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文》第八日

2、初见（二）

　　在接待大厅里，扬延见到米蓉说的石小勇兄妹，当时，石小勇正被两个男同事抱住，他还象疯了一样往外挣扎，石小暖被一个叫童倩的女同事拉住了，接待窗口办公区里一片狼藉，就像被一场龙卷风袭击过，地上到处是文件纸、案卷、翻倒的各种文具和茶杯的碎瓷片。
　　“石小勇，你这样子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我跟你说，你再这样，我可以以妨害公务拘留你们，你进去就算了，可别连累了你跟着妹妹受苦。”
　　扬延发现，李科长这句话倒真管用，石小勇一下子停止了挣扎，哑声说：“别碰我妹妹。”
　　李茂点了点头，上前去拍了拍石小勇的背，“那你就彻底冷静下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好不好，这样吧，跟你妹妹到我办公室，喝口水，咱慢慢谈。”
　　看着李科把石小勇兄妹顺利带进了科长办公室，米蓉一脸崇敬地用手肘捅了一下扬延“你说咱李科这定海神针的绰号还真不是吹出来的，一出马，风暴马上平息。”
　　“是有两把刷子哈，我得好好跟他拜师学艺。”扬延挠了挠脑袋。
　　米蓉笑嘻嘻地说“拜啥师啊，搬出你老爸来压死他，他准保把压箱底的秘籍都传给你。”
　　杨延脸色沉了沉“我再声明一遍，我老爸是我爸，我是我，在工作上我绝对跟他划清界限。”
　　米蓉吐吐舌头，这个扬延，果然像传闻所说，最烦人家提他爸。
　　扬延自觉刚才口气有些重了，尴尬地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开“哎，跟我说说这对兄妹是怎么回事，怎么象有天大的冤情似的？看他俩的样子倒也不像那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人。”
　　“噢，你刚来不知道，他们兄妹俩在我们科可是出了名的。不单我们这儿，市局、检察院、法院他们都去闹过很多次，还去过首都龙城呢，不过因为这个案子归我们区管辖，他们来我们这儿闹得最凶。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两个月前他们一家人从外地旅游回家，石小勇开的车，半夜在北城西路梅景路口跟另外一辆车撞上了，兄妹俩的母亲和石小勇的老婆当场死了，据说她老婆当时还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老父亲头部受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案发当时肇事车辆逃走了，不过两天以后，司机就来自首了，说是路上跟老婆吵架，之后两人打起来了，结果车子失控，撞上了石小勇的车，他当时害怕，就逃走了。自首司机交待的案发时间、地点、经过，和交警支队调取的证据还有目击证人的证词完全吻合。可是石小勇死活说这个司机不是当时撞他们车的司机，还一口咬定那车是故意撞上来的，说这是一起谋杀案，一定要我们局里以故意杀人立案侦查。现在这个案子法院都判了，过失致人死亡，缓刑二年，人家司机也认罪了，还拿出了全部家当三十万的赔偿款，可是这个石小勇连赔偿款都不肯拿，天天来局里闹。
　　“连赔偿金都不要，会不会真是有冤情啊。”杨延皱起了眉
　　“是有点怪，可是，石小勇兄妹的说法，一点儿支持的证据也没有，我们分析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石小勇受刺激过度，产生幻觉，要说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对方只判了个二年缓刑，心理上承受不了，想象出一个杀人凶手来也情有可原，另一种可能是石小勇兄妹俩觉得赔偿金不够，听说那个老父亲躺在医院一个月就要几万，三十万也撑不了多久，所以他们想要再闹腾一番，多弄点赔偿。”
　　“嗯，这两种分析倒也站的住脚。他们的案卷在这儿吗？”杨延的好奇心上来了，“让我瞅瞅。”
　　“在童倩姐那儿，我去给你拿。”
　　合上石小勇申诉案的卷宗，扬延看了看手表，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仔细看了一遍证据材料，将这起案件的主要细节都弄了个一清二楚
　　案卷显示，肇事者叫吴一城，是一家民营企业的司机，根据他的供述，案发当天，他趁公司老总去了外国出差，偷开了老总的路虎去接老婆，谁知路上接了个女性朋友打来的电话，老婆醋意大发，两人因此发生争吵，才酿成了惨剧。
　　吴一城供述的每一个环节都有相应的人证、物证予以证明，并没有任何破绽和漏洞。
　　而石小勇却一口咬定，他看见对方车上只有一个人，而且那个人比吴一城足足高一个头，他认为对方应该是和他妻子有什么恩怨，因为他听见妻子叫了一声“是他”
　　唯一支持石小勇说法的是他妹妹石小暖的证词，她在笔录中声称，案发当时，她先听到哥哥说了声：对面的车有些不对劲，然后听到嫂子叫了一声：“是他。”之后，便发生了车祸。
　　根据办案经验以及自己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扬延知道，石小暖在车祸中受了轻伤，轻微脑震荡，不能排除她的这段记忆是因为醒来之后听见她哥哥的反复陈述，而在自我心理暗示下形成了虚假的所谓的“回忆”。
　　更何况，警方也调查了石小勇的妻子宋瑾的社会关系，她的亲戚朋友都反映宋谨为人谦和善良，不可能有任何仇家。
　　就像米蓉说的那样，这的确是个怎么翻都翻不了的铁案。
　　杨延把案卷还给米蓉，朝科长办公室方向努了努嘴“还没出来啊，聊的时间够长的。”
　　米蓉摊摊手，表示情况不明。
　　扬延从位置上站起来，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直的肩部，打算去文印室复印两份材料。
　　刚走到走廊，就见石小勇神情恍惚地地从科长室出来，跟着石小暖也走了出来。
　　她几乎撞上他，却根本没有在意，只是咬着下唇，直直地看着走在前方的石小勇，一脸倔强与隐忍的模样。
　　然而，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扬延看见一滴泪水，就在这一秒，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自她的睫毛上无声地坠落。
　　不知怎的，杨延心口泛起一丝微澜，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情绪来得莫名，歪嘴笑了一下，进了复印室。
　　折返的时候，杨延再次路过科长室，终是忍不住好奇心，敲了敲科长室开着的门，探头问道。“谈得怎么样，我刚看了他们的材料，够惨烈的。”
　　李茂摇了摇头，叹口气说“这兄妹俩认了死理，工作不好做啊……哦，对了，你来问倒正好，我刚就在考虑是不是把这个案子交给你办。既然你案卷都看过了，那这个案子就接下来就全权由你负责了。”
　　“啊？李科，这个任务也太艰巨了吧，我怕我处理不好。”
　　“哎，年轻人就是要迎难而上嘛，再说你本来就是来我们这儿挂职锻炼的，当然得啃几根硬骨头再回去，不然你这挂职总结怎么写？我跟你爸也不好交代嘛。”
　　“李科长，……”
　　“哎，我知道，不提你爸，不提你爸，这事就这么定了啊。”
　　杨延一脸苦相地退出了科长办公室，闷声不响地回到座位上。
　　“哎呀，这是怎么了？”米蓉好奇地看着他。“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李科给你下什么猛药了。”
　　扬延无力地摇摇手，眼泪汪汪地看着米蓉“小米，以后我再也不学你八卦了，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