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将台卷二 长夜未明》扶小瑶

8、第 8 章

　　封王大典之后，轩辕给苍、离、朔三位亲王分配了权限。
　　静王因为年纪尚幼，所以暂时没有分配具体的权限和职责，也是静王自己提出要玩两年再来帮他的皇兄。
　　分布在兰庭外负责镇压内乱的御林军的兵权从轩辕还是太子起便由他控制，除了御林军之外，另外还有三股兵权，之前分别由先帝和两位老臣掌管。
　　那三股兵权分别是负责守护皇城安全的皇城禁军；分布在东南方负责抵御白弥、须和、幽国的东南大军；以及分布在西北方负责抵御龙翔、晟水的西北大军。
　　这三支军队，之前分别由先帝、镇威将军魏真还有先帝的哥哥，轩辕的叔叔淮亲王轩辕昭掌管。
　　淮亲王轩辕昭是先帝那一代皇子中唯一还在人世的一位，平时为人低调简单，从不干涉朝中党派纷争。
　　又因为西北的国家从未与西鎏开战，所以驻守西北的大军自然从没有任何军报传来，久而久之，淮亲王渐渐脱离朝政，连早朝都上得少了。
　　这次重新分配兵权，轩辕将皇城禁军的兵权自己留下，西北大军的兵权给了苍王，御林军的兵权由离王和荣升威远将军的林祈平分，而东南大军的兵权，则由镇威将军魏真和朔王各执一半。
　　如此的分配，表面上给了三位亲王足够的权力，可事实上，背后的权威仍然握在轩辕手中。
　　入了十一月，隆冬正式降临，呼呼的北风吹过西鎏，吹过兰庭，也吹过安静清幽的中宫，吹得庭院中种着的树木「沙沙」作响。
　　「皇上，惜王来了。」
　　殿门外传来刘生的低声通传，轩辕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冷峻的眉眼间闪过欣喜，但他仍用淡漠的语调答话道：「让他进来。」
　　随着「吱呀」一声，朱红色的桧木殿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顺着缝隙窜入，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披着银色厚织披风的若水走了进来，身后刘生细心地又替他们掩上了门。
　　轩辕从桌案后起身，走过去替若水解下披风扔在一边，握住他冰凉的双手，把他拉到了暖炉边。
　　「天气冷了，以后下了朝就直接过来，不要回府再跑一趟了。」
　　说着，他把若水冰凉的手放在两手间，轻轻搓着给他取暖。
　　若水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轩辕的手很暖，被他握着，就好似抱了个暖炉似的，舒服得让他舍不得离开。
　　「静王说好今日下朝要拿他在街上新发现的点心来给我吃，我怎么能不回去，还好回去了，杰也来一起吃了呢。」
　　想起之前三个人围着圆桌吃着点心的样子，就觉得好像是一家人一般温馨。
　　思及此，若水反握住轩辕的手，狡黠地说：「本来应该是你这真兄弟与他们一起吃，现在倒好，我这假兄弟享福了。」
　　「你吃便是我吃了。」
　　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轩辕放开了若水已经变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
　　自临风苑的宫宴之后，两人都没有再提马车上讨论的事，但是彼此之间的相处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式。
　　轩辕光明正大的关怀和若水坦然的接受，便仿佛是感情最好的情人。
　　「轩辕，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偷懒？怎么奏折都堆得小山一样高了？」朝桌上堆砌着的奏折看了一眼，若水眼中闪过揶揄的光芒。
　　轩辕也朝书案看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国泰民安，所以都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上奏，他们才不会给我偷懒的机会。」
　　「确实是不能让你偷懒，否则万一有了惰性，岂不是糟糕？」若水笑容俏皮，语气戏谑得很。
　　轩辕无语，看着他问：「可我要是太忙，不是没有时间陪你？」
　　「我才不要你陪，现在陪我的人可多了，杰、明、香儿、王……」
　　「不许说了。」轩辕突然打断了若水的话，听他的语气，竟像是吃醋了。
　　若水哈哈大笑，还没笑完，就被轩辕突然伸手拥进了怀里，很紧很紧的拥抱，几乎要将他揉进身体里。
　　若水靠在他肩头，望着他们身后华美的雕梁画栋，望着宫殿屋顶上的九龙逐凤图，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轻轻闭起了眼睛。
　　此刻，再紧再紧的拥抱，似乎也填补不了他缺失了一角的心。
　　「轩辕，纳妃吧。」
　　许久之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很轻，却不知为何听起来特别坚决。
　　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双手回抱住轩辕。
　　身体贴得这么近，他愿意相信，他们的心，也贴得这么近。

　　第六章

　　轩辕浑身一震，倏然睁大了眼眸。
　　之前就听说丞相最近去了次惜王府，但是他没有想到，若水会真的来劝他。
　　朝堂之上，劝他选妃的进言都被他断然拒绝了，就连来自太后苦口婆心的规劝，他都不着痕迹地回避。
　　那些大道理他怎么会不懂，江山社稷，以后不能交给外人。
　　他是皇帝，他有责任和义务留下子嗣，他必须为了轩辕皇朝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可是，道理归道理，让他背弃曾对若水许下的誓言，他做不到。
　　「若水，那次在马车上我与你说的话，你都当假的吗？」负气地松开了原本抱着若水的双臂，轩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旁人来劝，他可以忍让，可为什么连若水都要来逼他！
　　若水轻叹了口气，总是带笑的凤眸此刻依然用狡黠俏皮的神色直直看着他，那神色叫他无所遁形，也叫他不解。
　　怎么到了此刻，若水还能这样笑？
　　「轩辕，我只要你做到曾经面对医魔和落雪前辈时说过的话，你明白吗？」牢牢按住了轩辕的手，若水直视着他，认真地开口。
　　他确实也曾为此事闹过别扭，可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明白，这是不应该改变的事实。
　　而若他当真无法接受这一切，他就不会下定决心留在轩辕身边，更不会接下王爷之名这个枷锁把自己套得牢牢的。
　　「轩辕，你是皇帝，天下至尊的龙，不能没有凤的陪伴，更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留子嗣。」
　　「胡说！什么龙凤相伴，没有感情的相伴有什么意义！」
　　「可那是你的责任，而你若为了我这样不负责任，以后被后世之人所不齿，被史书记载成罪人的人会是我。轩辕，这么大的罪名，你想让我独自去背负吗？」
　　「若水，以你的性子，还会在乎后世之人的评判吗？」
　　「若我不在乎，你便也不在乎我的名声了吗？」
　　一语，让轩辕语塞，溢满惊讶的双眸就这样呆呆看着他，再答不出一个字来。
　　若水勾起嘴角，唇畔灿烂的笑容刺痛轩辕的眼。
　　在弥山脚下，医魔曾经问过轩辕，他是天子，这一辈子对他来说重要的人能有几个。
　　当时轩辕说，他心中只会有君若水一个。
　　若水想，这便足够了。
　　张丞相会亲自到府上来求他劝轩辕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让轩辕改变主意，那也只能是他而已。
　　尽管自临风苑回来之后，他们没有再提这个问题，但是不提，并不代表他没有在想。
　　正像轩辕说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一样，君若水，也很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好了，想通了，就答应我好吗？」见眼前的人迟迟不说话，若水咧着嘴角，又开始逼他。
　　轩辕圆睁的双目中依旧浮着一丝怒意，他别过头，负气地不看若水。
　　若水无奈地叹气，伸手强硬地扳过轩辕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调侃他道：「喂，轩辕，是你要负我了，你还给我脸色看？」
　　「是你在逼我负你！」轩辕火大地低吼。
　　若水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一脸乖张的表情，「没错，那又怎么样，负我的还是你！」
　　这样不讲道理又嚣张的话让轩辕几近抓狂，这家伙，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若水的手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叹口气说：「想到以后会有女人这样摸你的脸，我还真是很不爽。但是想到你被摸的时候心里应该会想到我，我就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我不答应！」
　　轩辕恼火地挥开了若水的手，起身走到窗边，相识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若水。
　　他怎么会不知道若水的心思，那家伙，心里再痛，也要做到应负的责任，可这一切，本就不应该他们背负！
　　现在说出的所有漂亮话，都会让那家伙在转过身去后痛苦不堪，他不要若水这样，不要！
　　身后久久没有声响，轩辕以为若水放弃了，正要松口气，那人温暖的气息却从背后袭来，包围了他。
　　若水从后面抱紧他，轻喃道：「轩辕，你说过，你心中永远只有我一个。如果你做不到这个誓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听到了吗？」
　　轩辕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为何所有人都在逼他们，为何他连苟延残喘再争取一点时间都不行？
　　就因为他是皇帝，他拥有这天下吗？
　　「若因为我是皇帝就一定要负你，我宁愿不要这……」
　　冲动地失了一贯的冷静，轩辕低吼出的话几乎毫无理智可言，可他话未说完，就被若水扳过身，用柔软温润的双唇给封住了口。
　　若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深邃幽深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口中是轩辕的气息，这样缠绵悱恻，是他一生都不想放弃的温柔。
　　「若你放弃了，你才不是我爱的轩辕。我爱的那个人，有着最强烈的责任心，他在战场上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最普通的步兵，他可以为了一个社稷问题思考几天几夜。他，从不轻言放弃。」
　　一吻过后，若水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满脸认真。
　　看着轩辕发怔的脸，他微微弯起眉眼，优雅地笑开，「其实，心在一起，便足够了。」
　　说着，他从怀中摸出轩辕给他的玉佩，眨了眨眼睛继续说：「不过我可要说好，就算你大婚了，这玉佩也不许从我这里要回去。至于怎么向你的皇后交代，你就自己想吧。」
　　轩辕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塞在他的胸口，闷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好一会儿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伸手抱紧若水，低声道：「下午若是无事，随我去君山行宫一趟吧。」
　　「哎？你才与那张小姐去过，怎么又要去了？」把脑袋舒舒服服搁在轩辕肩窝上，若水歪着脑袋笑着问。
　　「日前是与母后她们一起去的，今日我们两个人去。」
　　「好吧，既然皇上如此诚心地邀请，微臣再拒绝的话，就是不识抬举了。」
　　玩笑的语气让轩辕失笑地摇了摇头，又抱了他一会，感受着这具身体在怀里的舒适感，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泛疼。
　　半晌后，两人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轩辕拉着若水在暖炉边坐好，对他说：「待我把奏折看完，用了午膳我们就出发。」
　　若水摆了摆手，笑道：「既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如我帮你一起看，早些看完我们好早些出发。」
　　「也好。」轩辕想了想，分了一半奏折过来。
　　两人一起看，那原本小山一样高的奏折倒是很快就看完了。
　　轩辕宣了刘生进来，本要让他传膳，却发现刘生面露迟疑，似是在为难。
　　若水好奇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刘生身边还跟着个宫女。
　　那宫女若水认识，是太后的贴身婢女，在宫里算是老资格的宫女了，记得大家都叫她李嬷嬷。
　　「皇上，太后请您到懿凤殿一同用膳。」李嬷嬷朝轩辕躬下身请示，躬身之前，却是神色不善地瞅了若水一眼。
　　轩辕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答话道：「朕今日有事，明日再去母后宫中。」
　　他的拒绝虽然语气很淡，但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容置疑，李嬷嬷吃了瘪，咬了咬唇，只能不甘心地退下。
　　走之前却朝若水瞟了眼，那眼神似是在说，都是因为你，皇上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了。
　　若水接收到她的瞪视，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拿淡定的神色回视她。
　　其实他也知道，他和轩辕之间的这一层纱，就算不捅破，边上的人也迟早会察觉。
　　太后是个极为敏锐的女人，就算现在还没有觉察，可终有一日会发现，他倒是有些好奇，太后日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两人一起用过午膳后，出了宫，乘上马车，一路向君山行宫而去。
　　轩辕此次出宫，除了刘生谁都没带。
　　到了君山，他把刘生和行宫所有的侍卫都了出去，让他们到山下去找地方玩，或者谁家就住在兰庭的索性回家一趟，算是放假。
　　刘生本来不肯，结果在轩辕面无表情的注视下终究只能离开，临走之前不忘对若水说：「王爷，万一有什么变故，您可要保护皇上。」
　　若水忍不住笑，笑得眉眼弯弯，胜过晚间天上的月牙，「刘公公，以皇上的武功，这世上能伤他的人还真没几个，你就放心吧。」
　　对于这样的回答，刘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先前出征时差点没命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是没胆子说出口的。
　　「上山的路有你和侍卫守着，应该也不会有人进的来才是，等皇上玩够了，我会提醒他回宫的。」
　　「如此，有劳王爷了。」
　　刘生朝若水躬了躬身，转身带着侍卫们下山去了，轩辕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等听不到那帮人的脚步声，轩辕关上了行宫大门，大大方方地牵起若水的手，往宫里走去。
　　君山行宫建在君山上，绵延大半座山头，是西鎏境内最大的一处行宫。
　　过去到了秋猎的季节，先帝偶尔也会带着几个擅长骑射的儿子来这里打猎，山上的动物比猎场上的更为狡猾，行动也更快，所以要猎捕起来，自然也是更难。
　　两人顺着山道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座明净无波的湖。
　　湖水清澈见底，翠绿色的湖面倒映着后面宏伟的群山和苍翠的树海，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湖面上，反射出一片粼粼的波光，十分壮丽。
　　「湖光潋滟云景晴，树影参差山色奇。那位张小姐倒是个才女，轩辕，这君山胜景，你当时观得可赏心？」
　　揶揄的口气，伴随着戏谑的笑声从若水口中传出，一直传到湖面，传进群山，也传进了一言不发，满脸无奈的轩辕心里。
　　「当日同观者非你，实在难以赏心。」
　　轻轻往前跨了一步，轩辕轻叹着从背后将若水整个抱住。
　　呼呼的北风迎面吹过，站在风口的两个人，却因为拥抱的姿势而察觉不到寒冷。
　　若水面上的笑容因这突然而来的拥抱变得更深，他握住轩辕抱着他的手，揶揄地说：「轩辕，人要懂得及时行乐，老像你这样岂不是无趣？」
　　这话让轩辕额头上冒出了数条黑线，知道若水就喜欢捉弄人，当下也不再和他辩论，牵起他往前走，「走，我带你参观。」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