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 上部（完结）》某狐

5、四

　　四.

　　卧红轩。
　　没有错。先不管身边那两个家夥一脸高深莫测的坏笑，只要看看那卧红轩门口站著的几位浓妆豔抹衣著暴露女子甩著帕子扭著柳腰的样子，饶是集清韵山庄上下宠爱一身不明世间险恶的青越，见此仗势
　　也猜到了里面是干什麽的。没见过猪走路总吃过猪肉吧。长这麽大，一向素行端正的少年虽然曾经难得从下人的谈话间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地方叫做勾栏，然而纵便怎麽想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站在勾栏的大门前。
　　钱庄掌柜的爱子曲立风凑上前去，亲热地拍了拍完全僵化的少年的肩膀，跟著他的目光仰望顶上卧红轩这三个醒目的大字，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
　　“怎麽样，年轻人？这种好地方从来没来过吧？”
　　“……”
　　“不要害羞嘛，你曲大哥我一向最善解人意了。你老跟著那个死板板的小白一定憋坏了吧，就让曲大哥我为你敞开人生最美妙的一扇门吧。”
　　杜子暄站在旁边摇著扇子，一边笑嘻嘻地落井下石：“立风，人家还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石榴裙下前难免会惶惶不安嘛。”
　　少年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站在门口搔首弄姿的姑娘们眼尖瞅见这三位翩翩的少年公子早已心痒
　　难耐，纷纷扑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在中间。杜子暄貌似善解人意地推了青越一把，对燕瘦环肥乐呵呵地吩咐：“这位是小白家新来的阿青，好好招呼著。人家可是第一次来哟。”
　　此话一出，姑娘们眼前一亮把目标转向误入虎穴孤立无援的俊秀少年。一时间，脂粉香帕铺天盖地，笑语盈盈团团围绕，你捏一下脸我扯一下手，层层紧逼简直熏得人没法呼吸。恍惚间，少年被一群漂亮大姐姐们又拍又搡地不由自主摇摇晃晃进了大门，眼睛窘迫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小白……
　　一片温香暖玉的狂风骤雨中，他艰难地伸出求救的手，指尖仿佛越过火海冰山，溯野上苍茫无边的时空，高山间虚无飘渺的呼唤，挣扎著向脑海中跳出的人儿艰难地求救。
　　耳边忽听得杜子暄和曲立风在不远处大笑著拍手，青越猛然清醒过来。情急之下，他慌慌张张地指著天花板大叫一声，待所有人跟著往上看时，少年趁机推开人群──真真正正地落荒而逃。
　　他一口气沿著回家的小路冲进半开的篱笆门，接著大声叫著小白的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坐在树下和来客相谈甚欢的小白，扬起头，看到是他便笑著站起来。
　　“你回来啦？”
　　少年匆匆地跑过去，刚要埋怨他怎麽不在屋里以掩饰自己尚未抚平的惊慌。眼睛刚斜上，小白旁边有一个人正慢慢地立了起来。他的话卡在喉咙间。
　　书卷味浓重的陌生客人微笑著望著他，朝他点了点头。
　　“在下段清誉。这位就是阿青麽？”
　　青越头一转。丝毫没注意自己正在用善妒的丈夫对待被捉奸当场的妻子的态度，他不答话，只是不满地瞪著小白要求解释。这种冷冷的目光让小白不觉满头大汗。
　　少年继续盯著他看。
　　“阿青，这位是镇上私塾的段先生……”不等他介绍完，少年沈著一张脸进屋去了。
　　无辜的木门被用力摔上，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外面的两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儿，段清誉微笑，小白叹气。

　　晚间，坐在院子中静观星空的时候，青越还是一幅漠无表情的样子。小白小心翼翼地照著少年的吩咐，坐在他旁边不敢去惹他。
　　谧夜轻风，小白在边上点起的不知名的药草青烟嫋嫋，盘旋上升。空气中弥漫著淡淡的甜香。院子中那棵多年的梨树开了花，暗夜依稀的星光下，银了一树。柔弱的花瓣在夜风中瑟瑟，恍惚间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摇曳。有时候风大了，雪白的花瓣便随著飘了过来，上上下下地纷飞在夜空中，散落远远近近。对面杜子暄家的灯没亮，越发村得夜黑树白。
　　顶上是满天繁星。小白抬头仰望星空，不知不觉舒了一口气。青越那边动了一下，接著就听见少年说话声顺著风飘过来。在四周一片沈静下，少年渐渐进入变声期的嗓音带著一点点沙哑，一点点叹息的语调。
　　“……小白，你为什麽叫小白呢？”
　　虽然已经做好了被训一顿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少年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意外之余，小白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姓白吧。”
　　青越侧过头看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映著星光，异常明亮。
　　“那麽，你的名字呢？”
　　青年尴尬地避开他的视线。
　　但是青越认真地看著他，坚持著等他的回答：“告诉我名字。”
　　小白无奈地低下了头，皱著眉思考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青越目不转睛地盯著他的脸，直到小白窘迫得不知所措，他却难得温和地对他扬起一抹好看的笑。
　　少年又复在竹椅上躺了下来，望著星空，半晌，他的叹息悠悠地传来，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经过长久的沈思後在对他说这最後的答案。
　　“……也好。那就让我一辈子叫你小白吧。”

　　那日之後，生活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对青越来说，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两个人就可以活得下去，其余的只是点缀而已。比如杜子暄，比如丫头，比如十娘，比如段清誉，比如曲立风，再比如……某个叫做苏莫南的家夥。据小白说是那人有事到外面去了，过半个月就回来。不过对青越来说，他巴不得那家夥一辈子不要在小白面前出现。
　　可惜好景不长。
　　一日，青越和小白有说有笑自山间归来。当时天色已晚，倦鸟归巢夕阳炊烟的时间早已过去，然而有个高大的男子坐在门口等他们回来。黑暗中，他的眼神如夜星一般闪烁。狭路相逢。少年进入刺蝟状态，苏莫南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把开门的钥匙丢了。”男人耸耸肩，表示自己回不去只能流离失所的处境，一双眼睛却直直地盯著同样意外的小白。
　　说谎。
　　少年黑了一张脸，强忍著不快转过头以凶恶的目光威胁小白不许点头。但是迟了一步。小白推开了门，对站在门外的那两个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回头一笑。
　　“都进来吧。”
　　进门之前，少年敢发誓，那个叫做苏莫南的家夥眼底闪过的那瞬笑意绝对不怀好意。

　　进门是第一步。最困难的莫过於床铺的分配。小白家只有两张床，一张是青越的，一张是小白的。虽然青越的那张床比另一张大很多，但轮要躺下青越和苏莫南这两个长手长脚的家夥，却是怎麽都嫌不够的。何况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打算要挤在一起，基本上，他们之间似乎
　　连任何身体接触都非常排斥。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小白和苏莫南一起睡青越的床，青越则换一张床将就一晚。小白为难地望著青越，知道他压根就不愿把床让给苏莫南。那麽，青越睡一张，苏莫南睡一张，自己睡哪里？
　　注意到他的视线，少年别扭地转了下头，闷闷地说：“你跟我挤一晚好了。”
　　“不好。”在小白点头前，苏莫南抢先一步断然否决这个提议，“你的睡相会影响别人的。小白跟我睡。”
　　“你这种大个子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很抱歉，像你这种矮个子是不会理解的。”本来要说哪里都好的小白愣愣地看著两个人剑拔弩张地斗嘴。
　　事实上，青越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长了不少，虽然比起苏莫南还差半个头，但已经比自己高出很多了。如果说，这样的青越是矮个子，那麽比青越还矮了大半头的自己是不是可以叫做侏儒了？
　　那边的争执还在继续。一个气势汹汹坚持己见，一个轻描淡写却句句击中要害。目前明显是处世经验尚浅的少年因为无法如对手那般随时保持冷静而落了下风。他气急败坏：“总而言之小白是不会跟你一起睡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麽说来，目前还要依赖别人的你，到现在还没断奶麽。”
　　“比起我你又好得了多少！”
　　“果然你是没办法明白的，放弃吧。”
　　“……”
　　“……”
　　在战争演变成流血事件之前，小白决定视而不见。他走过去从橱柜里取出剩余的席子和枕头之类，安安静静地在地上一一铺好。
　　注意到他动作的两个人停止互瞪，转过脸来异口同声──“小白？”
　　叫到名字的人抬起头，然後又低下头去，语气平静：“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不行！”
　　到了最後小白还是睡地上。
　　固执起来的小白其实还是蛮可怕的。青越躺在床上一夜辗转。夜已经深了，为了防寒，小白和衣躺在垫了好几层的席子上，静静地睡得正香。月光透过窗栏的格子落进屋子，小白的身影隐藏在明亮的另一边，隔了层月光，朦朦胧胧看得不是很清楚。
　　记得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吧。青越一面听著外面风吹，不觉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正要下去叫醒小白让他上来，却听到另一张床的悉簌之声。他佯装睡得正熟，打定主意先看看对方要干什麽。等我抓住你的狐狸尾巴，再告诉他也不迟。有著这样的打算，少年一动不动，只是偷偷地从眼缝里注意来人的一举一动。
　　苏莫南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小白面前蹲了下来望著他沈睡中的脸，慢慢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著他的头发。小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叮咛了一声，没有醒。苏莫南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晌之後，他抱起小白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少年又气又急。一种莫名的挫败感强烈地涌上来，压倒一切。他想跳起来把小白从他身边拉开，但是咬著牙忍住了。
　　黑暗中他瞪了屋顶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大家都睡著了，他跑到村外的林子里发狂地练了一夜的剑。这段时间，已经剑术精湛的清韵山庄的少庄主红著眼举了绝世无双的下泉剑把树干当作苏莫南来劈，剑剑狠毒，招招致命，连累了周围一片参天大树。
　　天快亮的时候，他回到自己的床继续装睡，偏要看那两个是如何解释的。清晨，习惯性早起的小白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苏莫南身边。因为床比较小，他的大半个身子窝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他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大概是小白起床的动作惊醒了身边的人。
　　苏莫南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白愣愣的脸。他笑了一笑，摊开手以示无辜：“是你半夜自己爬上来的。”
　　一旁偷听的少年见这个人如此颠倒是非，觉得都快气疯了。他指望著小白能忽然聪明起来，揭穿对方的阴谋，可惜显然高估了他的能力。小白信以为真，尴尬地抓抓头，居然向苏莫南道歉：“……大概我忘记了。打扰到你了，真的过意不去。”
　　苏莫南若无其事：“没有关系。”
　　实在听不下去的少年黑著脸从床上忽然跳起来，摔门而去。

　　用过早饭，苏莫南出门办事去。少年整日一脸怒气，自顾自己做事，小白对他说话一概听而不闻，完全地迁怒於无辜的草药。晚间，青越独自送药回来，在路上遇到同样散了学堂回家的段清誉。
　　打了招呼之後，便一时无话可说。沈默之後，段清誉主动找他攀谈。
　　“小白还好吧？”
　　青越不答。
　　“看来你对我抱很大的敌意，可是我不是来和你抢小白的。他只是我朋友，目前来说。”
　　“目前？那以後呢？”
　　少年带著深刻的怀疑重复了一遍，狐疑地看著眼前貌似友善的男人。
　　段清誉看著他警惕的样子，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他望著远处低低地叹了口气：“……也只有朋友而已了。听我说，如果是你的，别人就绝对抢不去。”
　　虽然对前半句不是很明白，但後面这句似乎很得少年的心。很明显的，少年嚣张的态度慢慢收敛了起来。
　　不过对方还有下一句。“当然，不是你的，即使强求也没有用。所以，还是趁早放弃的好。”
　　可惜这种劝辞对已经抱定主意的青越来说，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努力。
　　深知少年已经如此去做了的段清誉打量著少年一身朴素的农家装扮，叹息似的摇头。
　　“算了。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
　　接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半路，到了村头各自散开。末了，段清誉还送他一卷书，说是有人叫他转交给小白的，至於怎麽处理让青越看著办。
　　青越忍不住翻开，发现扉页被人特地写上一首词，字迹飘逸隽永，看上去写了有一段时间了。书信传情固然没有错，只是他不想把小白让给任何人。他翻了翻整卷书，发现没什麽要紧的信息，当下便决定暂时不给小白。
　　本该把书马上藏起来，然而他却站在树下一遍一遍地默念那首词，心底里渐渐的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了。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
　　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
　　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技梅。
　　他忍不住幻想，若是有一天，等到所有的事件都结束，如果小白喜欢，他们就去过这样的生活。回清韵山庄也好，隐居在这里一辈子采药也好，只要小白愿意，他连清韵山庄都可以不要。不管这是什麽样的感情，在他心目中，值得他如此对待和珍惜的只有小白一个人。无论未来会变得怎麽样，只要小白在身边就足够了。
　　少年抱定了这样的决心。穿过竹篱，看到苏莫南正坐在他家门口替小白干活劈柴。
　　青越走过去，冷漠站在他面前，直到他抬头看他。
　　“你挡住我的路了。”少年如是说，“走开。”

　　鉴於最近青越对待苏莫南的态度太过无理了，小白决定让他一个人好好反省。自己得到他全部的信赖是一件好事，可是一旦演变成独占欲就不好了。现在的青越或许只是感到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的威胁，发发脾气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知道生命里如果只需要一个人那是不对的。
　　打定主意，小白开始尽量不理睬青越，自顾自上山采药，自顾自看病，自顾自看书做饭，视失魂落魄的少年於无物。
　　其实青越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或许过分了点，可是他真的真的喜欢小白，每一分每一面都喜欢。所以他不想认错，也不打算把他让给任何人。小白不理他，他就默默地呆在他附近，无论是看他跟人谈笑，或者研究医理，或者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仰望星空，不管别人怎麽笑话，对他来说，多一秒便有一秒的幸福。
　　两个人的话都少了许多。小白知道背後一直注视著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坚定，无畏，甚至些许孩子气地委屈，他也能体谅他的心情，可这样下去对他不好。所以才在每一次快要心软的时候，他告诫自己不可以回头，反而要更坚定地摆出一幅漠然的样子，远远地走开。
　　那一日出门采药。青越照例跟在了身後。门口，小白停了停，想叫对方不要再跟了，回头对上少年忧虑的眼神，只得叹了口气，慢慢地走在前头。

　　越是珍贵的药材越难采摘。但是看到了极其珍贵的绝弦草，即使它长在极其陡峭的绝壁上，小白也不会放过试一试的念头的。自从苏莫南告诉他这块宝地之後，如果不是跟青越冷战，他大概早就采集够了吧。
　　青越知道阻止不了，只好专注地监督著他用绳子把自己缠紧，在绳子的另一端系上铁钩，牢牢地勾住悬崖边的树，又捆了几圈，试验了牢固程度之後，开始顺著悬崖慢慢地往下挪，他觉得心都快被吊到嗓子眼了。
　　无论如何，即使对一个有武功的人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何况是一介凡人的小白。可是若是强硬阻止，小白会更生气。
　　有点焦急的少年不敢去夺也不敢阻止，只得巴巴地看著心爱的人爬下去，脚下是无穷无尽翻滚的云层，仿佛一条嗜人的巨蟒。可要是巨蟒真的吞了他，他会不惜一切地去救。
　　小白放在悬崖上的绳子还在一点点地减少。青越担心地卧在悬崖边上，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出了什麽意外。不过好在最後还是有惊无险，他盯著小白小心翼翼地把草摘下，放入随身的草篓里，不禁送了口气。
　　小白在下面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明明平凡的五官，但是笑起来，却说不出的舒服。
　　青越看得有点呆，不过很快他就转过头去，隐约只露一对微红的耳朵。
　　正在此时，下面忽然传来碎石掉落的声音。青越慌慌张张地回头往下看，惊恐地发现小白脚下踩的石壁凹点因为风化的缘故变得只需稍用力便会碎裂，现在的他正危险地悬吊在悬壁半空，身形晃动，仅仅依靠的身上的绳子维系平衡。
　　山岚阵阵，小白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悬在半空。岩壁上的碎石还在哗啦哗啦地掉。
　　少年一下子慌了，转头立马去抓绳子企图把小白拉上来。
　　“小心，别乱动！撑著点，我马上拉你上来，别怕。”
　　半空中的青年抬起头来。
　　悬崖上传来少年的呼喊，被拉长了回音，听起来仿佛层层峦峦，焦虑中蕴含关切，带著隐隐的恐慌。
　　傻孩子。他笑了笑，乖乖不再挣扎。
　　随著对方的牵引，他一点点地向上移动。再差几米就可以够到上面的土地了，终於能松了口气。小白望著少年依旧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笑。
　　两边是自由的山岚。脚下是无边无际的云群，蜿蜒如龙。缓慢上升中的小白小心翼翼地窥了眼底下的浩淼云海，心里悬悬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耳尖地听到轻微的啪啪声。或许声音震得很小，但是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声音是从上方传来。
　　他对上上面那人的视线时，青越的脸色一片惨白。
　　在两人的面面相觑中，维系两人的绳子继续发出啪啪的断裂声，一点点地断开。
　　“该死！”
　　少年下意识一跃而起扑上去抓断开的另一端，可惜迟了一步。小白已经坠下去了。青色的衣衫在大风中狂

　　舞成花，猎猎作响。
　　半截绳子还在他手中，但是另一头的人，已经不见了。
　　“小白！”
　　少年悲恸地呼喊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风很大，猛烈地让人睁不开眼睛。小白只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下坠，却没料到有个人紧紧追随而来，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地埋进胸口，要用自己的身躯为他挡去底下未知的危险，两个人的贴近，仿佛融入彼此的骨架。
　　那个人拼命地抱著他，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著话，可惜风声太大，听不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心跳。

　　埋藏在胸口里跳动的，是因为某个人才迸发的勇敢。
　　独一无二，让人安心。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少年是真的甘愿为他付出一切。心中有什麽忽然一动，他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麽，只是暖暖的，忽然无所畏惧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面前烤著火，也不知道烧火的人丢了什麽进去，劈劈啪啪地火星乱跳。
　　身上仅著白色的内衬，有点冷，小白本能地靠近火堆，不过很快被乱蹦的火星逼得退了几步。
　　对面传来轻笑，他抬起头，看见青越在那头努力烘干两人的外衣。不知道是火光的映照还是有其他的缘故，少年的脸上红红地蔓延了一片，连看他都不太好意思。
　　“……运气好，掉在潭子里。我帮你把外衣脱了……湿淋淋得容易著凉……”
　　面对著小白打量的目光，少年有点讪讪，转过脸忙不迭地挥动著衣服，作出一幅严肃的样子表示自己没有趁人之危。
　　青年叹著气，摇了摇头：“这麽危险，你跟著跳下来做什麽呢？”
　　挥舞中的青越一下子停住了，脸上很是忿忿：“你掉下来了，难道我一个人跑掉麽？”
　　“总比两个人都摔死得好。”
　　“你！”少年恶狠狠地盯著他，原本纯粹的黑瞳一闪一闪，形成强烈的波动。整个一幅要吃人的样子，牙齿咬得紧紧的。
　　小白不由地缩了缩。
　　青越瞪著他，忍了又忍，最後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我怎麽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啊，笨蛋！”
　　“……”
　　小白愣愣地望著他。
　　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麽的少年耳根一红，索性背过身一坐，恼得再也不去搭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