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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离别相会又一轮(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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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花常湿离别泪,琴鹤恒惊寻梦人。
昆仑天墉城。
却说此番陵越将将携了屠苏从江都归来,甫一御剑从空中降下,便闻见戒律长老陵亚的入室弟子来报曰自家师父有要事欲报。陵越闻报蹙眉,吩咐一句道:“我离开派中不过三两日,怎的派中便出了紧要之事?令陵亚前往临天阁等候,我与师弟随后便到。”
那弟子闻言行礼自去。
随后越苏二人回到玄古居洗漱整装一回,此番随屠苏一道前来的绿绮一面替屠苏着装,一面嘴上埋怨道:“这才刚回来,便也紧赶慢赶地前来汇报,也不知出了何事,成日间没个消停。”
陵越闻罢绿绮抱怨之语,轻蹙眉头,本欲训斥一回,然念及这丫头并非天墉之人,又素来娇嗔任性,便也不言语了。只待屠苏收拾齐整,便携了一道往临天阁而去。
还未行至那处,远远地便望见戒律长老领着一名青年弟子候于门首。待众人入了临天阁中,陵越于主位落座,屠苏侍立在旁,戒律长老抬首瞥了一眼其上二人,随即开口令那青年弟子跪下,那弟子一直垂首敛目,满面愧色,更不敢多话,依言跪了。
陵越见状,开口说道:“将头抬起。”
那弟子方才怯生生抬起头来,陵越一见,却是派中一玉字辈弟子,在玉字辈中入门较晚,却是年轻有为,修行有道,正是妙法长老芙蕖的亲传弟子,名唤玉瑛。
陵越惊道:“是玉瑛?!此番出了何事?”
戒律长老随即上前一步,面对座上陵越挺胸说道:“掌门有所不知,正值掌门下山出席修真大会期间,这孽徒做出的好事!便令他自己向掌门坦言,看他愧是不愧!”说罢又转向那玉瑛,催逼道,“还不快向掌门坦白交待!”
那玉瑛已是臊红了脸,正是羞于出口,倒是座上陵越尚且和颜悦色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且好生说来,我自有裁断。”
那玉瑛闻罢这话,又见戒律长老一脸断不会就此揭过的表情,只得忍耻开口。
原来这玉瑛被芙蕖派往山下办事,途中遭遇道行高强之妖物,这玉瑛独自一人,剑术再高亦苦无援手,不敌妖物,为其重伤,掉落山间。正值此孤立无援、颓然等死之际,忽地路过一妇人,居于此地不远之处,正孀居在家。见玉瑛伤重,便起了恻隐之心,将他扶回自己家中,悉心照料。这玉瑛得她救命之恩,便也心存感激。从寡妇口中闻知那妖物时常来此山中伤食人畜,便下定决心,定要为此地除此一害,还此地安宁。然之前与妖相斗尚且不敌,此番便也不敢贸然应战。只得匆匆将芙蕖交待之事办妥,随后赶回派中,向陵越请示除妖之事。
陵越闻言,随即令玉泱玉珏二人随行一道,下山除妖。此三人作为派中剑术之佼佼者,除妖自是不在话下。未费多少工夫,便将那妖斩除,去了此地祸患。之后玉泱玉珏回派复命,玉瑛则以调查附近妖物余孽为由留下,欲在此盘桓几日。那寡妇因玉瑛除妖有功,又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兼了她照料玉瑛期间,二人渐生情愫,此番玉瑛留在此地之时,他二人终是情不自禁,做了枕上鸳鸯,被中鸾凤。一个丧夫已久,寂寞难耐;一个情窦初开,初尝禁果,皆是情炽爱浓,难舍难分,只恨不得就此山盟海誓、互许终身。然苦于玉瑛乃修道之人,寡妇在家不守本分亦是羞于为外人知晓之事,遂二人只得私下来往。
自此玉瑛隔三差五便向芙蕖领了任务下山,趁机来此与寡妇私会。如此这般过去了一月,某一日,玉瑛同戒律长老之徒一道下山办事,事成后便借故将同行的弟子打发回派,自个儿则去寻那寡妇。而那弟子心中怀疑,遂偷偷跟随玉瑛来此,方知原是这等苟且之事。随即回了派中,一五一十地告知与自家师父戒律长老知晓。
这戒律长老不听还好,一听此事,真真可谓是“喜从天降”。他自是知晓玉瑛乃芙蕖爱徒,而芙蕖又是陵越的左膀右臂;何况他身为长老之一,对自家掌门与执剑长老之间的禁忌之事知悉些许,此二人岂非正是天墉城头号犯了色戒之人?此番芙蕖之徒出事,他偏将此事摆上明面,大张旗鼓地置于陵越跟前,闹上一回,暗示掌门自己正是那犯事之人,欲令陵越屠苏没脸。
只见这戒律长老待身侧玉瑛言罢,不及陵越开口,便已率先说道,将玉瑛罪状说得天大:“如此看来,事实已然明了,这玉瑛色胆包天,奸-淫-妇人,还是寡妇,真真无法无天。按本派律例,当以犯色戒罪中最重者论处!”说到这里,那陵亚更是顿了顿,加重语气说道,“掌门圣明,还请掌门秉公处理,勿徇私情!”
却说座上陵越与屠苏乍闻此事,皆是大感意外。因玉瑛乃芙蕖之亲传弟子,陵越屠苏皆是认得的,深知其秉性,遂对此人素来器重,仅次于玉泱玉珏二人。此番竟闻玉瑛犯此大过,皆难以置信。因而一时之间,陵越亦难以决断。然一旁那陵亚偏偏咄咄逼人,以自己戒律长老之资,执掌门中弟子日常修行、清规戒律并令行禁止,敦促他定要严惩不迨,遂即便陵越欲看在芙蕖面上有心网开一面,此番碍于那陵亚在场,亦难以就此断下。
正值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竟忽闻身后屠苏开口说道:“师兄,此事尚未定论,还请暂缓惩处之事。”
那陵亚闻言,自持自己与屠苏皆是长老身份,彼此平起平坐,便更不顾忌,张口反问:“此系他自己招供,非我捏造之罪,又如何不能定论?执剑长老却是莫要妄图徇私,坏掌门英名!”此话明说玉瑛之事,实则暗指屠苏与陵越有私之事。
屠苏闻罢那陵亚质问,触动他之心事,便有些迟疑。倒是跟前陵越并不理会陵亚,和颜悦色地询问屠苏之意:“师弟方才所言是何意?何以尚未定论?”
屠苏见陵越询问,方答曰:“玉瑛犯色戒之事虽属既定之事,然单论色戒之罪,亦分轻重,若是通奸、淫邪、强迫良家妇女,则是最重一等;然若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则另当别论,罪行较上一种,自是要轻……”
此番未及屠苏道完,便见陵越微笑颔首,已知屠苏之意,甚是赞同:“不错,师弟所言正合我意,色戒之罪并不能一概而论,需就事论事,酌情处置,否则又如何能够赏罚分明?”
正说着,便又闻临天阁守卫修束通报曰:“启禀掌门,妙法长老求见。”
陵越示意允其进入。随后便见芙蕖亟亟小跑而来,早已是花容失色、举止无措,径直步至陵越座前跪下求情:“芙蕖自知玉瑛犯下大错,罪不可赦,然恳请掌门师兄看在芙蕖面上,此乃芙蕖惟二的亲传弟子,千万网开一面,莫要依律重处,留玉瑛一条生路!……”
然陵越闻罢这话却是蹙眉对曰:“本派既有律例在上,又怎可不依律论处?”
芙蕖一听这话毫不容情,只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顿时泪如雨下,掩面而哭。倒是屠苏从旁见状不忍,随即开口宽慰一句道:“此事尚无定论,师妹且勿忧心。”
芙蕖乍闻这话,忙不迭抬起头来,还是自进入临天阁以来头回觉察屠苏存在,亟亟问道:“屠苏师兄此言何意?”
只未及屠苏解释,便闻门外修束又道:“玉泱、玉珏二位师叔携了一位女子前来,道是有要事求见。”
陵越听罢,允其进入。
随后便见玉泱、玉珏二人领着一妇人来此,那妇人走得踉踉跄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在场众人虽皆不明那妇人之来由,却闻那玉瑛唤道:“明珊,你怎会来此?”
在场众人闻罢玉瑛之言,方才知晓那妇人正是与玉瑛有私的寡妇。
陵越见状,当机立断问道:“玉泱,你二人携了此人前来,是何道理?”
玉泱则向上行礼,随后答曰:“此番事出紧急,未曾事前向师父请示,还望师父恕罪。此妇人名唤明珊,居于琴川城郊,正是与玉瑛师弟有私之人。弟子以为,查清师弟所犯之过,此人正是关键人之一,遂连夜与玉珏师弟下山寻访,向她道明实情,她道是愿跟随弟子等前来,将真相向师父道明。”
此番待玉泱言罢,那妇人随即向主座的陵越行礼,不料未及她开口述说,便闻那戒律长老抢先说道:“这位娘子,你且莫怕,此番尽管据实明言,那玉瑛彼时是如何引诱良家妇女,逼你就范,我等定为你做主!”
而听罢这话,一旁芙蕖则猛然抬首向那陵亚望去,双目怒视陵亚道句:“这断不可能!戒律长老休要胡言!”
那明珊闻罢戒律长老一通状似大义凛然之语,却并未就此被套上道去,尚且替玉瑛开脱:“小媳妇如今守寡孀居在家,本应安分守己,端坐家中,不该行出这等失节没脸的事来。既出这事,更该闭门自省,哪还敢抛头露面?然挨不住这二位道长相请,告知我玉瑛犯了门规,怕是凶多吉少。遂即便小媳妇再过忍耻含辱,亦不得不前来剖白一回。”说罢这话,那明珊轻咬薄唇,似是心中挣扎一番,随后方将低垂之首抬起,眸光之中净是毅然决然,“此番小媳妇与玉瑛之间,并非如方才这位长老所言那般的,他并非强迫的我,我二人乃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此番我愿改嫁与他!”
而地上的玉瑛闻言,早已热泪盈眶,说道:“明珊,你又何必如此?……”
明珊步至玉瑛跟前,从身上掏出手巾,替玉瑛抹去泪水,一面说道:“我闻那两名道长道你为他们拿下,只怕是凶多吉少,我忧心你安危,你若有甚三长两短的,我亦活不了了,还管那起子名节……”
这边厢芙蕖见那明珊肯为玉瑛作证担保,如蒙大赦,只觉柳暗花明,转向座上陵越说道:“掌门师兄,如这明珊之言,玉瑛并非强迫诱-奸寡妇,如此可否宽大处置?”
而一旁那戒律长老见状,只如煮熟的鸭子将要飞了似的,忙不迭开口强辩道:“然这玉瑛犯了色戒、先奸后娶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掌门不可为他等狡辩之言所蒙蔽!”
陵越见罢此景,心下早有计较,倒是对这一板一眼、毫不通情达理的戒律长老很是不耐烦,也不理他,径直开口问地上的玉瑛道:“你可是真心欲娶了这妇人,与她一道过活?”
这玉瑛闻言,虽不知陵越用意,然仍是如实答曰:“回掌门的话,弟子、弟子与明珊是真心相爱,愿娶她为妻!”
陵越听罢这话,倒也并不意外,长叹一声,喃喃说道:“如此你身为芙蕖唯二的亲传弟子,倒是辜负了她……”
这边玉瑛闻罢陵越此言,尚未回过神来,便又听陵越对众宣布:“据当事人作证,弟子玉瑛确曾违反门规、触犯色戒,然念及此乃双方自愿,并非逼迫□□,遂从轻处置,将弟子名册取来,废去玉瑛名录、道号,自此你再不可以天墉弟子自居。”
众人乍闻这话,皆大惊失色。只那戒律长老尚觉处罚太轻,意犹未尽,还欲向陵越谏言,被陵越抬手制止。
屠苏:“……”
自此,那玉瑛方知之前陵越那句辜负了芙蕖是何意义,自是因了自己将被逐出门派,再无法回报师父养育教导之恩。
念及于此,玉瑛只觉黯然神伤,芙蕖亦是掩嘴而泣。
只听座上陵越又道:“你既择此路,下山之后,诸事好自为之。”
玉瑛闻言,方知此乃掌门对自己最为宽宏大量的处置,然思及这便是自己留在天墉城的最后时刻,不禁泪如雨下,随后忙不迭膝行至芙蕖跟前,磕头再四,说道:“这许多年来,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弟子未曾报答师父深恩,辜负师父期望,今后再不能侍奉在师父座前,还望师父千万保重!……”
芙蕖闻言,再难自制,哭个不住。玉瑛随后又往陵越跟前磕了三个头,陵越沉默受了;之后又到屠苏跟前磕头,屠苏见状亦是感慨万千,道句“不必如此”,那玉瑛则道:“弟子蒙受执剑长老传授剑术,学得本事,方得自保,此番无以为报,只合该令长老受弟子一拜。”拜毕起身,又与素来相好的首席弟子玉泱玉珏执手话别。
见诸事已毕,陵越方挥手令众人退下。
此番临天阁之中惟剩他并了屠苏玉泱玉珏四人,只见陵越以手支额,面上一副抑郁不平之色,屠苏忙不迭上前扶住陵越肩膀,刚将那句“师兄,你如何了”问出口来,便见陵越忽地变了神色,剑眉倒竖,骤然厉声开口令道:“你二人跪下!”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皆惊。
屠苏急道:“师兄?……”
玉泱玉珏二人闻言更不敢违逆,随即下跪不迭,不明所以,只道是他们为替玉瑛开脱而擅自请来明珊之事惹恼陵越,遂忙不迭请罪。却听陵越斥道:“明珊之事倒也罢了,只你二人日后谁胆敢行出玉瑛这等事来,今日妙法长老之状你二人亦是亲眼所见,就此白白令她失了一名弟子,痛心疾首……”说着转向玉珏说道,“你可是欲行出这等事来,令你师父受你连累,往我跟前替你求情,替你难堪?”之后又转向玉泱道,“至于你,若行出这等事来,便消失在我跟前,我并无你这般弟子!”
他二人闻罢这话,唬得七魄已去其六,忙不迭磕头担保。只听玉珏说道:“掌门师伯明察!弟子虽愚钝,好歹知晓人需知恩图报、孝顺师父之理,断不敢行出这等令师父没脸之事,令师父难堪心痛!”
一旁玉泱亦道:“师父在上,自小教导养育之恩,不可稍忘,既追随师父一道,一生修道求真,断不敢心存杂念,三心二意!……”
听他二人从旁赌咒发誓,剖白一回,陵越方觉心中郁郁不平之气稍顺,随后方令他二人退下。
却说当日夜里,屠苏在玄古居中沐浴净身,意识为水中放入的安神药物消磨得昏昏沉沉之时,竟恍惚间梦见了许久之前的一件往事……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