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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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摇得我全身像水一样晃荡。
能不能停下来，难受死了。
“喂，晴明。”
尽力分离开粘着的眼皮，眼前的东西还是在晃。
“你终于醒了，差点吓死我！”这种故意夸大了恐惧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博雅，听起来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有些干涩低哑，“再等等就到京城了。”
回程的路上么？
呆滞的望着原来是车棚的棱织布片刻，眼珠子恢复正常机能，才转神看见坐在旁边微笑的博雅。
还活着。
这个认知在大脑里明确起来，紧跟着身体也苏醒了。
手在，脚在，肚子很空。
“饿。”
嗓子干巴巴的，应该先喝点水。
“抱歉，暂时没有食物。”博雅伸手从旁边拿起一只水囊，“来，先喝点水。”
他托着我的头把水囊口对着我的嘴，我低头却瞄见他手腕上裹着布。
“善后的时候伤到了，别管这个，喝吧。”
清凉的液体入喉，舒缓了不适。
虽然体能尤待恢复，但神志进一步明朗，于是我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同。
“衣服怎么换了？”
“又是刀口子又是血迹污垢，实在太难看了，院主就主动提供了一套。”
想来是不需要还礼，可以算是赚了吗？这质地是上品呀。
“不过，没必要连单衣也？”
“噢，你忘记脖子上的伤了？领子上染了血，怕你见着会头晕，索性一起换了——放心，是我动的手没让旁人看见。”
我一边惊讶中将大人居然会给别人换衣服，一边暗忖自己有什么不能给旁人看。
自诩身材比例合适匀称，没有肉眼可见的伤疤，也没有别的缺陷。
再说，你就是自己人么？
“很遗憾，我的晕血不是特别严重，那一点点影响不了。”
“是吗？以防万一嘛，身体虚弱的时候受不得刺激。”
“为什么我中了‘散柳’却没事呢？”
“呃……”博雅挠挠额头别开视线，“稍微用了些代用药。”
因为我身上基本带的是有危害性的药，所以继续说：“你能恰好带着解药真不错。”
“唔，总是随身绝不会丢的东西，但是效果只是暂时，待会儿你先跟着我回中将府，吃了真正有效的解药再回贺茂府。”
我想告诉他那种药我房间里大概是有的，即使没有师父那里也该能找到，再不济还有个万能药师小廷在呢。
然则拒绝别人好意是不礼貌的，是违背做人道德的，所以，我很诚恳的微笑表示接受。
接着，看见不小心正盯着我的博雅愣了半晌，试图挣脱迷惑的时候头砰的撞在车棚支架上。赶车的随从吓了一跳，在外面忐忑的问：“大人，有事吗？”
博雅揉着后脑勺，忍痛回答：“没、没什么。”
在气派华丽的中将府，我宛若平常的吃了药，望着拿出相似的羊脂玉瓶子的博雅。
“呐，你要的药丸。”
接过瓶子对着屋外亮光，眯眼瞧里面那几颗深色的小圆粒。
“实践你的承诺吧。”
“什么？”博雅不明就里的问。
“‘下次见面一定带来，如果忘了就任你处罚’——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还是说，博雅大人准备反悔了？”
“没有忘，不是给你了。”
我竖起一根摇了摇：“我们来分析一下——‘下次见面’，就是指双方面对面你看见了我我看见了你，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你就该拿出来，刚才我睡了一觉醒来再见你已经算是又一面了，所以，你没守信呀。”
他颓丧的听着分析，满脸的水气。
“请放心，我提出来的‘处罚’绝对不会摧残您的身心，说不定更能磨练您的意志，要知道，为了眼前小利益损坏更长远的大利益是蠢人的做法。”
“你可，真仁慈。”
“如果是诚心夸奖的话，小生就收下了。”
我很谦逊的向他行了个礼。
我怀疑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能瞒过师父，再加上这次的事件本来就很重大。
他很严厉的教育了我一通，重申贺茂家家训并且要我默写一百遍然后在师兄弟面前检讨。
罚写倒是没什么，但是检讨……我至今平坦顺利洁净的人生从此就要染上大污块了。
“那个中将大人，不要太接近，毕竟是那种身份的人。”
这是第一次师父提起博雅和我的关系，而且感觉上他早确定了博雅的另一重身份。
大概是在高山寺事件中就推测到了吧，保宪一直在场，即便没有和着夜行服的博雅直接碰面，就事后的处理也能猜到。
“美浓姐姐，快来吃柿子。”
小七跑进房间把兜在怀里红橙红橙的果子一骨脑儿摊在美浓身边。
“臭小子，你怎么不先问问师兄要不要？”我正默写家训写得手软，他纯真无忧的情绪尤其讨厌。
“刚才保詹师兄特别叮嘱说，你现在不能吃凉性食物。”
都是“散柳”的错，害我只能眼巴巴瞪着小七和美浓享受香香甜甜的柿子！
咬牙切齿！
看不见看不见，继续写！
“府里原本没有这个，是谁带来的？”美浓在习以为常地接受小七殷勤后问。
“萤中将来了，带了好多给大家——哦对了，晴明师兄，萤中将想见你。”
“我在被罚中，不能见客。”
谁会去见带给人愤懑的家伙。
“克素卡或哟喝……”小七嘴里塞满柿子口齿不清，慌忙咽下去大半接着道，“可是他说有很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贵公子会有什么要紧事告诉地位卑微的小小得业生。
“由保詹师兄转告也是一样，一个时辰内不写完这些会被师父骂得掉皮。”
小七哈哈笑出声：“才不会呐，师父从来不骂人。”
“哼，你怎么会知道？！他老人家上次发起火来把东北角的染殿都烧了！”
单纯的师弟脸色顿变，张开的嘴僵在可以塞下半边柿子的程度。
“晴明你别吓他。”美浓心疼地拍拍小七，生气地瞪我，“有人不小心引燃了染殿大人才发的火，而且两处火都很快就灭了——来，我们继续吃柿子别听他胡说八道！”
你们的郎情妾意也太露骨了，让我稍微平衡一下心理不行么？！
“客人指名要见你，不快点去被大人知道了一定又有顿念叨。”
糟了，我忘记自己正处在危险期，再添事指不定师父会怎么数罪并罚。
匆匆赶到待客的东对屋，板廊上竟遇见同样赶来的小四。
“来了就进来见过中将大人。”保詹的听力一向灵敏。
“无须多礼。”端坐上位弯眉微笑的青年温和的点点头，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高雅的气质贴着昂贵的衣料四下蔓延。
“在下从堀川邸来，接受某人委托要当面转告二位一些话，咳——” 萤中将用桧扇掩了面清清喉咙，突然换了很娇柔的嗓音，“广泽池回来后我就被外祖父强制禁足，现在连窗户外面都站满了侍从，太太讨厌了！所以暂时不能去找两位玩了，非常非常遗憾，不过下月有许多祭典活动，到时候就又能见面啦！真希望时间快点到。汉文老师教我做了几首诗，下次我会带上请先生指正，唔——好像就这些。”中将放下扇露出轻松趣味的表情，“全部内容如上，一字不差。”
他的记性，好得过份——
房间里沉静了半晌。
保詹终于忍不住喷出口里的茶。
“真是对不起！”他弯腰弓背捂着嘴向中将道歉。
我默默擦去脸上水渍，小四低头盯着地板。
短时间见不着琉璃对他而言是松口气，但凭琉璃伶俐的身手，祭典仪式上是万万躲不开的。
话说回来，广泽池之后我以为小四会愤然离开贺茂府，究竟师父对他说了什么又让他心平气和的留下来？恐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其中奥妙了。
“没想到琉璃公主和二位的关系这么好。” 萤中将摇摇扇，浅啜一口茶。
“就是呀，常常主动跑过来聊天，还盛情邀约出游呐。”保詹不怀好意的瞄着我们俩添油加醋。
“受到公主殿下这么大的青睐，在下也不禁产生强烈好奇了。”
萤中将的眼神热切，可从见他起我便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大人您就别说笑了，这两个小子表面功夫还行，稍微深入一点就是瓮里的老鼠只会乱窜。”
“你拿老鼠来形容自己的师弟，真是坏嘴。” 萤中将瞥保詹一眼，遮了半张脸暗笑起来。
“这算什么？！”我伏头透过垂下的睫毛望着中将，“保宪师兄有次曾经说保詹师兄是水塘里扑腾的蚱蜢。”
“真的？”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贺茂临时祭的时候……”
“晴明！”保詹有些恼的喝住我。
“啊，说溜嘴了，请大人忘记刚才小生的话吧。”
“没关系，但说无妨。”
“大人，小孩子的乱讲话不能信！”
“唔——” 萤中将端详他一番，“我没看出来你比他们大多少。”
保詹一口气哽住，只能警告性的盯着我。
当然这种时候我是看不见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保詹师兄一直在神社里兴奋的跑来跑去，踢翻了好几幅几帐。”
“呵，原来你也有紧张的时候，我还当你真的天生镇静火烧眉毛不移身呐。”
我确定不对劲的是那里了。
冷漠的亲切，疏远的热情，和我曾经看见早已熟悉的贵族一模一样。
那是渗进骨子里的禀性，融入血脉里的习惯。
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比较而言，他的声音比博雅清亮，若是刻薄起来可能会更尖更细，但绝不会让人起鸡皮疙瘩。
眉毛并不浓重，有着自然的微弯——初见时我误以为是笑的缘故，不知道天生如此还是得体的修饰。
下面的眸子是常见的深褐，不像博雅的纯黑使得光线一照都会被吸了进去不留痕迹，他是能够让光在眼底投下明亮的影子。
常被桧扇遮掩的下半脸，只能偶尔看见大众化的鼻子、上唇上面整洁的短须以及圆润的下颌。
总体说来就像是鸟蛋，当然是白水整个儿煮透然后剥尽了壳的那种，应该是受女公子倾慕的类型，难怪风评里他总是穿梭在不同闺房间。
看着他身形端庄不失优雅的坐着，修长而骨节不明的手指握着扇，侧头同保詹玩笑，呼吸之间竟感觉到了清冷里隐隐含藏的温度。
有一点印象可仔细想却怎也想不出具体在哪里也感受过同样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2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