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骸云]天国的邮差》渺于长风

7、Back To The World

　　物是人非事事休，而现下却摆明了人是物非。

　　透过风帽边沿斯佩多仰头望着门上的家徽，围绕着子弹的纹章在黑夜里不时闪现出凌厉的光芒。百年的风雨让这里光荣地成为历史遗迹，虽然离当今彭格列总部并不太远，但似乎从搬迁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他弄不大懂自己半夜重游的理由，或许和骸的离开有关，或许仅仅是因为联想到了一些往事。

　　熟悉的巴洛克式建筑内部保养完善，和记忆里的状况几乎没有出入，甚至连经常光顾壁炉挡板的猫咪都有很好的还原。月光从未拉严的窗帘探进屋里，水一般地淌在那张原封不动的红木圆桌上，当年彭格列的创造者们就是在这里共同处理家族的各种事宜。他想起总是坐在对面的同僚，那时自己总爱在各种场合撩拨那位不动声色的云属性，直到冰山先生毫不留情地把武器抡下来……摩挲着桌子一角，荧荧发光的幽灵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阿劳迪，如果当年我能像小鬼一样勇敢……我们是不是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

　　黎明之前，黑暗最深。

　　和来时一样的冗长而黑暗的甬道，像是走向光明前最后的黑暗。
　　走在前面斯佩多不做声，骸跟在后面也是愁绪满腹，如影随形的繁杂念头如藤蔓一般缠绕在他的心上，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

　　这样就能回到人世了吗？我会在哪里醒来，会在什么时候见到恭弥？我以前的那些伙伴在哪里，我的记忆会不会被找回？我的……我的复仇计划又该怎么办？
　　少年望望前方，遥远地出口隐约透出点点亮光，像是黑夜里引诱飞蛾奋不顾身的星火。离开的想法已定，但是骸仍旧不能确定这样的决定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光明，还是闪烁着危险的火焰。

　　他的眼神落在斯佩多身上，蓦然想到这个人又要独自面对宇宙洪流的寂静，看着人类生老病死，世界沧海桑田，不禁又一次黯然失落起来。

　　“嗯哼，到了哟，小鬼。”
　　像是猜到他的心思，斯佩多时机恰好地提醒了一声。这时候甬道已经走到了尽头，熹微的光正从头顶的天窗透下来，斯佩多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隐隐带着不同平时的安定力量，“做了决定就不要再怀疑它的正确性，”
　　“来吧。”
　　说着他便推开尽头的那扇门。

　　与最初预想里设在无垠空间中的天地交接处不同，这间屋子更像是个造型奇特的办公室。穿灰色袍子的屋主人和斯佩多简单交谈几句后便开始在桌子前翻找着什么，骸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正中，无意中注意到，身旁摆满叫不出名字的奇怪仪器办公桌后面，有一面几乎占据半壁墙面的门。
　　——这就是通往人间的门？
　　少年的注意力完全被它所吸引，忍不住用余光去瞟它，冷不丁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六道骸？”
　　“是，”骸赶紧应答，即将面对的一切还是未知，他不安地望了斯佩多一眼。
　　“男，15岁，意大利人，父母不明；曾为艾斯托拉涅欧家族成员，后因该家族人体试验被植入轮回之眼，不久后进行家族清洗，因试图颠覆黑手党世界而被标为是其共同的仇人，被复仇者多次通缉。”
　　这些曾占据他童年和大半少年时代的污秽历史再次从脑中闪过，骸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半年前因操纵第五道失误导致灵魂与□□脱节，遂被戴蒙·斯佩多收留，之后便负责处理传递生者与逝者思念的特殊信件。”对方的眼神透过半月形眼镜像扫描仪一样在骸身上来回打转，“是这样没错吧，孩子？”
　　“没错。”

　　“虽说你手上有回归令，但我仍然想听你要求回人世的合理理由。”他翻了翻骸少得可怜的资料“据我所知你在人间的生活已经不能用艰难来形容，而好逸恶劳的人类本能应该告诉你如今的生活足以匹敌天堂——换句话说就是，你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如此渴望回归人间？”

　　“您忘了人类至少还有对未来无尽的希望，虽然我——”对方视线相对时骸还是紧张起来，交叉的手指捏紧了又放松，“我只是希望找到我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存在让我想……想真真实实地站在他的面前。”

　　“果然还是个孩子，这种理由听着也让老朽回忆起那已经过去很久的青春，不过，让他走，你舍得吗？”

　　骸花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后面那句是对斯佩多说的，青年揉了揉他的头发，笑得格外开朗：“让他回去总要比在这里好得多。而我，本来也就是一个人过得习惯了。”
　　“多少年了你的回答依旧如此，算了。”随意挥了挥手，老人重新把视线定在骸身上，“说起来孩子，你预备用那些信换些什么？”
　　“信？”
　　“喔，你不知道吗？你在这里所送出的每一封信，都会被记录下来。这是你的筹码，你可以用它们为你的未来换取一些东西，譬如好的机遇，更好的生活环境，甚至于更强壮的身体和机敏的头脑都可以。这些细微的变化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你的命运。”

　　命运这种东西……
　　骸不禁蹙紧了眉头。

　　“换什么都可以吗？”
　　“一切依你而定。”
　　“那我就用这些信……”

　　换取能力，财富，境遇，机会，才情，外貌，还是地位？
　　人类社会中这些被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对自己有多少价值？

　　【那么……
　　——请让我用这些信，换得未来与云雀恭弥的相遇。】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两个大人同时惊诧地看过来，接着又意义不明地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斯佩多摇摇头，轻声阻止：“再想想，如果说命中已经注定你们不再相遇……这样强行扭转命运之轮的相见只会给你们带来毫无缘由的痛苦。”

　　想想看你的境遇，再想想看你的未来，换一个吧，孩子。

　　骸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向对方点点头。愕然地看着那双拨开迷雾重新亮起来的眼睛，斯佩多从这个半大孩子身上第二次感受到信念带来的力量。他心底不由得一动：如果当年自己也能有这样坚定的神情……
　　他很快便苦涩地一笑，
　　可惜，早已不存在如果。

　　这个孩子的人生途径，终究是和自己不同。
　　只希望今后，在那条自己所不敢面对的、荆棘重重的路上，他能够安稳地走下去。

　　祝你幸福。

　　人间之门终于就在眼前，只要打开它，以往那些不得不面对的艰难险阻就又会出现在面前。黄铜手柄触感凉丝丝的，骸犹豫地握住它，回头再看一眼斯佩多，嘴里嗫嚅，“对不起，又剩……”“都说了这些无关紧要，还在担心什么？”
　　见骸咬了咬嘴唇，垂着头不再说话，斯佩多揽着他尚且单薄的肩膀，“你能选择面对人生固然很好。在未来，你会不断地遇见一些人，也会不停的和一些人说再见；”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再回陌生；“你会感受到心灵相触时带来的感动，”也有可能体验从情投意合到分道扬镳、从相见恨晚到不如不见的无奈。
　　骸不住地点头，斯佩多微微一笑，“偶尔的话，我也会来你梦境里串门哦？到时候不要被吓着才好。”

　　走吧，孩子，
　　不要再留恋回头。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松开搭在骸肩上的手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保重！

　　与此同时，在意大利西南部的某个角落，这时夕阳刚刚在亚平宁半岛上抹下最后一篇红晕。
　　守护在床边的柿本千种忽然怔住，刚刚的意外发现让这个半大的男孩子瞬间喜极而泣。

　　“……犬，犬你快来！！！骸大人他……他醒了！”

　　第六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