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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怜君独卧无言语 ...

  •   是夜,玉珏独自仰躺于石室榻上,正是情毒事后不久,魔气爆发之时,玉珏自请前往魔气溢出之地镇守。此番将将打退一波感染魔气而魔化的妖兽,玉珏命主战弟子就地歇下,又分派别个弟子巡逻。当夜天朗气清,繁星满空,此地位处荒郊野岭,杳无人烟,夜里惟有周遭巡夜弟子的身影偶然从窗外掠过,其余再无动静。

      在此万籁俱寂之中,玉珏的思绪飘回自己身陷心之阵之时,彼时所发生之事再度浮现于眼前。自玉珏入阵失踪至今,二十余载,天换地转,日新月异,对于屠苏与另二人之孽缘纠葛,他借由心之阵中一役,总归算是知晓些许端倪。

      而自情毒始发而身坠心之阵,玉珏皆未期待屠苏会为拯救自己而亲身入阵冒险。而在此阵中,他虽得以与心仪之人跨越界限、肌肤相亲,然肌体虽近,而两心越远。之后待他解毒出阵,自己虽得少年谅解,却是诸情幻灭,永远失去少年,永远。

      据此不久前,玉珏再次与屠苏相见,已是焚寂失而复得、屠苏神形合一之后。玉珏战战兢兢来到玄古居,欲向屠苏请罪。不料少年见他到来,神色之中并无一丝一毫的异样,只令玉珏大感意外。玉珏只觉甚为不自在,挨挨蹭蹭地挪至榻边,半坐在榻沿,口中支支吾吾道句:“师、师父……我……”

      不待玉珏寻思妥当如何开口,便闻少年率先问道:“你来了?”随后又问起玉珏近况,玉珏将镇守魔气溢出之地之事据实告知,期间只见少年与平日里无甚两样,神色间尚还多出几许素日没有的和颜悦色,遂情急之下,便将心中久悬不下之事亟亟脱口道出:“情毒之事,你、你不怨我?!我做出那等事,断无饶恕之理!……”

      未想却见少年摇首对曰:“那等事?彼时你已身染剧毒、身不由己,你本意并不欲行出那事,我又何必计较……”

      然玉珏却不管不顾,打断少年之言直陈胸臆道:“不,我想与你行那事,非常想!此事发自我之真心,全无一丝一毫的欺瞒!”说到这里便又垂下头来,神色黯淡,“只我没那本事,不能如他二人一般带给你欢愉,倒惟令你痛苦难堪……”

      少年闻玉珏剖白,心下五味参杂,更不忍见自家弟子难过,遂劝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自成灵以来,身中早失七情六欲,与他二人交合,非源于体内情-欲;身中所感,多出自心之快慰,情之所至,快感生发罢了。莫说是你,若非他二人,换作他人,我亦是无感……”说到此处,少年却是话锋一转,“然饶是如此,你待我之情,我亦可从中窥见一二……”

      玉珏乍闻此言,大感意外,反问道:“你说什么?”

      少年按捺下羞赧之情,解释道:“实不相瞒,此言我惟与你道来……此番与你行那秘事,我虽身中苦痛、心内煎熬,却并非因你行事不当;相反,我却从中明了你之体恤爱护……”

      玉珏大惊,难以置信。

      少年接着道:“我与师兄少恭二人虽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然因了他故,初次行事之时皆非十全十美,心中未免遗憾,他二人皆是强势之人,行事非为己身之欲,如此倒令欢愉减少……”

      玉珏:“……!”

      却说心之阵中,有一方水池,名唤镜湖,亦为心湖,刀枪不破、万法难灭,正是人心之写照。(略,SB网站吃枣药丸)

      如此想来,与人头回行事,倒惟有玉珏温柔怜悯些许,屠苏不禁心生感慨。而玉珏闻知屠苏言下之意,心下悸动难耐,情不自禁扑身向前,靠近屠苏,几近便要拽住少年之手,脱口而出道:“自师伯告知我你与欧阳少恭一道之时,我便索解不得,你与师伯二十载情分,又如何竟会为欧阳少恭横刀夺爱?此人如此待你,欲取你性命,凶性不改,暴戾无常,你为何竟会心仪于他?!”

      少年闻问,睁大双目,满眼不解,不知玉珏何以道出此言。又见玉珏靠近,恐身上之毒伤他,复又将身子后靠,与之拉开距离。

      玉珏见少年神色疑惑,随即低声解释一句道:“我、我在心之阵中看见了你与他们行事……”

      少年闻言方知端的,止不住便红了面颊,本不欲开口,然捱不过玉珏对少恭愤恨有加,误解颇多,只得忍羞解释道:“并、并非如此,初时虽有不如意之处,日后便也渐渐好转……”

      玉珏听罢嗤之以鼻:“他挟制你是为取你半魂,既如此你又为何……”

      少年则摇首否认道:“他并未取我半魂,直至最终魂散,亦不忍伤我性命。他之性子为人虽与师兄大不相同,惯常心思难测、阴晴不定,然过去二十载,他待我不薄,多番顾看,无不精心,兼了彼时我自觉时日无多,再无法与师兄相守,适才卸下心防……日后回想,我与他纠缠一生,皆是命中注定之孽缘,若非心中早有师兄在先,怕是不待二十年,我便已……”

      闻罢这话,玉珏冷哼一声,心下暗自忖度道:“好个欧阳少恭!!屠苏素来为人执拗、不知变通,自从身为剑灵复活,对陵越更是一心一意、一往情深,甘心为情殒命。然饶是如此,此人耗费二十载,终赢得屠苏真心,心甘情愿为复活此人投身血涂之阵、献出半魂。”念及于此,玉珏忍不住满怀怨艾地嘀咕一句道:“他人便罢了,这等不仁不义之人,你竟也……”说到这里,又恐这话惹来屠苏不快,便也住了口。虽疑惑不解,然闻罢屠苏之言,心下活动,心内悸动愈发强烈,随即出声说道,直视少年,眸光专注,“若说从前你与师伯一道之时便也罢了,你二人所系同门,自幼的情分,我自知并无插足之地;然如今他欧阳少恭既有插足的余地,又如何不能与我一个机会?我不求能与他二人一般,只求你留一个角落与我……说来我与你亦有两世缘分,虽不及他二人,然对你之情亦不逊于他人!……”

      不想少年闻罢这番剖白之语,却是神色黯淡、眉锁清愁,少年垂下头来,避开玉珏目光,低声对曰:“你本可择一心一意待自己之人,又何必虚耗在我身上?……如今的我非人非鬼,经年不变;绝情去欲,是生是死亦已不知;活着,活成何种状貌,皆未能凭心顺意,更勿论钟情于人……”

      玉珏:“……”

      少年接着道:“自我作为焚寂剑灵为师兄修成形体伊始,我便再难如寻常世人一般生老病死;而自少恭现身欲夺回半魂伊始,我惯常便连何去何从亦已不明。如今死去复活几番轮回,身中魂魄残缺、命似残烛,凭双修苦撑,靠药物维系,早非当初在天墉城收养阿翔那人,你又何必执着于此……此番能入阵救你性命,已是上天恩赐,除此以外,我无能为力……”

      玉珏闻言自不肯相信:“胡,胡说!你能同时钟情他二人,何以竟不肯匀出片心与我?!”

      少年听罢这话,惟别过脸去,闭了双眼,淡淡道句:“惟生双手,如何再与第三人相牵?何况我浑身带毒,寻常人等又如何能够近身?”

      玉珏无言以对。

      说到这里,少年似是忆起一事,又道:“我存活至今,皆因他二人扶持相携,若非如此,怕是早已化作荒魂。生死不由己,更勿论其他。”

      言至于此,玉珏终究了悟几分屠苏心意,心下从未如现下这般通澈而绝望。屠苏所言,并非是为拒绝自己,实则是感情残缺、灵识结痂,心神早已不堪重负。他命中注定的二人,一人是剑灵之主,一人是魂魄半身,一人刚强执拗,一人任性偏激,皆非等闲之辈,宛如擎天镇地的支柱一般撑起少年的全部生命,占据他的整个身心,不留丝毫罅隙。少年为此二人,生生死死几度轮回,耗尽全部心力,所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亦一并倾尽,随之导向相同的归宿,但凡他活着一日,生命便不可止息地爱着并承受此二人之爱,与二人密不可分。这份沉重镌刻于少年魂灵之上,早已超越少年之□□智识,令少年仿佛源自本能一样,凭爱指引,因情而活。念及于此,玉珏苦笑一声,心里喃喃道句:“无能为力吗?除此二人,你便再不明情爱是何物吗?我虽得你谅解,得你认同,却永无可能得到你之情……”随后又转而思及陵越少恭二人,更觉无奈,只道是此二人之间尚还相互挤兑,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样的二人之间,又如何能容下自己插足?

      另一边,正值玉珏与屠苏在房中密谈之时,少恭陵越二人则静候门外闻听房内二人谈话。只听陵越低声说道:“房外觑听之举,实非正人君子所为。”

      少恭闻言对曰:“房中所论之事,正与掌门相关,在下不以为掌门会漠然待之。”

      陵越听罢此话不答,已是默认。

      而待闻罢房中之人谈及少年对二人之情,房外觑听的二人皆不约而同地忆起一件往事。正是屠苏被恭越二人夺得半魂联手复活而尚未苏醒之时,陵越少恭二人之间尝有一次交谈。

      彼时倒是陵越率先开口说道:“前往地界寻访襄垣之前,师弟尝与我约定,若此番将你复活之后得以生还,他当会随我返回天墉,再不作他想。此间事毕,当是师弟履行承诺之时,你断不可阻挠他之意。”

      而一旁少恭闻罢这话,不过冷笑一声,嗤之以鼻:“此事却是难顺掌门之意。此番他之所以命丧,正是因他离了在下之故。在下一离,他方难以维继,若非如此,在下如何能令他生出轻生之举?遂他此番复活,是断不能离了在下。他之半魂为在下之物,他之性命亦为在下之物,在下又如何肯与之分离?”

      陵越闻言怒道:“岂有此理!你休要强词夺理,欺人太甚!”

      少恭却是胸有成竹:“掌门若不肯信,事后可自观之。”

      七七四十九还魂夜,少年终得幽幽醒转,视线之内,方寸之间,渐成两方人影。少年见状,不觉百感交集、泪盈天窗,他腾地坐起身来,展臂一挥,扑入二人之间,一臂搂住一人脖颈,双肩微颤,身形战栗。

      左右两厢二人,默默对视一回,诸事不言自明。

      此番待听罢房中玉珏对屠苏剖白心意,又闻屠苏回绝之辞,房外二人皆觉欣慰,只听少恭冷笑一声,开口道:“此人多番出言中伤在下,毁我声誉,若非看在爱妻份上,此人已是黄泉路近,又岂容他苟活至今……”

      一旁陵越闻言则反唇相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素昔所作所为令人诟病,即便师弟有所不明,便也莫怪知情之人置喙,想必在此世间,玉珏深恨之人正是你。”

      少恭嗤之以鼻:“在下无所畏惧,苏苏与在下数十年情分,岂惧他人诽谤中伤之语?”言罢又转而说道,“只此人胆大妄为,意图插足我夫妻二人之间,正是痴心妄想!”

      陵越则道:“于我看来,我既不会将师弟对你之情视若儿戏,此番亦不会小觑他待玉珏之心。师弟待他之心虽非关情爱,然却视若挚友。拜你所赐,他前世尝以身殉情,追随师弟而去,若非情到深处生死相许,又何能至此?”

      少恭接着这话道:“与常人相较,此人亦算执著专情之辈,此情虽不免虚妄,好在此人尚存几分自知之明,知晓己身之情不过腐草之萤,断无可能与皓月之光相较,而苏苏待在下并仁兄之情自是那皓月之光,可与日月争辉!……”

      陵越闻罢这话,虽不满少恭说辞,倒也并未否认。

      而正值此时,又从房内传来屠苏的声音在道:“师兄、少恭,门外可是你二人?既来到何不进屋说话?”

      屋外二人闻言,不觉哑然失笑:“虽刻意敛下气息声响,却仍是为他觉察了。”言毕,二人一道进屋不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怜君独卧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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