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长雾

7、类地行星（上）

　　一阵沉默之后，莱昂轻笑一声：“原来飞船爆炸看起来是这样……”
　　“莱昂？”扬感到犹疑，从刚才开始这个文物保护员就有点不对劲。
　　“你不好奇吗，史蒂文？我是第七次经历这场爆炸，你呢？”亚麻色长发的青年用平淡的语气问道，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你什么意思？”扬转头直视着他。
　　莱昂有些困惑地看着黑发的青年，突然瞠大了眼睛，一把抓住扬的手臂：“史蒂文，你是第几次经历这场爆炸？”
　　扬感到有些疼，用力甩开对方：“你怎么了！一艘飞船能爆炸几次吗？”
　　“天啊，难道我想错了，”莱昂先是喃喃，继而大笑了起来，“难道我终于出来了！”
　　“莱昂？”
　　“史蒂文，不管是虫洞、时空循环还是莫比乌斯环什么的，我终于出来了！”莱昂又露出了有些恍惚的表情，远远注视着飞船的方向：“这是我第七次经历‘冥王13号’和‘π号’的爆炸了，但绝对是第一次坐在救生舱上看到，我终于出来了……”
　　“等等，”扬惊诧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经历了七次？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也经历了通讯链接失常、队员一个接一个失踪，然后飞船自爆？”莱昂反问道。
　　“是！先是汉森失去联络，提尔森长官也无法联络，接下来是乔治。然后米切尔消失、科尔消失、特派员β也突然消失……我们到达中央控制室的时候飞船已经启动自爆程序了。”扬简单了说了一下自己经历的情况。
　　“我遇到的也是一样，所有队员在半路失踪，最后是我、威廉和你到达了中央控制室，但是当时飞船的自爆系统已经开启了，我们只好跑向救生舱。你半路上让我们往左侧通道跑，但我和威廉没有同意……”
　　“你们来得及跑回右翼救生舱吗？”
　　莱昂摇头：“我们没有跑到救生舱飞船就爆炸了。但是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刚刚走过对接通道，再一次到达‘冥王13号’的右翼救生舱。”
　　“啊……”扬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我很惊讶，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犹豫了很久，我决定保持沉默。如果说实话一定会被当做疯子吧？我连自己都不敢肯定那些记忆！不过我还是打算暗中关注那些消失的队员。”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们就那样失去联络了，然后凭空消失。最后结局还是一样，只有我们三个人抵达了中央控制室，而自爆系统已经启动。这次我还是没有向左侧通道跑，明明设计图上救生舱的配置是对称的，我不知道你执着于左侧的原因。所以我怀疑有星际间谍混在队伍里，而那个人很可能不是你就是威廉。”
　　“结果你……”
　　“是的，飞船又爆炸了。再次清醒过来，我又一次站到了‘冥王13号’的右翼救生舱。这次我一开始就打开私频，向提尔森长官汇报了一切。但是他不相信我，没有同意与队伍一起前进，中途我们还是和他失去了联系。到达中央控制室的时候，自毁系统还是开启了，我很绝望，因为我知道我们是逃不出去的。”
　　“左侧的救生舱可以！”
　　“但我当时还是选择相信我看到的飞船平面图，我认为左右两侧救生舱是对称的。这次我没和你们一起求生，而是选择在爆炸前寻找一下我们要的那份报告。”
　　“有、有发现吗？”扬激动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系统档案被清空了，中央控制室内也没有任何纸质文件。”莱昂叹气道。
　　扬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第四次，我冷静了一些，思考了很多。我开始觉得‘冥王13号’是一个星际陷阱，我们当中一定有人是有问题的。我怀疑所有人，飞船自爆设定不可能等我们登船自动开启，一定是被队员中的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启动的。你可能不知道，这种老式飞船不会自动开启自毁程序。”
　　“你甚至怀疑提尔森长官？”
　　“是的，我到现在还觉得自毁程序很可能是他开启的。他比我们更先抵达中央控制室，不是吗？或许是因为任务失败、或许是因为他就是间谍、或许是他也陷入了疯狂的循环里，想要一个解脱……不过这次的最后，我迟疑了一下和你向左侧通道跑了。”
　　“可你还是……”
　　“当时状况一片混乱，威廉依旧不肯向左跑。而我在频道里假装否定你，悄悄跟在你的身后，因为我不敢信你。直到我发现左侧的救生舱居然真的靠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弹射舱体了。”
　　扬叹息：“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第五次你依旧没跟上我吗？”
　　“不，”莱昂微笑了起来，“当一个人经历过四次死亡以后，心态就变得微妙了。当我第五次回到救生舱的时候，我觉得间谍或者报告都不再重要了，我要首先想办法逃出这个循环。第四次循环我已经向左侧通道跑了，依旧没逃出去，所以我以为向左不是逃离的契机。我决定要做一件之前不会做的事。”
　　“什么？”
　　“我和乔治一起返回了‘π号’。”
　　“你和他……”这次轮到扬吃惊地抓住莱昂的手，“你们发生了什么？‘π号’上发生了什么？”
　　“这是个死循环，史蒂文，”莱昂似乎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低声说，“‘π号’上没有人，然后乔治也消失了。接下来‘冥王13号’爆炸，‘π号’也毫无预兆地爆炸……我又回到了右翼救生舱。”
　　“莱昂……”
　　“第六次，我的冷静再次消失。不要误会，虽然我很享受这个奇怪的游戏，但我不想一直继续下去。我理了一遍思路，开始注意你。如果你确实能从左侧救生舱逃离，说明你一定知道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而且你一开始就准备让我们和你一起逃，或许可以降低你是间谍的可能性。我决定相信你可能知道逃出循环的秘密，所以我盯紧你、试探你，想从你的身上找到突破。”
　　“试探我？对了，你对我敲击过密码……”扬吃惊地看着莱昂，“可对我来说这件事发生在‘这一次’，应该是你的第七次才对！难道我们的时空是相互交叉的？”
　　“或者说，只有你的时空和我们是交叉的。”莱昂微笑了起来。
　　“那么你的第六次，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影。在回跑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提尔森长官，然后我耽误了时间……但是这一切的结局就像被设定好的一样，连一秒钟都不能犹豫。”
　　“所以最后一次，你拉着我不让我去挽回威廉？”扬侧头看他。
　　“我吓到你了？抱歉，”莱昂无辜地举起手，“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救生舱里只有老式仪表间或响起提示声。
　　“这不合理，”又理了一遍思路，扬说，“其他人是怎么凭空消失的？按照伊利斯的意思，当时飞船上只有我们三个人。”
　　莱昂已经完全摆脱了紧张，又露出他恍惚的笑容来：“宇宙中有着永无止尽的可能，史蒂文。我想你的机器人是对的，‘当时’的飞船上，只有我们三个人。我想可能当他们到达某一个点的时候，会自动退回坐标原点。”
　　“你的意思是虫洞？不对，飞船上的能量和磁场并没有什么不对劲！莫比乌斯环？循环可以理解，但是如何做到让每个人都陷入各自不同的环里？时空循环更是诡异，据说起码要五个维度才能实现，而且基本上就是平行宇宙的范畴了吧？”扬喃喃自语起来，以他三等公民的知识储备，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这是个陷阱，史蒂文，早就被布置好的陷阱。我们就像被迫参与了一个游戏，在时空循环里寻找出口，一个被安排好的出口。”莱昂浅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什么出口？”
　　“比如……被设定好坐标的救生舱？”
　　扬转头看向固执闪烁着指示灯的控制台，这些老式仪表发出陌生的滴滴答答的声响。这一次他承认，他的内心再次升起了对于未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