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妃拯救计划》大妙妙菇

45、有关没指望

　　话虽然这样说，可他到底是起身出去了。从皇帝进门便一直悄悄侍立着一言不发的碧水，此时方悄声问道：“贵嫔，婢子愚鲁，陛下今日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没了儿子，便要迁怒妻子罢了。”隋幼卿叹了口气，道：“皇后岂会不爱太子？只是她心力有限，顾不到罢了。陛下若此时因这般由头便冷落了皇后，日后想来，未必便不会后悔。我这算是报恩，可也算是个顺水人情。”

　　“皇后又不知道您劝了陛下，何来顺水人情之说？”碧水却道。

　　“你相信么？人的心意，有时会冥冥间感化另一个人。”隋幼卿道：“如今皇后不知怎的了，她未必还喜欢我，可是我对她，从不曾有什么不满之意。这样满怀善意地对待她，我相信，皇后总有一天看得到的。”

　　碧水似是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道：“可是皇后什么时候才看得到？”

　　“这便是天意了。”隋幼卿道：“你还不去把那泡手的水倒了去？早些歇息才是正理！”

　　“婢子不敢歇了。”碧水听话地反身端起了那小铜盆，道：“这两日天天出事儿！”

　　“宫中事儿多了去了，这还是别人的事儿，若是我出了事，难道这宫殿你都不敢待了？”隋幼卿道：“能歇着，就要歇着！谁知道明儿个会不会更累的呢！叫两个人进来伺候我更衣，你倒了水，便不必回来了！”

　　碧水抿抿唇，道一声婢子知道，便出了门。

　　隋幼卿由她叫进来的两个宫娥伺候着换下了衣服，便上了榻歇着。她想着今儿个白天的事儿，想着想着，便不禁微微笑了。

　　皇帝在喝多了之后居然会来找她，然后还听进去了她的说辞，这是很好的。当然，皇后可能会嫉妒，在刚刚失去儿子的时候，这种嫉妒甚至可以变成刻骨憎恨。但她为皇后说话了，而且，这番话也让能给皇后传话的人听了去了，那么现下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

　　其实，身边有个别人的眼线，也未必就是坏事了呢。不然，这后宫里头，原本就是寂寞无聊之至，碰着太子的丧事，更是连点儿娱乐都不能有了，不和人斗斗心眼儿，日子可怎么过？

　　第二日，第三日，时间一天天过去，隋幼卿整日价宅在自己宫里头抄抄经文，交给碧水拿去给为太子做法事的僧人焚化，算是给太子积功德。除此之外，她是哪儿都没去，规矩得很。

　　能去哪儿呢？太子没了，皇后托病，皇帝天天阴着个脸，在朝廷上摔奏章的事儿都干了，后宫还有哪个女人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招摇？

　　倒是待过了太子的头七，皇后叫人来赏了隋幼卿十匹上好的天青色缎子。这来送东西的宫女对她的态度亦是相当客气恭顺，只道：“皇后身子不爽利，虽然感念贵嫔为太子抄写佛经做功德，可也没法子起身，更没法子见贵嫔的面亲自酬谢，只能使婢子拿了这些衣缎来给贵嫔。指不定贵嫔什么时候用得上。”

　　隋幼卿忙道了谢，才道：“请替嫔妾回皇后一声，嫔妾原本便受着皇后天大恩典，太子又那样……嫔妾没本事，只能抄些佛经，还好做法事的高僧们不嫌弃。皇后知道嫔妾的心意，嫔妾便已然高兴得很，这缎子贵重，嫔妾会好生收着！”

　　“贵嫔客气。”那宫女轻笑道：“您同皇后是多么要好，便彷如自家姐妹一般，何必说这生分的话呢。”

　　自家姐妹？我可要不起随时想弄死我的姐妹来。

　　隋幼卿心底下这么想，脸上却挂上了一个忧愁的微笑：“这么说的话，嫔妾不敢当。世上哪儿有做姐姐的病了，妹子却不去探看的亲姐妹呢？若是皇后身子好些，能见得外人了，也请您来与我说一声……我想着，皇后现下若能有个陪着说话的，也不赖。”

　　那宫娥应了才走。隋幼卿微微出了口气，转身回殿中，嘱咐碧水小心将那些缎子收拾好，便复又提了笔，一字一字，缓缓抄写那佛经。

　　皇后又过了将近十天，才使那宫女来请她。隋幼卿这次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她带着的不止是碧水，还有另外七八个随侍的宫娥——如果她没搞错，那么这些宫娥中便有旁的几位妃子安插来的人。

　　眼线，是可以互相牵制的。

　　这一路走得极安全，到得皇后宫中，她才要那些宫婢们在外头等她。皇后不傻，怎么也不可能弄出“柳贵嫔暴毙于皇后处所”这种事儿来，所以她倒也没必要在此处过分小心了。

　　迈步进殿，她但嗅到一股极浓重的药味。这中药的气息，便是再浓，多半也是敦和的，闻着并不叫人难受，然而皇后这殿里的味道，实实叫人有些难忍。

　　中药味道中，仿佛添杂了一股奇怪的腥气和香气。这两种根本无从调和的味道混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堪。

　　柳柔亦长着个猫鼻子，旁人闻不出来的，她偏能闻出来。

　　皇后正斜倚在榻上，整张脸仍然是蜡黄色。隋幼卿看得心里头一惊，她知道皇后好受不了，却不知道，会是如此不好受。

　　想也是，她一个不曾有过自己孩儿的女人，如何能理解一个母亲生生失去爱子的痛？皇后便是再怎么心若蛇蝎，在太子的夭亡面前，也会变成一个最寻常的妇人。

　　“皇后。”她有意压低了声音，施礼的动作也又慢又平稳。

　　皇后是抬起眼皮子看她的，那尊贵的女人仿佛已经不能抬起整个头颅般疲惫，她道：“柳贵嫔，多谢你还记挂本宫。陛下盛怒之时，难为你还敢劝他同本宫言归于好。”

　　“皇后说的哪里话。您对嫔妾的恩德，嫔妾没齿不忘。再者此事，皇后您并无大错，陛下是气急了，待他想明白，也就不必嫔妾劝了。”

　　“这世上的事儿，哪里是想明白，就能真明白的呢？”皇后的笑意是苦的，声音也是苦的，仿佛她整个人儿，都变成了苦杏仁雕出来的一般：“陛下便是知道本宫是过失才不曾去太子那边儿陪着，那又如何？若不是本宫的疏忽，太子未必就……会遭了奸人毒手。他失了儿子，怎么能不迁怒本宫呢。”

　　“皇后……”隋幼卿叹了气，似是想劝，却又一句都劝不出。

　　待她有些艰涩地抬起头时，却发现皇后蜡色脸上赫然挂着两行清泪。

　　她掏了自己的帕子，上前献到皇后手上，才道：“您别哭……皇后，您还年轻，总会有下……下一个。”

　　“下一个？”皇后的目光寻不到焦点，然而唇角却嘲讽地抬起：“下一个儿子？下一个太子？柳贵嫔！你……你太小了，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年老色衰的时候还敢指望什么下一个？”

　　“您莫要这样说！”隋幼卿“慌得”在她面前跪了，握了她的手，有些冲动地失声道：“您若是自己都不报希望，还……旁人便什么都做不得了，皇后！”

　　“你不恨本宫么？你还为本宫谋划什么……明天？”皇后看着她，道。

　　“我……嫔妾何必恨皇后？”隋幼卿道：“那时是皇后您手下宫娥做了坏事，原也赖不到您头上。”

　　“可你回宫之后，本宫多次为难你。”

　　“这……嫔妾回宫之后，便好像落入了什么人的圈套当中。先是半夜受召回来，第一晚上陛下便过去了，这事儿蹊跷，又当着……引得皇后不乐意，也是情理之中。第二日，嫔妾又与李宝林相争，可她当晚就殁了，更是惹人猜疑，这又如何能怪得您问呢。嫔妾心里委屈是有的，可恨，怎么也提不上。”

　　皇后看着她，苦笑着合了合眼，待她再睁眼时，才道：“你倒真是个心地仁厚的人儿。是本宫冤枉你了。”

　　冤枉？你那叫冤枉我？隋幼卿心里头冷笑，可她垂着头，大概连眼神都不会落入皇后的眼中。

　　“皇后您明白嫔妾的心意，便是最好了……”

　　“傻姑娘。起来。”皇后的声音沙哑，却很是柔和。只是这样的柔和，在隋幼卿听来，已经是带着一股陷阱的气味了。

　　她依言站起身，又听得皇后接着说道：“本宫喜欢你这性子，可你这样的人，在宫里头，怕是难活。”

　　隋幼卿一惊，咬了唇，如小鹿一般惊慌地望着皇后，道：“这是怎么说？皇后，嫔妾愚钝……”

　　“你对别人好心，未必别人也一样对你。譬若本宫，本宫自己寻思，并不曾做过什么不公不正的事儿，如何别人还这样算计本宫的太子？”皇后容色凄然，应着她那憔悴的模样，看上去是悲伤极了：“这天道哪里公平？”

　　是不公平啊，你做娘的造了孽，要孩子去还。隋幼卿叹一口气，道：“世道多是不平的，可皇后，咱们自己总不好再自暴自弃啊。陛下对皇后，究竟还有伉俪之情，您方才又何必说‘年老色衰’那般的话……”

　　皇后摇头，道：“便是有，那又如何？他见得我便想到太子，我见得他，也只想到那早夭的孩儿——你可知，太子越长越像陛下……”

　　她说到这最后几个字，复又泪盈了眼眶，不由抬手用隋幼卿塞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泪，才道：“我这辈子，怕是没指望了。”

　　“皇后。”隋幼卿蹙着眉，望着张皇后。

　　“你却是得宠。”皇后看着她，突道：“你，倒是有机会为陛下诞育一位皇子的。”

　　隋幼卿一怔，道：“嫔妾哪儿有这样福气！上天能叫嫔妾生养一位公主，嫔妾都该烧高香了。”

　　“怎么没有？这生儿生女，乃是天意。”皇后的手和她相握，如今，这看上去极衰倦的女人手上竟用上了几分力，攥得隋幼卿手上微微疼痛：“你是个有福气的！若是能生下皇子，便是旁人再想欺你仁厚，也绝对讨不到机宜！后宫的女子，总需有个孩儿做依仗！你若真生个金玉一般的皇子，本宫也可以替你养着！”

　　隋幼卿仍然保持着蹙着眉，非常惊诧又难免忧心的神情看着张皇后，心中却是一声由衷的怒骂——敢情什么好事儿都是你的？你让老子去冒着孕期被人下毒的危险怀孕生孩子，生了闺女你不管，生了儿子你抱去养！谁不知道孩子对养母的感情比对生母的还深！

　　到时候万一我生的儿子当皇帝了，就算老娘也能捞到个太后的名分，那不还是比不过你？！老娘的男人活着的时候要被你欺负，儿子活着的时候还要被你欺负？你特么想也别想！就算没你抚养，我生的儿子最后只能当个富贵闲人，那也胜过他认你这种人当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