和你保持点距离,这样对大家都好……”
我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狂跳出来,也许一个正常的十七岁姑娘应该面红过耳,含羞带怯,低着头说我哥误会了,别理他,可我只听到自己挣扎恐惧的追问,“还……还有吗?”
“没了。”瀚文笑了笑,“其实没什么,对吧,你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
“那……你跟他说什么了?”吴影已经出手,我才不信瀚文没有反击。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跟他说你妹妹非常怕你,这不对,就算她不是你亲妹妹,你又因为她受伤,那也不代表她应该一辈子生活在这种阴影下面,你是哥哥,应该帮她扔掉心理负担,而不是凭自己对她强大得不正常的影响力束缚她的生活。你给她一把刀,要她防御外敌,殊不知这把刀更可能伤到她自己。”
我愣愣地看着他。我知道瀚文不会沉默,却没想过一贯与人为善的他这一次直白得近乎无礼。
“你放心,我们没有吵架,他只是留给我一句话,这刀只看阿蔚怎么用,别人管不了。”
哥说的没错,究竟是防身还是害己,除了我,又有谁能决定。
“我知道了,谢谢你。谢谢你这么晚还送我哥下山。”我黯然道谢,侧身想回到小路上去。就这样吧,若他描述如实,我还得庆幸哥哥难得的克制,平日的吴影,哪里听得人说他半句!两人相安无事各自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难道我还指望瀚文去开解我们兄妹之间的心结?
“吴蔚,我觉得,嗯,也许你们应该好好谈谈。”他走在我身后,似乎还不打算结束对话。
“不用了,我一年也没回去几天。”
“就因为你的心结,你才不愿意在家住,别人都巴不得晚几天上山,你初二就回来……你父母不难过么?”
“我哥在就行了,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吴蔚!”他叫住越走越快的我,“你父母可能都还没意识到你们兄妹之间的问题……”
“冷瀚文,谁要你多管闲事!谁要你多管闲事!”我再也忍不下去,被他不疾不徐,风度翩翩的无知刺激得终于爆发,“我跟我哥的事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就不能当我没说过!”
我从不曾在他跟前,确切说,在岭上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态。我把瀚文吓得呆立当场,渺无人迹的夜色更给了我破罐破摔的勇气,“冷瀚文,你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你什么人,我就是被我哥一辈子锁起来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也不关你的事不用你来救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不恋爱?不结婚?”他剑眉微蹙,喃喃低语。我浑身颤抖,眼眶滚热。我们就这样在蛾眉月和马尾松下对峙,无论我怎么努力,也只看得到他脸上寡淡的月色和婆娑的树影,而看不清他宣判时的表情。
“吴蔚,你不是吴家的童养媳。”
他终于说了,用他清澈的嗓音,刺啦一声撕下我伪装痊愈的痂,刹那间我痛得蹲下身去,捂着胸口,无法呼吸。
“吴蔚,吴蔚?!”他一步迈过来,弯腰托住往地上瘫软下去的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不要管我!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你走!……”我忍着胸口的疼痛拼命推他,“你走啊……你走,走!……”
“对不起吴蔚,我不该那么说,你冷静点,别哭,别哭啊……”瀚文一手揽着我,一手试图擦掉我脸上肆虐的泪水,这是我们第一次碰触彼此,我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从肌肤相接的每一处开始溃败和崩塌,“瀚文,你救不了我,没人救得了我……”
我早就坠落枯井,瀚文便是井上那一方灿烂天空,让我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日升月落,虫鸣雁过,可他太高,太远,我甚至不用伸手就知道我够不着,越是爬高,我会摔得越惨,枯井中只有吴影无处不在的身影,我无路可逃。
“吴蔚,连你哥哥都说,那把刀伤人还是防身,只看你怎么用,记不记得?你说的没错,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可你自己可以!”瀚文紧紧拥着我,像火焰拥抱垂死的蛹,他敲不开我的壳,惟一能做的是熊熊焚烧,烧得我脱胎换骨,破茧而出。
胸口的疼痛慢慢退去,我蜷缩在他怀里,静静听他在我耳边絮语。“吴蔚,我们活在这个世上,谁都身不由己,谁都无可奈何,可你要知道,你不能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吴家有恩于你,要你报答,这没什么,可谁也没资格要你拿青春和婚姻来报答!”
“可是我也不想让他们难过……”
“你只有两条路,接受他,离开他。”瀚文扶正我肩膀沉声说,“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走哪条路自己想清楚,别再拖,别逃避,不然才是对他们更大的伤害。”
树影外瀚文露出了清俊脸庞,月光下他的眼神如此明亮,比刚才那个怀抱更像一团火焰,一直烧进我心里。接受还是离开,我还没有尝到爱情的滋味,就要开始做这样艰难地抉择,这是我前世孽缘,咎由自取,可他呢,他又将在我的荒唐人生里扮演什么角色?
这一刻我们不过咫尺之遥,我却觉得彼此隔着天涯。
越写越觉得狗血……知青是这样恋爱的吗,那年月有这么文艺范儿的对话吗?……Emma,有点力不从心……
实在是太安静了,继续求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浊世嘉郎(本章完)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