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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规矩 ...

  •   =碧水榭=

      海嬷嬷站得笔直,手中拿着两指粗的戒尺,一面立在正努力维持着半蹲姿势的祁清前头,一面仔仔细细地说着各种繁复的宫规。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缓缓冒出,自微小累硕、直到承受不住重力的牵引,滑过了太阳穴、流过雪白的香腮、又自那优美的下颔汇聚成瀑地坠落自地面。

      纵然是如此,祁清那一双墨玉眼却是随着身体的疲惫,反而越来越亮。身体虽然微微地颤抖,却是面色不显倦态,而是依然下颔轻收,身姿标准地蹲在那里。

      外头,碧倚和碧泉捧着巾帕与热茶站在门口,焦急地偷看着里头的样子,是说不出的心疼。

      房中,海嬷嬷依然是看着脸色如常,说了一个段落,便是沉默了下来,让祁清继续站着。转过头回到座椅上,一面装做不经意地去拿了茶来喝,但紧咬着的下唇,难掩惊讶的眼眸,仍能显示出她心中的不平静。

      从来都没有人能在她手里挺下这么久的时间。教导宫仪,行规道举,都不容得半点差池,也就只能够用最严苛的态度、最狠的心,才有办法教出最好的成效。海嬷嬷教导过无数的皇子公主,但就算是如今即将出嫁的韶华公主,也断然没有办法撑得这么久,不喊一声苦、不求一声饶、身形更是没有半点偏颇,让她抓不出任和丁点的错处。

      到底都是什么样的精神、什么样的环境与教导,才有办法让这个才十岁又两个月的小娃娃有这般心性本事?海嬷嬷看着祁清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渐渐凉了、甚至还有些不寒而慄──要是祁清是这般强韧、再搭上她受到的各种教导薰陶,若是让她进宫,肯定能够扶持着清平公主的地位再大大地向上一跃。俞容曦已经够不待见皇后娘娘了,连带着由皇后娘娘所出的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都饱受旁人白眼......若是再不想办法将祁家拉到程家这一边,又或是让祁清嫁予四皇子,那么但凡祁清下嫁的对象,都很有可能成为皇后娘娘一派的最大劲敌。

      不行,恐怕得再多想想办法了!

      这几天待在祁家,纵使杨芸没有让海嬷嬷知道太多的事,但是海嬷嬷是什么眼力?祁家的财力、深藏的底蕴、各种不输京城各大家的气派和规矩,甚至是僕妇们的谈吐气态,都让海嬷嬷感到警铃大响。看看,就是连那洒扫的丫鬟,还知道要趁着閒暇时间背书、甚至是抢着去族学轮流做事情,就是希望能够去开放给所有人的大书房里找书看......这都是要花下多少的时间和力气,才有办法让下人们都能够做到这种情况?

      祁家,不简单,更是沉默的令人害怕。

      而且偏偏他们这样,不贪不污、不偷不抢,却是更能让人感到威胁感。

      香炉中,最后一拈香灰自香脚上飘落,宣告了祁清的学习再度告了一个段落。海嬷嬷想着事情出神,没有注意到这会儿的时间,外头的两个侍婢却是站不住了。看着那香都烧完了,这是忙不迭地永进房里,就想要替祁清擦汗。祁清看着两个侍婢担忧又心疼的小样子,唇角微勾,却是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急、由着海嬷嬷出声再做打算。

      只是祁清毕竟年岁摆在那里,一下午来的规矩,已经让她精疲力竭,虽然是想等海嬷嬷回神再做打算,但身体还是会说话的。大腿已经在抖着,幅度比起刚刚也更要明显,汗水汇集的速度加剧,落入两名侍婢的眼里,除了心疼、还有忿忿不平。

      而祁老太夫人刚走进祁清学规矩的西厢房里,就是看到祁清快支撑不住的样子,忍不住一把怒火涌起......

      ==

      斑斑霞光落洒长信宫。

      一名头戴着束髮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麒麟纹抹额,身穿一件沁蓝鱼纹箭袖,述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绛红宫縧,外罩佛头青起花八团刻丝排穗褂,蹬着乌云纹皮底小朝靴的少年,正站在紫遥殿外的垂廊上,负手看着着那一地映着夕阳粼粼的雪景,沉默不已,彷彿正在考虑着什么。而他身后有着一名老太监就这么伛偻着,安安静静地守着他的背后,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陪着他,并没有出声打搅少年沉思的意思。

      似乎,他上一世死之前,也是这般、站在紫遥殿的边上,等待着被背叛、被陷害、被灌下穿肠的毒酒,一命归西......

      然后重活一世。

      这一世,他肯定不再像之前那样,对那总是无声地保护自己的亲人那般无情无义。

      而就在少年沉思的同时,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自长信宫外头一路跑到了紫遥殿内,先是深深地一行礼,紧接着便朝少年气喘吁吁地说道,
      “启、启秉七殿下......宋、宋伯公府五郎君求、求见!”

      人来了?速度还颇快嘛。

      俞定遥唇角扬起一抹笑容,右手一扬,身后的老太监迅速地上前塞了一点碎银给小太监,紧接着,俞定遥一面走进紫遥殿,一面吩咐道,
      “谨平,去带送五郎君进来。”

      “是,殿下。”老太监微微一欠身,便是赶了小太监去倒茶,自己则是大步地走向迎面而来的宋玉铭,矫健得不似他外表般虚弱,布满皱纹的脸上路出一抹笑容,“有请五郎君随老奴去见七殿下。”

      “劳公公费心了。”宋钰铭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老太监的肩头,“进来如何?还康健否?”

      “托五郎君的福,那药丸相当顶用,不但膝盖也好多了,气血更是通畅,也省了晚上少瞌睡的困扰。”谨平微微一笑,似是香当愉悦地回道。

      “那感情好,小小心意不足挂齿,今天我随父亲入宫,就刚好来看看七皇子殿下,顺便再给公公一瓶吧?”宋钰铭自袖中拿出一个胖嘟嘟的玉瓶,大大方方地地给了老太监,声音飒爽地说道,“冬天到了,,也该小心顾好身子。这是请了远济寺的宏方大师指点过的药丸,最能怯寒益气,公公不妨美日多吃个两粒,这值勤时最能体会功效了。”

      “那感情好?”老太监笑得〝开怀〞,这方子应是武伯公大人请宏方大师配的吧?五郎君有心了,难为还记得老奴左膝有旧疾。”

      “哪里哪里,以前还是公公帮忙我躲了不少尉迟师傅的〝教导〞,这恩情可是一辈子的!”是该记一辈子的,上一辈子没被特种部队操到挂掉,这辈子还得打小就被一个从不服老的傢伙操到屁滚尿流。

      “有尉迟太傅的指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老太监拍了拍宋钰铭的背,安慰道,“就是为了以后能跟随武伯公的脚步,现在的锻鍊是必不可少的!”

      “那是地狱训练、魔鬼训练!”宋钰铭一脚踏入了紫遥殿,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就连我大哥二哥都没有在军队里受到的〝欢迎〞,也没有我在尉迟师傅手里的一个月还多!”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之前说我的话,没想到连你自己都想不开。”蓦地,一个温和中透着浓浓笑意的声音,自两人的右侧响起。

      宋钰铭一偏头,顿时苦了一张俊颜,而老太监则是满脸笑容地退回殿外,让方才报信的小太监俸上茶点后,随即清空了紫遥殿的所有人手。

      “见过七殿下。”宋钰铭一甩衣袖,弯下了身,声音清朗地说道。

      “免礼。”俞定遥大步走来,拉着宋钰铭,那承袭了俞容曦与晋嫔的秀緻而温文的面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里也没有别人......怎么?就是你和谨平抱怨,那头也不可能减了你的训练的......”说不定还会加重。

      “反正师傅总有办法找到加重训练的藉口。”宋钰铭耸耸减,“我是无所谓,只要别让我的自由时间又被压缩了就好。”

      “......马上就能天天见面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哼──!”宋钰铭坐了下来,满脸的愤恨,“你们宫里规矩多,我们要是都入宫了,说不准一点见面的机会都不会!”

      “......反正九妹和我的关係不错,了不起到时候咱们多多去看看体弱的九妹不就好了?不然,託着她装病也行。”

      “我是外男,殿下。”宋钰铭无语地看着俞定遥,“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哪里是我们这些人物可以见的?”那就更别提去见身为陪伴在公主身侧的祁清了。

      “她也不见得就天天都在九妹身边,说不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会经常召见。”俞定遥坐在醉翁椅上,一面晃着,一面说道,“更何况如今九妹多的是被太后娘娘拘在坤宁宫里学习规矩,只要你透个风让太后娘娘觉得武伯公府有可以争取的价值,那不就得了?”

      “你也想的太天真了。”宋钰铭摇摇头,“这爵位是怎么册封的,难到你我还不知道吗?咱们家就是铁钉钉的陛下.党,我去透风,这不是找死?你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该不会是忙到脑子都烧坏了吧?”

      “啧──!”俞定遥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懒洋洋地说道,“这不是就忙吗?父皇想动手,其他的几位兄长没有消息,我这还不得先想办法保些自己的人,然后推着谋些好处?”

      “所以我和祁勒这几天累死累活的,还不就是为了你?”宋钰铭没好气地说道,“亏得我还有点人手,否则还不被你给的活计给跑到断了腿?”

      “嗯?反正你也把事情分给了祁勒不是吗?”俞定遥笑着,但在宋钰铭眼里,就成了幸灾乐祸。

      “你?乐嗬个什么劲?”宋钰铭冷了脸,“我看你这傢伙,手中无牌,到时要怎么和皇后一党的斗!”

      “唔......反正我也才十二岁,不急。”俞定遥含煳着,“大皇兄都有二十多了,还不是都那个样子?”

      “他痴呆,你还要学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装的?”俞定遥摆了摆手,“淑妃娘娘先一步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可以想见皇后娘娘能有多憋屈?这么多年以来,我的这位大哥却能手矫健全,还能独自得到父皇赐宫,可见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你说他痴傻,说不得是藏拙,刻意用一、两件事情,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却又不会动伤根本。”

      “哼──!”宋钰铭撇了撇嘴,“说是这么说,但是淑妃的娘家不得势,也是真的。”

      “这不是才让你去查了吗?”俞定遥说道,“我是不觉大皇兄简单,毕竟京城的商家被咱们吃了一半多,却有着那么几处死嗑不下来......其他几处该知道的幕后人都知到了,却偏偏猜不透那上京酒肆的顶头......要知道,这间酒肆可以牵扯的地方有多少,若是紧接着科举,咱们会失去多少先机。”

      “但文武殊途,你也得拿捏重心。”宋钰铭沉吟,“毕竟我手里握的可是武人一脉,要是你到时论赏不公,可是会惹大麻烦的。更何况你不是还有以前的记忆?难道就全无参考价值?”

      何止大麻烦?

      那根本就是会造成动乱!

      “这点你不用担心。”俞定遥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会想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

      “你就算后宫娶个百八十,也不可能把文武彻底融合。”宋钰铭嗤笑,“我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为了咱们之后都好,你最好还是赶紧把罩子放亮一点,拿出具体一点的方案来!”

      “我自个儿拟也很难健全好吗?就是有记忆,也不见得条条都对得上。你穿越、我重生,就算是天道,轨迹肯定也会变!”俞定遥没好气地瞪了宋钰铭一眼,“皇宫规矩多,那些老太婆和老妖婆也不让我去探望晋嫔娘娘,太傅们也不可能和我参详这事儿,你也不能常进宫......”

      “孩子,你早断奶了。”宋钰铭叹了一口气,“你明明人小鬼大的要紧,还有必要装一隻小白兔吗?”

      “我到底是不是小白兔,你不是知道的吗?”

      “抱歉,我只是宅男,更只想养成个老婆好安享晚年。”宋钰铭看着四下无人,乾脆也不管形象地大翘起了脚,“总而言之,你还是赶紧按照你前世的记忆,趁早搞定你的皇后,这还来的好一点。我可以帮你打仗,帮你训练军队,但我也要看到诚意。”

      “我前世还没讨到老婆早就死了,哪里来的人选搞定?”俞定遥没好气地说道,“哀......连你这种傢伙都有对象了,我的解语花可都还没有着落呢!你就不能等个几年?”

      “不错,十二岁了,是可以开始思.春的年纪。”宋钰铭黑着脸,“你桌上明明都摆好了谨瓶给你查好的世家小姐的资料,总有那么一两个是刚好要入宫给太后作伴的吧?什么叫作要我等你?我都十四了、再不订我那热心的爹娘就要动手了!”

      “很不巧,只有两个还算满意的,但偏偏其中一个是你家的。”俞定遥眨了眨眼,“当然,要是你不介意的话......”

      “很不巧,我很介意。”想出借借挡,没门。

      “那不就是没有办法了?”俞定遥叹了口气,双手一摊,“大哥二哥三哥都娶了,再来就是四哥、六哥、我还有八弟......而依照老妖婆的性格,好的肯定轮不到我的头上,所以先别说我、你家的说不准也早被盯上了呢!而且你看看,能够把祁家争取到他们那边,很多事情、要挑拨也就多的是里由......”

      “哼──!她敢?”

      “你真的不怕?”俞定遥斜睨宋钰铭一眼,“老妖婆就是个受不得激的。”要是真给皇后嗅到了蛛丝马迹,少不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旨。

      “谁娶她,我就杀了谁!”宋钰铭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瞪了俞定遥一眼,“俞定遥,咱俩相互掩护可以,但你千万别让我真火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俞定遥耸耸肩,“只是给你个提醒。”当初捞到宋钰铭这个宝,纯属意外。毕竟前一世武伯公府虽然圣眷正隆,他一个深锁宫中的皇子却难有与之有所交集。

      但是,他却已经看清了某些人的嘴脸──

      譬如,皇后娘娘......

      那个总是笑中渗着罂.粟般的狠毒的女子......

      “要真是这样,想办法让你妹赶紧的把那个碍眼的嬷嬷招回宫里。”宋钰铭自怀里掏了一叠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的纸来,一面拍在桌上、一面没好气地说道。

      “海嬷嬷是真材实料,虽然身为那两位的鹰眼,却应该不至于刁难才对......”俞定遥看着宋钰铭彻底黑下来的脸,又有些疑惑,“难不成,你的每日一爬墙的乐趣......恰好被海嬷嬷给打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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