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拯救计划》大妙妙菇

65、一场意外

　　有人进了冷宫，这夜，就显得格外漫长了。

　　隋幼卿与皇帝一道儿坐着，却是谁也不说一句话。皇帝或许是在怀念他的玉人儿，而隋幼卿，则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眼前总是反复回放着苏云曦扑向皇后疯狂掌掴的一幕，耳边也回荡着她的惨笑声。隔了这几个时辰，那惨笑声已然变得极为飘渺，却更加尖锐，直若是从地狱里扎上来，一下下戳的她心口子疼。

　　隋幼卿自知自己不算是个好人，圣母就更加称不上——她作为隋丽妃的时候，手上便沾染人命了，如今这苏云曦也不过是被关了冷宫，性命还在，这简直算不上是一桩罪孽……

　　可是，她从前从没有去亲自面对过受害者的绝望。看不到，就好像那算计和逼迫不曾发生，就好像那些在无望中死去的人同她根本没有牵连。而今天，她没有躲得开……苏云曦的悲痛和绝望，她一样都没有少看。

　　那样的感觉，同她被关进冷宫的一刻，是不是一样？同她一匕首捅进自己胸口的一刻，是不是相似？

　　她极力想把自己从这个念头里拽出来——加害者怎么能同情受害者？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就这么后悔，更不能回头！

　　如果她现在后悔了，放弃了，苏贵嫔就白白牺牲了！

　　然而，这努力到底是徒劳。她始终都觉得自己膝头依旧湿凉一片，仿佛那个无助的苏贵嫔，那个从进了宫之后便再也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苏贵嫔还在她膝头躺着，那身体抽搐着，美丽的下巴被宫女们焦急粗暴地掰开，凉水从口边流到自己的裙上……

　　她的手无意抚上膝头——早就换过裙子了，锦绣料子在这夕照中，微微凉又带些暖，在手心里痒痒地划过去，仿佛是美人的鬓发。

　　“陛下！”她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对着静默不言的皇帝，轻声道：“这么久了，嫔妾依然……不能相信会是苏贵嫔做这样的事情……”

　　“朕也不相信。”皇帝道：“只是，人赃俱获，还有什么理由为她辩解？”

　　“……”隋幼卿默然，道：“嫔妾想着，会不会是皇后太过愤怒，苏贵嫔又是第一个被指证出来的……唔，说是没法儿替苏贵嫔翻案了也便罢了，可若是真凶找不出……”

　　皇帝看看她，摇摇头，道：“你身子可还好？”

　　隋幼卿一怔：“嫔妾的身子……还好啊。”

　　“从今日起，你便抱恙吧。”皇帝叹了口气，道：“朕安排御医给你，你别喝那药，只推说病重，莫要出门。休得给人可趁之机了。”

　　隋幼卿一怔，登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她小声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皇帝道：“你便说是因自己识人不明，又气又恨才病倒的。朕不信还能有谁来难为你。”

　　隋幼卿只好点了点头，心中却叫苦不迭——她才不想装病躲着呢，这一装病，那个根本不存咋的“别人”是害不到她了，可真真要害人的她，也害不到别人了啊！

　　这是要让她错失皇后怀孕的大好下毒时机么！

　　“你不能再出事了。”皇帝伸手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待皇后生了孩儿，朕借个机会封你为妃，这般你身边伺候的人，朕便可寻个机会换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极轻极低，低得隋幼卿都以为自己是听到了幻觉中的声音，然而抬起头，却分明看到那男人的表情极为恳切。

　　她正要说什么，却瞥得那边儿碧水捧着消暑的凉饮盘子过来，隋幼卿便急忙将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来，脸上浮起了一团红晕，道：“陛下这样关心嫔妾……可后宫的事儿皇后料理得极好，陛下何必费心？”

　　她这话甫一出口，皇帝眼中便掠过一丝困惑，然而当他看得碧水袅袅婷婷而来之时，便对隋幼卿轻轻点了头。

　　于是，碧水刚一过来，才将凉饮取出，尚未说得一句话，他便示意她退下了。

　　待碧水走远，皇帝才道：“这不是你从行宫带回来的人么？难道……”

　　“嫔妾觉得，自己都憋不住的话语，是没法子指望听到的人替自己保密的。陛下看呢。”隋幼卿轻声道：“再者皇后待嫔妾也是恩重的，因着这个就怀疑疏远皇后，嫔妾觉得，亦不算合适。到底这事儿还要查下去才……”

　　她话音未落，便看着皇帝随身的那太监一路跑了过来，经过碧水身边时，碧水想拦都没来得及拦。

　　那太监一头冲过来便跪下了，汗水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滚动：“陛下，皇后今儿动了胎气……怕是要……”

　　隋幼卿一惊，这可真真是意外了！皇后要早产了么？

　　“要怎么样？！”皇帝亦是紧张，竟站了起来，道：“她……”

　　“已然……已然下红了！”太监的声音都发颤。

　　隋幼卿完全能够理解他。在这个十个女人进产房就有两个得横着出来，十个女人早产只有两个能竖着出来的时代，提前见红意味着母子双亡的机会正在招摇显现……

　　而如今这个提前见红的女人，是皇后，是中宫，她那个孩子，如果是男孩儿，只怕还要成为统治帝国的太子！

　　这让太监怎么可能心平气和！连着刚才还对皇后猜忌怀疑恨的皇帝，这不都慌了手脚了么？隋幼卿看着他脸色一忽儿青一忽儿白，就是没有正常人的颜色，便知晓他现下的心境和宁静两字全然是挨不上边了。

　　“陛下，快去！”隋幼卿道：“嫔妾……嫔妾跟您一道去？”

　　皇帝明明听得她说话，还侧脸看她一眼，却仿佛是没有听懂。他非但没有动身，反倒又坐了下来，端起碧水方才送来的凉饮，猛地喝了一大口。

　　隋幼卿看着他，当真是目瞪口呆。这算是什么反应？他和皇后到底是夫妻，皇后还怀着他的孩子呢，难道他对皇后，也能像对苏才人一样，任那个女人流血疼痛最后死掉，才慢悠悠晃过去说一句朕来晚了？

　　可是皇后终究不是苏才人啊，她爹，她亲爹是朝廷重臣啊！你真能看着她死？你不怕朝堂动荡？！

　　一大串话梗在她喉咙里，她简直想质问这个男人——虽然以她的立场来看，皇后若是死了，那才是喜闻乐见普天同庆大快人心须得奔走相告呢！可若是皇后咽气这悲伤的时刻，皇帝却在她宫中从事娱乐活动……

　　那等着她的下场，单是想一想，都会让她觉得是被人用一盆冰水晶晶亮透心凉地浇了下来……

　　“陛下……”她小声又催了一声。

　　皇帝终于站了起来，道：“走吧。”

　　他的声音，比及方才竟是哑了不少。也不知道是那凉饮冰着了嗓子，还是猝闻激变，心神疲惫……

　　隋幼卿心知不该多说话，便勾了头，踩着皇帝的脚印子到了皇后那边儿去。今日早些时候还在肃杀气氛中宁静的宫院如今已然是里外挤满了人，云集的宫女在殿里殿外脚步细碎安静地进出着，几位专擅千金科的御医也在宫院中候着命，这场面，却与当时苏才人早产之时截然不同了。

　　到底是皇后，即便宫中人人都说希望她顺产，可万一早产，一应手段还是早早就备好了的，断断不会出任何“纰漏”。

　　再说了，这时间……隋幼卿趁着皇帝“亲切”会见御医们的时候掐指算了算，皇后从查出有身孕到如今大抵是六个月，算上没查出来的时候，那约莫是七个月孕期……

　　人说七活八不活，这个时候早产，母亲不知如何，孩子活下来的概率大抵还是会大些的。皇后也算是幸运，这“乌头事件”再发生得晚上半个月，她就算能把孩子生下来，理论上孩子的存活几率也会小一些……

　　不过，隋幼卿倒也不后悔选在此刻发难。皇后这早产是在她算计之外了，毕竟，当时她也想不到苏贵嫔会豁上命去干出打人这种在宫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儿。而皇后的早产，只怕一多半是因为苏贵嫔的冒犯和皇帝的回护，这都不是她隋幼卿能算计得到的。

　　所以啊，这意外的事儿，实在是太过意外了。

　　不过，正是因了如此，她决不可有悲喜。此时此刻人多眼杂，一点儿的情绪失控，都是极其危险的……皇后的命还在里头吊着呢，也许，离她的目标只有那么一步了，她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