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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拾仙 ...

  •   昆仑玉,纳须弥于芥子,一玉一世界。

      她所掌控的法则之力,在穿越宇宙晶壁之际,因着血契的机缘,在对抗隔绝无穷宇宙的源力量的巨大压力之下,与昆仑玉的法能合而为一。

      由生而灭,由无生有。

      昆仑玉的世界里,山崩地裂,云起云灭,亿万年的光阴如梭幻化,山棱成灰,沧海成土,在法则与新世界渐渐的融合中,终于与外界的时间同为一体,挣脱本源的束缚,完成了新时空的转变。而处在昆仑玉最核心部位,被能量包裹分解又重组肉身的她,所付出的代价,则是几乎全部的能量与法力,以及回退近二十年的肉身时间。

      在最后的法则契合之际,昆仑玉界中能量剧烈收缩,将幼小的新主人弹出了这个新生的小世界。

      昆仑玉中亿万年如梭,俗世尘间也弹指过了七年。

      成留囤荒郊外乱葬岗。

      十四岁的拾郎默默地将一小杯浊酒洒在母亲的坟头前,轻轻祷告:“娘,留哥长大了,又乖巧还认了字,来日定是有大出息的,今日不得空,明年您祭日时我一定带他来见您……”想起这几日留哥受凉又咳了几日,父亲冷漠以待,阿嬷的咒骂与厌烦不耐,继母的苛待刻薄……拾郎再也说不下去。

      自打继母前年生了金哥银凤这一对龙凤双生子,对他和留哥是连面上情都不屑得顾了。他还好些,自小是在家人轻忽打骂下长大的,可才八岁的留哥儿往日也是被阿嬷和父亲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长大的,如今却眼见着继母生的一双弟妹成了阿爹和阿嬷的眼珠子,心里自是酸涩嫉妒,可越是闹腾,越是让人厌弃。年前阿嬷发了话,家中丁口多了,生计艰难,庄户人家的娃识几个字也足够了,留哥上了两年的私塾从此就不许再去。

      留哥哭着哀求父亲,却被斥骂一顿,关在柴屋饿了一天。拾郎急得没法子,苦求了阿爷,半夜偷偷开锁送了自己的破被絮进柴屋,留哥却又惊又冷,憋闷着受了寒气,已烧得迷迷糊糊。等他急急冲出去,半夜三更拖了囤里的草药郎中王七过来,给留哥灌了一大碗药汤下去,又烧了半宿,好容易才发了汗出来。

      这一闹腾,把屋里老老小小都惊醒了,夏氏没好气地酸了几句,祖母也觉着被下了脸,父亲更是破口大骂拿着柴棍往他背上抽,他闷声受了,只低声求着让弟弟留哥能回屋住。弟弟自小瘦弱,生下来没多久娘又没了,家里又穷,实在是没过上几天正经的好日子。这风寒不去根,身子有亏是会损寿元的。大伯和阿爷也帮着劝了几句,总算让留哥又回了西厢房的角屋里住,阿嬷余怒未消,到底还是罚了留哥不许出门一个月,只能在家里做活,连今日他兄弟俩的亲母祭日也没松口放弟弟出门。

      拾郎跪在母亲的坟前,想着郑家的种种,心中空空洞洞。郑家不是他的家,家中的苦活累活全是他一人的,父亲和阿嬷在屋里时不时咒骂他杂种、王八秧子,在外人面前却从不提一字,只斥骂他犟种懒货。阿爷在屋里是说不上话的;至今膝下无子的大伯虽然有些怜惜之心,可自家也直不起腰来,碍于孝字也只是偶而偷偷帮着点;三叔又是脾气暴烈,自顾自的脾性……若不是记挂留哥,他真不知怎么在郑家捱下去,哪怕是去卖苦力养活自个儿,也好过在郑家一日一日地受冷语毒打的搓磨。

      拾郎恍惚地望着地面酒水的湿印渐渐干去,几滴水渍忽地又重新将地面打湿。

      他抬起头,正打算收拾东西回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蓝光,顿时眼珠一阵黑,泪水长流,紧紧闭上了眼。惊惶之后,拾郎急忙张大眼四下打望,轻风徐徐,前方密林边的荒地上,刚才还空无一物,现在竟赫然多了一个银光闪闪的物事。

      拾郎牙根紧咬,狠命咽下口唾沫,一颗心砰砰乱跳,仿佛要冲出喉咙来!他脑海中无数纷乱的念头闪过,终于变为一片空白,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处走了过去……

      一个小小的女娃儿散乱地裹着一件银色的,精致又古怪的衣裳,静静地躺在地上熟睡,一头只及肩头的碎发披散着,粉嫩的脸蛋上秀美的弯眉微蹙,虽是年齿尚稚,已是容色妍丽可人,让人忍不住想掬在怀里疼爱。

      拾郎痴楞楞地盯着熟睡的女娃儿半晌,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将孩子抱在了怀里,紧紧抱着怀里的小身躯,他伸手轻轻抚摸这件银色的精美衣裳——这正是他深埋在记忆里永不忘怀的,那好心仙女所穿的“天衣”!

      拾郎轻轻碰了碰女娃儿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蛋,与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位仙女相比对,从女孩的眉目前依稀还能辨出仙女当日清丽难描的风采。

      小女娃似乎感受到了脸上抚过的粗糙,长长的睫毛微颤,慢慢张开了眼睛,稚嫩的脸上是冷然的神情,她伸出小手,抚上拾郎湿漉漉的脸颊,带着点奶声,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哭?”

      同一处地方,与七年前那个神奇的夜晚一样的问话,一样的神情。

      那一夜,好心的仙女赐了他宝药,救了他的命,才让他能捱过无数苦痛坚强地活到今日。

      拾郎一阵恍惚,惊诧狂喜万种滋味猛然撞击在心口,他没有回答小女娃的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进了熟悉的银色“天衣”中,呜咽着拥住了怀里的珍宝:“……仙女,你就是老天恩赐我的小仙女儿!我的仙儿!”他的小仙女!他的!也许这个就是好心仙女的女儿,也许……不管如何,这就是他拾郎一个人的宝贝了!

      女娃张张嘴,很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冷冷地瞪了一眼答非所问,欢喜得快发狂的少年,抗不住周公的召唤,她蹭了蹭少年单薄的肩膀,又沉沉睡去——嗯,这个人的味道很舒服。

      记忆是一道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沉渊,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想知道曾经的过往,只是潜意识地觉得,触碰那些过往,得到的只会是痛苦和绝望,安安静静地尘封过往的情感才能让自己获得真正的新生。

      现在,有这么一个温暖的人如此需要自己,真好。

      拾郎心怀激荡地抱了半天,才发现小女娃早睡得呼呼响,口水都把他肩头浸湿了一块。他忍不住轻笑,也难怪,他的小仙女儿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岁,仙女下了凡尘怕也和凡胎肉身一般稚嫩幼小,也不知仙女儿还记不记得当年救过的拾郎?

      春寒料峭,乍暧还寒。拾郎小心翼翼地将银衣拢紧,生怕他的仙儿着了凉,怀抱娃儿一时犯了难。郑家是绝不能回的,阿嬷连他多吃一口也恨不得打个半死,要是捡回一张嘴去,闹得天翻地覆不说,说不定仙儿立时就得让她们丢到山后喂了狼去!

      拾郎心中一寒,继而咬牙发狠,自己吃苦受难也就罢了,仙儿是绝不能吃亏的,哪怕他豁出命去也要保得她一世平安喜乐。

      搜索枯肠想了半日,拾郎终于想出户人家来,心头掂了掂,有七八成成算,顿时心里一松,脚步轻快地匆匆往囤里回。

      生怕让人见着多生事非,拾郎特意绕了半圈,将破衣衫盖了仙儿大半身子,悄悄从村落外围往村西赶去,走了半个时辰才绕到李大山家。

      李大山五十有二,带着婆娘两人孤零零地住在村西荒石坎边。李大山年轻时也是个能干俊俏的,家传的猎户手艺又会识药采药,家中小有积蓄,只一样不好,李家几代单传,丁口单薄了些,也无叔伯兄弟帮扶。十八岁上他家出了五十两的白花花聘银,求娶了十里八乡有名的一朵花齐氏,当年也是轰动一时——一般庄户人家,嫁娶二十两彩礼聘金已是极有脸面了。

      也不知是命不好,还是老天捉弄。这齐氏生了二女一子,大女十来岁上在看灯会时走失了,幼子也没站住,七八岁上一场百日咳就没了,齐氏伤心得哭了半瞎,公婆受不住也没了。剩下的幺女子总算平安长到十七许了人家,只是婆家精穷却又嫌弃李幺妹娘家命苦,等了两年见没生娃居然就休弃了李幺妹。李幺妹一时想不开投了河,李大山两口子哭都哭不出来,老两口虽是一辈子与人为善,老了老了,却膝下荒凉,成了绝户。

      李家是外来姓,又无叔伯兄弟,连宗族里过继的人都无,村里人眼热他家十亩肥地,怂着里正要帮老李家“继后”,连齐氏娘家也来凑热闹,闹了几场都不得便宜。李大山狠狠心将几亩地“托付”成里正佃给村里人,只薄薄收了几成租子,最后索性连两间青瓦房也住不得了,半卖半送给成里正,自家搬到囤西边的荒地另起了几间泥坯屋,求来个太平安宁。

      郑家便是通过成氏与成里正七拐八弯的关系,又送了一成租,才佃了李大山家的两亩肥地来种。这两亩地里的活计成氏全让拾郎一人担了,半大小子每日只吃个半饱,屋里砍柴担水的活计又不停,再加上这两亩地,真是日日从天黑做到日落。

      李大山留恋自家的田地,时不时到几亩地上转悠,看着郑家这不受待见的半大小子,咬牙苦干,年齿虽小又长得黑瘦,地里的活计却漂亮,人又实诚寡语,心中也渐渐喜爱怜惜。老李头也常捎个一瓜半枣的到地头给拾郎,看着拾郎撸了裤腿下田,常常露出新旧伤痕来,同情之余,只恨老天不公!老郑家子孙多得当牛马使,自家却绝了户。

      拾郎是个心实的,人对他一分好,他虽不擅言语,却捧了一颗心愿还人十分好。老李头待他好,他便待人诚,农忙之余,常悄悄地为老两口砍柴担水,照应几分。一来二去,老李头恨不得把这实诚能干的孩子过到膝下,只是想想老郑家那一窝子,再想想村人的眼红嘴碎,也只能想想而已……

      李大山年纪虽大,绝了户头在囤里地位就不高,有些没教训的娃子甚至没大没小地跟着大人喊他老李头,拾郎敬着他一向喊他“叔”。把仙儿送到老李头家代为照顾,拾郎是能放下大半心的,找个合适的说辞,养个捡来的女娃子,也碍不到村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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