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先生 ...
-
前世为了执行任务，走遍大江南北，什么天才或稀奇的事物是宋钰铭没见过的？
祁清的的画并不是多稀奇，个何况这只是练习之作、甚至只是暖身而已；难得的是，她可以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用这么多繁复的技巧，画出如此精细而准确的图。转头瞧瞧旁边的学生所画的，无不是一些常见的描摩、甚至还有的只是练习一些重复的刷笔方法，了不起就是祁勒，也是拿着中药材画来画去的，说要有兼顾到写实与写意的技巧与精神，大致扫过去，还真的就只有祁清达到了。更厉害的是，画面生动、笔画简单，其中的每一个勾勒，都是恰到好处──完全没有任何因为想要炫技或是违和的感觉在里头。
彷彿你看着看着，就能走到画里，批着簑衣、和里头的两位老叟一起把酒评棋，一面因为枝头的落雪而有所笑闹、还有可能因为落花而有所感悟。
“画面构思不错，但是还有点狭隘了。腊梅的选得到位，但是仍不够自然。老叟型态虽然各异，但很明显的还不够有其精神。”白玉般的修长食指轻轻地落在祁清的画纸上，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如同大提琴擦弦时般的优雅细緻顺滑，伴随着手以的移动，震得人耳膜阵阵酥麻，又彷彿要骚到心底、带起阵阵涟漪。
宋钰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讶异。以他的底子当然不够格去品评一幅画，但好赖还知道如何分别一幅画到底好不好。可是照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说法，祁清画的画，仍然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这到底是要求过于严格，还是自己的水准真的差到了几点？至少看看左邻右舍的画，比起祁清的可就不只落下一星半点了，年纪还甚至都比祁清更大......难道在这人的眼里，就连幼儿园的程度都不如了？
不过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释。
“伍先生的话虽然都很有道理，可是清女的画已是班上最好的了，更何况她还那么小......”
“可能是因为清女是祁家下一代认准的继承人吧？否则依照伍先生对咱们平日的态度，虽然严肃、却不会这般吹毛求疵。”
“但还是太严厉了，你瞧着吧！等等肯定又是某种处罚！”
“由此可见，你的构思已经很有长进了，旦是笔力和思考方向却依旧稍嫌不足。估计是眼界还不够开阔，也可能是还没有看足真正的好画。切记不要因为自己学会的东西而骄矜自满，该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要都只画同类的东西......这样吧！你回去把《古画品录》再重新抄录一遍，好好的藉由里头的思辨，还有你自己最近的几幅作品，去琢磨一下自己的优缺点。
要知道，丹青重的是精、气、神，单纯的写实或写意确实很有独特性，但是只要有人仿效，你再熟练各种技巧，也很快就会沦落到〝匠〞的层次，而难以再有什么精进。画分六品，你想居几品？还是想越过他们成为超品？下周这个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你的自评，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化整为零、重新的对自己颇析思考一遍。”
“看吧！《古画品录》啊！就算要抄的不多，而且那都是抄到都能背起来的东西，无聊透顶了！更何况还得自评......”
“自评能评什么？而且这时候的画风还在进步与改变，哪里有什么好评的？年关都要到了，家里的事都忙不完了，还得抄书......”
祁勒蔫蔫地坐在宋钰铭的面前，旁人的小声碎言碎语稀稀落落地传入耳，心中发紧，却不敢回头，只能够担忧地用着眼角偷偷觑着祁清的脸色。祁清的画到了何种水平，他就是平日再混，只知道摆弄针灸和药草，但也不是不知道自家的妹妹有多妖孽。虽然她不是个会因此骄傲的主，但谁不会对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定的信心？更何况祁清的画确实是遥遥领先于众人的，如今还是被伍先生给当众批评，那种打击可想而知。
宋钰铭听着这名画艺先生的话，一开始还很为祁清打抱不平，到最后、却不禁对这名伍先生感到肃然起敬。人贵自省，能够反思自己的优缺点的人，确实都比一般人还要来得更容易成功。当然不是说祁清没有这项特质，而是对于这名伍先生、在祁清小小年纪时，就已经开始对她做这种高难度的要求，并且不是把她的话和班上的人比──而是只看自己的东西，并且同前人的东西做一个脉络性的对比整理的做法，感到佩服无比。
如果今天换做祁勒，那么这位伍先生的话，无异于是对牛弹琴，因为祁勒的性格跳脱、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可以在尝试中学习失败与纠正错误，却很难扎扎实实地去蹲马步训练、并且重复着枯燥的行为与遵守各种要求。但是祁清的个性却相对沉稳踏实，如同大海般，能够去理智地理解别人的用心，并且拥有分析自我与各种例子的能力；伍先生的要求就像是对症下药，利用最简单的方法，让祁清利用抄书的动作，去重新跳脱出自己当初看自己画的角度，并且重新思考自己的做法。
过程也许枯燥，但最中所酝酿出来的结果，绝对会是最精华的。
只是，在全部人的面前受到批评，难免会伤到自尊。再加上前又有祁勒的事，难保不会让人多做联想、又或者是被人拿出来说道一番，要是祁清因此生了什么罅隙，让日后带着怨恨学习，那反而会与原本的用意背道而驰。
“多谢先生的指教。”祁清睁着一双明亮依旧的墨玉眼，态度宠辱不惊地低下头，对伍先生轻轻地福了礼。
伍先生，名恣枢，字唯宣。和祁家的丹青传家、讲求的是传承某种特定的绘画技法不同，伍唯宣算是少年自学，天赋非凡，唯家境贫困、难以支撑他学习这种难以见效回本的学习。因为这样，八岁时，他曾经趴在街头巷口看着那些靠着速写唯生的匠师们怎么作画、十一岁又离家走遍大宇朝各处，直到十五岁时，这才在祁慕元、也就是祁家大爷的手下，找到了发展的契机。伍唯宣的专长在于以雄厚的绘画技巧，融合各种写实的方法，专攻花鸟于恣意的延伸弯绕。
这种画法难度相当高，多用在庙与祭祀，而且要求线条严谨，与祁家的传统写意画法有很大的出入。当初祁幕白决定外聘请年仅十七的伍唯宣来作为画艺课的坐馆先生时，曾经在祁家内部掀起相当大的波澜。不过本来负责画艺课的祁慕白态度相当坚持，甚至还是重金亲自聘请伍唯宣来到祁氏族学......
事实证明，传承百年的祁家固然有所优势，但是伍唯宣的画风和角度独树一帜，两年多来，几位老长辈们也看出了门道──毕竟丹青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长期居在祁家的宅门大院里，出入有人奉承、就算走遍大江南北，也很少有人敢质疑他们有缺点。久而久之，祁家人的画虽然别有特色，但往难听的说、就是一成不变。可是伍唯宣对于长辈虽然不会有所批评，却会纠正小的的想法，避免他们拘泥了。
当然伍唯宣的特点并不仅仅在于此，或许是游历久了，所以他的观察力也比大家都还敏锐。常常可以依据不同人的画风，来决定要怎么教导或是引导学画的方向。所以像是祁清的画，风格多变，伍唯宣利用小孩子最是多变而尚未定性、又想像力丰富的特点，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创造力。这也是为何祁清小小年纪，就可以突飞猛进、在同侪中始终都是拔尖儿的份。
“不过也不用躁急。”伍唯宣淡淡地说道，“你这阵子就先停笔吧！多看点书、多去户外走走或是看点不同的花草树木，年后再重新开始画吧！或是你可以把精力先放在习字、女红等地方上。”
这又是为何？宋钰铭不解地瞪着那玄衣背影。
“最近你应该是反覆练习画了很多画吧？”伍唯宣挥手让其他人先继续做画，一面解释道，“你的手如今还在发育，拼命的练习只会造成手指出现不正常的发展，对于以后的画法精进，会造成很大的瓶颈。你这个时候就是多看、多学、多想，想要多多练习是好事，但是......”伍唯宣指着祁清的画，说道，“你不觉得，你的画中视角，格局有些太小了？看得都只是一个狭窄院子的布局，心性、想法、还有气度都会因为长期这样画下去，而对自己造成局限；要是再这样下去，你连三品的边都摸不到的！”
说着，伍唯宣抬起头看向整间教室里的学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或许你们觉得总是先生喜欢鸡蛋里挑骨头，但有的时候，我们有何用意常常不喜欢说出来、又很希望你们能懂......所以这次我明白的说出来，虽然是针对清女的指导，但我也希望你们能多少听进去。要是有心的人，也可以同清女一样，下周将《古画品录》抄习一遍，并且针对自己的画作做出分析，交到我的案上；不管有多少份，我都会在年前改阅完，然后告诉你们我的想法。教学相长，并不是我的观念、或是你们自己想的就是对的、或是错的。而是需要不断的探讨、才有办法一再地突破自己的瓶颈，往更高的地方攀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先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