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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承章 长老二度访天墉(一) ...

  •   上一回踏进天墉城,已是五十余年前的事了。只是彼时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亦不会料到事隔多年之后,自己还将故地重游。

      立于天墉城那巍峨的巨大青石山门之前,少恭如是想道。直到身前的天墉城凝丹长老芙华转身对他说了句“欧阳长老,这便是天墉城了”,他方才回过神来,略略欠身对曰:“烦请凝丹长老带路,有劳了。”

      芙华则道:“长老真是见外了,幸得长老助我天墉,我等方能尽早破除疫病。本派掌门闻之亦是欣喜非常,令我千万邀您上天墉,他欲亲自道谢。”

      少恭答曰:“在下实不敢当。能为一方百姓除患避祸乃修道之人本分,在下不过略尽绵力,掌门又何需如此郑重。”

      芙华曰:“长老过谦了。”

      此事起因还得从上月说起。话说一月前,长江下游某小镇突然被一场瘟疫席卷,彼时恰逢雨季,河流水位高涨,小镇不巧又正位于长江之畔,须臾之间洪水便淹没了半个城镇,病疫四起、死伤遍地。小镇镇长为保剩余百姓,只得率领众人迁往临镇,未想疫病随之流入其他城镇。一月不到,江南数镇接二连三有人上吐下泻,虽不至于致命,却也闹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如此大规模的疫病蔓延,须臾引来各大修仙门派注意,其中亦包括天墉城。陵越派了凝丹长老前往视察病情,却发现此疫病并非普通疾病,症状虽似腹泻,待探查患者经脉,其间却带有中毒之状,只是此乃何毒,凝丹长老却不识,一时之间束手无策。正值此时青玉坛丹芷长老到来,以自己所配之药为患者服下,患者旋即好转,一旁的芙华见之大奇。众人纷纷向长老求药,无奈长老所带不多,须臾间配不出足量之药,惟有寻通晓药理之人相助,正逢芙华在旁,当仁不让。此事过后,芙华将之回禀与陵越,陵越遂道欲面见一回这精通药理的青玉坛丹芷长老。

      少恭跟随芙华一路来到临天阁,只见与自己相隔几步之遥的陵越正负手立于主位之前,不见屠苏。一缕轻笑悄然漫上嘴角,忆起那日琴川相见,在分别之时他将忘魂散下于陵越屠苏身上,令二人暂时失了关于他之记忆,由此今日方能顺利相见。不过他随即敛下面上轻笑,端出一派谦和有礼之态对陵越欠身行礼道:“在下青玉坛欧阳少恭拜见掌门。”

      陵越见罢忙道:“长老不必多礼,长老助我天墉良多,救一方百姓于水火,正是惠泽于世、造福于民,乃大义之举。”

      少恭对曰:“掌门过奖。掌门宅心仁厚,护持天下苍生,少恭自认责无旁贷,仅以所学、尽己所能略施薄力。彼时亦幸得贵派凝丹长老与众弟子从旁相助、合力施为,方才解了一方之危。”

      侍立在旁的芙华闻少恭表功亦不忘自己,登时对少恭添了许多好感。

      “长老当真过谦,”陵越听罢对曰,“闻芙华言长老医术过人,制药炼丹之术更是精湛,她亦自叹弗如。”

      “凝丹长老过奖。”

      “芙华亦言长老尚有其余几味药有助于防治疫病,药方唯长老知晓。鄙派简陋,虽恐怠慢长老,亦望长老能于鄙派小住些许时日,不吝赐教,助鄙派根除疫病,赐福一方百姓。”

      少恭闻罢嘴角轻扬,对曰:“既为百姓造福,少恭自是不竭余力。如此在下却之不恭了,在贵派叨扰一阵。”

      陵越听罢对少恭拱手道:“如此我代苍生多谢长老。”

      “掌门言重。”

      随后陵越下令将少恭安排在凝丹长老住处旁暂住,此处离剑塔并不近。

      之后数日,少恭在天墉城便仅是教人配方制药,偶得闲暇便取出随身携带之九霄环佩抚曲一支。期间,但凡丹房内与他接触之人俱言他举止谦和,待人有礼,于炼丹制药之上更是广博精深,对疑难杂症颇有见地。偶有弟子拿多年未解之症向他请教,他俱能道出一二来,令人对这外派长老心生佩服之意。陵越亦来他住处探视多次,询问他日常所需可有不如意之处,他俱言一切皆好,不劳掌门费心。然陆陆续续他与天墉城的众长老皆有接触与认识,却始终未曾得见本派执剑长老。他曾向芙华佯装不经意地打探屠苏消息,芙华笑曰执剑长老这段时日身体不适极少踏出玄古居。少恭听罢则道是否需他诊治一番,芙华却说长老常年如此,过段时日便好转,无需诊治。

      那一日是自入住天墉以来少恭头回见到屠苏。陵越召集天墉众长老商议江南疫病的后续诸事,因少恭亦与此事相关,遂受邀前来。此番少恭甫一踏进临天阁,便一眼瞥见了正坐于陵越左手首席的屠苏,将一手搭于膝上,另一手撑在座上,双目轻阖未望着任何人。一丝轻笑不自觉漫上眼角,少恭不禁要习惯性地微眯双眼了,只须臾之间他便收回目光,敛下面上神色对座上陵越拱手道:“少恭本为外人,来此议事却是僭越了。”

      陵越对曰:“长老见外,此番多亏长老相助,此事方得圆满,何以算作外人?来此议事实属应当,又何来僭越之说?我等还望借力于长老,以得万全之法。”

      少恭答:“既为掌门吩咐,在下何敢惜力,自当竭尽所能。”说罢便自行捡了末座坐下,婉拒陵越为他指定的右手首座。

      期间少恭言语不多,唯从旁倾听,仅是他人问起方才作答。他亦留心此番离他稍远的屠苏的动静,只见屠苏仍如从前那般沉默不喜多言,性子冷淡视外人如无物。忆起适才他到场之时,陵越向两人介绍彼此:“此乃本派执剑长老,在下师弟百里屠苏。”随后又转向屠苏道:“师弟,这位便是助我等平息江南疫病的青玉坛丹芷长老欧阳少恭。”屠苏见状不过从位上立起身来,有礼而分生地向他拱一拱手算是招呼。

      自临天阁见过屠苏又过去数日。一日清晨,少恭见天墉城后山山石林立、少有人前往,便携琴而去,到后山寻了一块平坦的岩石席地而坐,抚琴自娱。不料半个时辰之后,竟见屠苏的身影现于小径之上,手持焚寂,似为练剑而来。见少恭在此,随即转身欲往另一条小径而去。

      少恭见罢,忙不迭起身叫住欲转身离开的屠苏道:“长老请留步。”

      屠苏听罢回过身来,望着距他几步之遥的少恭有些疑惑地道句:“你是那日的……”

      少恭见状一阵错愕,未想屠苏竟不记得他的名字,斯须只觉道不明的滋味漫上心头,不禁怀疑屠苏失却记忆是否就全然是好处。不过他面上和善如昔、从容自如,微笑对曰:“在下欧阳少恭。”

      屠苏听罢总算是留心记下了:“欧阳长老。”

      少恭问道:“长老如此早便已起身,可是为练剑而来?”

      屠苏颔首。

      “在下虽不懂剑术,亦听闻天墉城执剑长老剑术为天墉之冠,可惜在下一直无缘得见,只觉甚是遗憾;此番受掌门之邀入住贵派,得识长老尊容,实乃幸事。”

      屠苏对曰:“长老过奖。”

      “想来正因有如长老这般过人之才、掌如此过人之剑术,贵派方得声名远扬、名噪一时,比之在下所在青玉坛,实乃过之而无不及……”

      不料屠苏听罢这话却摇首道:“此言差矣,我所做甚少,天墉之兴盛全仗师兄治派有方。”

      “长老此言却是过谦了,皆言天墉长于剑术,身为贵派执剑长老,所行所为当是至关紧要、无可替代。”

      “……”屠苏听罢未答,目光缓缓扫过少恭身后的石台,落在九霄环佩琴之上,转而开口问道:“欧阳长老亦通琴艺?”

      少恭答曰:“在下略懂琴技,闲来无事便于此抚琴自娱,不敢惊扰他人。”

      此番不及屠苏答话,便见一身材高挑的青年忽地现身小径上,向二人小跑而来,远远地便在唤:“师父!”青年手持一柄霄河剑,来到屠苏跟前拱手行礼道:“师父抱歉,弟子来迟了。师伯吩咐之事弟子已办妥。”屠苏听罢不过略略颔首。青年见少恭亦在一旁,便又拱手道:“欧阳长老。”

      屠苏为少恭介绍道:“此乃我的亲传弟子玉珏。”

      少恭听罢还礼,一面暗地里细细打量了一番玉珏,心下一怔道:“这是……?!当真妙极,定是前世之孽缘……”

      之后三人分道扬镳,屠苏与玉珏寻一处练剑,少恭仍于原地坐下抚琴。

      次日傍晚,少恭正坐于自己住处抚琴,远远地便觉察屠苏从道路的另一边向此处行来,一个念头骤然浮上脑际,他嘴角轻扬带笑,一曲《榣山遗韵》便如此这般从指下流泻而出。说来这还是少恭自踏上天墉以来第一次弹奏此曲,而行至近旁的屠苏耳闻此曲,竟将无数深埋的记忆勾出,只觉此曲万分熟稔,绝非是首次闻见。踌躇片晌,终是提步行至少恭房门前,轻敲房门,只听门内琴音戛然而止,一个声音传出:“请进。”

      见来者正是屠苏,少恭佯装意外地开口:“原是长老,不知长老来此,有失远迎,还望长老海涵。”

      屠苏行至少恭琴案前立定,问道:“在附近偶闻欧阳长老奏琴,心下好奇,特来求教一事。”

      “长老请坐。”少恭示意屠苏坐于琴案前。屠苏以一个略为随意的姿势坐下,正巧背对着门的方向。

      “长老是欲询问何事?若是在下碰巧知晓,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欧阳长老方才所奏何曲?”

      “此曲无名,不知长老何来有此一问?”

      屠苏听罢顿了顿方答:“说来长老或可不信。我时常梦见一白衣仙人于水边抚琴,那仙人所奏之曲与长老方才所奏似是一致。”

       “哦~竟有此等事?在下竟有幸得入长老梦中~”

      屠苏听罢对曰:“非也,梦中那位仙人与长老并不相像。”

      “哦?”听到这里少恭停下抚琴的动作,有些意外地问道,“何以不同法?”

      “梦中那位白衣仙人淡泊高远,琴下之曲亦是空灵飘渺,饱含出世之志;然我闻长老琴音却并非如此,音色铿锵有力,其间灵力激荡,隐有不凡之音,绝非闲舒清和之调,反而……”说到此处屠苏停下,似在斟酌词句,“似有沧海龙吟之象……”

      “…………”此言一出,少恭凤眸微眯,眸中神色复杂,沉默不答,面上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屠苏见罢不解地问道:“是否我方才所言有不当之处?”

      少恭听罢敛下心中所思所想,转而道句:“长老言此,想必通晓律吕,想来自古琴心剑魄便是一体,若非如此,长老又如何解得我琴中真意?”

      屠苏对曰:“欧阳长老过奖,我不晓音律。”

      少恭似未曾听到此言,只自顾自接着说道,反而更像自言自语:“古来皆是知音难觅,伯牙绝弦亦是因了知音不在。千载光阴知我者又有几人,就连她也……”说到这里一缕淡笑不经意间漫上嘴角,他转向屠苏道句,“得长老一言,足矣。”

      屠苏正待回答,却忽闻门外一人朗声道:“欧阳长老打扰了,不知师弟可在此处?”正是陵越。

      屠苏闻声先答:“师兄,我在此处。”

      陵越听罢推门而入,屠苏转头柔声问道:“师兄怎会来此?”

      “我处理完手中事务回玄古居,却见你并不在屋中,便知你来了此处。师弟在此与长老谈甚?”

      少恭听罢答道:“在下与长老谈及律吕,长老见解当真与众不同。”

      “哦?”陵越闻之转头望向屠苏,“为兄不知师弟还晓音律?”

      此番不及屠苏回答,一句话便自少恭口中说出,虽说这话不免让人生疑,然少恭却是情不自禁地想知道答案。他本在周围施了迷惑人的药粉让周遭弟子无法知晓此处发生何事,而屠苏前来亦是临时起意并未令他人知晓,应是无人知道屠苏在此,何以陵越会知?于是他道:“长老方才偶闻在下抚琴,方与在下探讨一二,掌门明察秋毫,知晓长老在此。”

      陵越听罢对曰:“长老有所不知,在下与师弟心意相通,可感知彼此,他在何处我亦能感知一二,无需刻意打探。”

      “哦~原来如此,看来是在下误会了。”

      陵越说道:“时候不早了,想必长老亦需歇息,我与师弟不便打扰,我等这便告辞。”说罢便领了屠苏离开。

      少恭起身将二人送出门外,待见二人去了,却并未回房坐下,而是敛了气息跟随在二人身后。只听陵越道:“师弟,你我相识这许多年,却未曾告知我你通晓音律之事。”

      屠苏摇首否认:“非也,屠苏并不晓,只是幼时在山间以草叶为笛,吹奏一些曲子而已。”

      “哦,此话当真?师弟可愿为为兄吹奏一曲?”说着二人已行至剑塔处,陵越足下轻点,拉着屠苏一同飞身上树,寻一粗壮枝丫坐下,陵越随手从枝上摘下一枚翠叶递与屠苏。

      屠苏接过说道:“幼时所吹奏之曲调几近全忘,现在唯会一曲,我吹与师兄听。”言毕便将方才少恭所弹之曲吹奏出来。霎时间曲声悠扬,萦绕不绝,翩绵飘邈、流楚自然。陵越伸臂揽住屠苏腰身,虽不晓音律,辨不得其中玄妙,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此番将身形隐于暗处的少恭,目视树荫间亲密相依的二人,只见此时天高气清,悬空盈月宛若巨大的银盘,清晰勾勒出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几句常念的词就此浮现在心头:“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想到此处,他嘴角轻扬,眸中却毫无笑意,一个念头陡然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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