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南朝

4、第四章

　　如此住了几日，除了这间破屋越来越适合住人之外，颜月河对于皮毛劫掠自己的缘由完全摸不到头绪，他既不杀，也不虐待，更不勒索，让人十分茫然。日久无趣，颜月河手臂伤口渐好，忍不住手痒，拾起一根柴来，试图再试自己的剑法，奈何经脉受损，哪怕是握住一根柴，也是有心无力。

　　颜月河正恼火，皮毛裹着他的那身毛走过，哼道：“手痒就来学我的刀法。”

　　那身毛已经变成夜里颜月河盖着，白天他裹着的不得休息的好物了。

　　“当你能够让我的手再握住东西的时候再来炫耀你的刀法吧。”颜月河不屑道。

　　“你的左手是只拿来当摆设的不成？”皮毛道。

　　“我自小就是用右手，左手不习惯。”颜月河道。

　　“那就去习惯。”

　　颜月河对于皮毛的不上道不是很愉悦。本来她算计着皮毛是妖，自然能有些神奇的、如魔似幻的、超脱世人的能为，譬如接脉，奈何他对这种暗示毫不接茬。颜月河不由怒道：“我要真想用左手，早就再练我的剑法，还用等你的什么刀法？”

　　皮毛撩了一下挡在脸上的毛皮：“你是连左手也不想要了？”

　　颜月河愕然，继而大怒：“你什么意思！我的剑法哪里就差到这种地步！”

　　此时，却见慕萍生出现在篱笆之外，脸色苍白。

　　算算日子，颜月河一皱眉，慕萍生的伤怕是结疤都难，更不要说追到这里还需长途跋涉，愈合的程度想必更加不如预想，不过见他能够离开山谷，看来房半梅的解药没掺杂什么花样。

　　慕萍生步入院中，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他对皮毛道：“放她自由。”

　　“哦？”皮毛冷冷道，自大氅之中抽出刀来，杀气腾腾，“凭你？”

　　“你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代价，我都可以代替。”慕萍生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包括性命。”

　　皮毛轻蔑而又狂妄的笑道：“她所能够付出的，你替代不了。”

　　慕萍生一愣，眉头一紧，将目光投向颜月河，话未出口先难以自持的咳起来，直咳到面色不自然的潮红才终于止住：“你、你到底付出了什么？”

　　颜月河细想迄今为止搭上的只有一只手而已，哼道：“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这四个字，却令慕萍生面上血色瞬间再次退却，慕萍生捂着心口一时间身形摇晃，似要昏倒，颜月河忙上前想要搀扶他，皮毛却横刀阻拦，用刀将两人隔开。不过一把刀，颜月河并不放在眼里，本想拨开了事，谁知她才抬手，皮毛手腕一转，将刀锋对向她，她也只好收手。

　　慕萍生闭起眼来缓和了片刻，再次看向皮毛：“放过她，我愿以命相抵。”

　　“你的命是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我看你倒是敢！”颜月河怒道。

　　“最近都流行站着求人？”皮毛收刀冷冷道。

　　慕萍生面上痛苦之色一闪即逝，膝盖一曲，下跪之势明显。颜月河一把将他扶住，瞪视皮毛：“你够了！”

　　“滚开。”皮毛语中带了几分怒意，再次拔刀。颜月河反倒上前一步阻拦在慕萍生身前，怒目相对。皮毛举刀毫不犹豫刺进颜月河腹中，“你因何会觉得我不会杀你？”

　　随着皮毛的刀拔出，颜月河软软的倒在慕萍生怀中，慕萍生大惊失色，顾不上许多，用手压住她腹上的伤处，口吻焦急的说着安抚的话语：“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死。”

　　颜月河忍痛苦闷的一笑，有气无力道：“你……医术一流，我当然不会死……”说罢，人事不知的昏死过去。

　　颜月河是被疼醒的，朦胧间想着等睁眼看见慕萍生，第一句一定要跟他说他这一会可就欠自己两条命了，可惜，睁眼一看，只有一坨白毛。颜月河捂着肚子道：“他人呢？”

　　“杀了。”皮毛正坐在榻上擦着刀。

　　颜月河一愣：“你这话是认真的？”

　　皮毛随手用刀一指屋外：“外头的土包就是那个不知进退的人的新坟。”

　　颜月河登时脸色一白，猛的坐起身来想要下床，然而这样的动作牵累到腹部伤处，紧随而来的自然是天翻地覆的疼痛，颜月河咬牙忍耐，翻下床来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腹部的伤口早已承受不起这样的动作，再次开始流血。

　　皮毛收起刀来阻拦她：“你做什么？”

　　“不用你管。”颜月河使劲力气想要挣脱开他却做不到，一怒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咬下去，皮毛一惊，反手将她推开。颜月河撞在门上，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扶着门走了出去。

　　皮毛说是个土包，颜月河环视一圈，篱笆外头却有几个十分不明显的土包。伤处的血顺着颜月河的指缝流了下来，沾染了衣服，流下了衣摆，她都全然不理会，蹒跚到最近的一处土包前，不支跪倒，缓了口气，徒手挖起来。

　　皮毛站在门口看着，只见颜月河所流下的血液在地上都已积了一小块，天寒地冻，那一小块很快被冻住，再有新的，不很温热的血滴在上面，再凝固，而她却毫不关心的用手指刨着地。皮毛不想知道一个人到底可以流出多少血来，上去阻拦她想将她拉回屋里去。颜月河凶狠的用满是泥污和血污的手指揪住他的衣襟，说话的气力却绵软无力：“哪个土包！”

　　皮毛半晌无言，再一次动作，便是扬手将她打晕，扛回屋中。

　　颜月河再睁眼，朦胧间看到慕萍生一脸焦虑的坐在床边，愣了愣，茫然间回想之前难道是做梦，摸了一下腹部的伤处，却感觉到手指被包起，想要起身，想要发脾气都没有力气，只得努力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瞪在她眼前的慕萍生，有气无力道：“你欠我三条命……”

　　慕萍生不由苦笑：“哪里来的第三条。”

　　“为了刨你的尸身，我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你却趁我昏倒自己诈尸，难道不该赔我险些被你吓没的命？”颜月河软绵绵道。

　　慕萍生一笑，将她的手轻轻从她的伤口处拿开：“你失血过多，多休息。”

　　颜月河先前摸到伤处的衣服，有一种怪异的手感，被他这么一说想起来八成是血浸透了衣服又干了，登时嫌弃起来，皱眉道：“是啊，这样算下来你还欠我一大包血和一身干净衣服。”

　　料想浸过血的衣服穿在身上想必不会多舒服，本应找来衣服给她替换，不过此刻她伤的这样，怕是自行不便要人帮手，只是男女有别，慕萍生不禁面露几分迟疑神色。此刻，一包包袱被扔在床头，颜月河转头去看，正见皮毛反身而去。她还正觉得浑身冷飕飕好像缺了什么，看到皮毛身上的大氅，她恍然了。她挣扎的坐起身来，解开腰带想要将身上这血腥味甚重的衣服脱掉，无奈伤口很疼，她光是动动手臂就觉得拉扯到伤口了，于是对慕萍生道：“你就只看着不打算帮手？”

　　慕萍生面露尴尬之色，仍旧不动。

　　既然血都止住了，那伤口肯定是重新包扎过的，既然包扎过伤口，那道伤在肚子上，肯定是什么都脱干净才好动手的。颜月河不由气恼：“为我包扎伤口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扭捏，现在才记得装出一副伪君子的模样。”

　　慕萍生张了张口：“这……并非我所为。”

　　颜月河独自在屋里苦闷的换衣服，慕萍生出来屋外，一声轻叹的功夫，刀锋无声无息的架在他脖子上，慕萍生一惊，身后传来皮毛的声音：“离开，或者死。”

　　慕萍生道：“她的伤——”

　　皮毛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她的伤我比你清楚。所以，你选择了死？”

　　慕萍生静默片刻，又道：“我不能让她落在如你这般危险之人手中——”他的话没完，就听屋门被推开的声音，颜月河才换了干净的里衣，披着外衫出来，急道：“等等等等！”说着冲慕萍生伸手，慕萍生领会，抬手来扶她，反被她一靠近就揪住衣襟。颜月河哼道：“你身为一代神医，我受伤，你却让一个蒙古大夫来治我，你居心何在？我又要你何用！”

　　慕萍生不由愣住。皮毛哼一声，低沉沉道：“你说谁？”

　　“你别吵！”颜月河喝了皮毛一声，仍旧揪着慕萍生气道，“我救你，你就是安然无恙完好无损，你来救我，我都要被你救死了，你是背地里与我有深仇大怨，想要趁机害死我不成？！”

　　慕萍生愕然，急忙道：“我——”

　　“闭嘴！”颜月河喝断慕萍生道，“你还想用你的狡辩之词将我念思吗？自己没本事又不懂得找人去拉帮结派，不被你气死也被你害死！你又不医我，又没别的本事，留在这里等着给我收尸吗？哼，我可没那么容易入黄泉，论年纪，你一定早死过我。别在这里惹人厌烦，快走快走！”见慕萍生犹要开口分辩，颜月河扬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慕萍生一愣，错愕间面现黯然神色，默默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来放在颜月河手中，轻声一句“你保重”没落离开。

　　颜月河捂着伤处靠着门。皮毛对她伸过手来，大概是看她站立不稳想扶她一把，被她一把抓住。颜月河咬牙切齿道：“我是伤患！我被你捅了一刀险些就死了！我需要的是一个正儿八经会熬药诊脉给人看病的大夫！”

　　那一刀是皮毛捅的，能伤成什么样他最清楚不过，他本欲接话，颜月河先发制人道：“别以为你弄来几根草药，切都没切过的连须带叶的整根放在我的伤口上，再用布包起来，我就会承认这种做法叫做治病救人了！”

　　这种粗野的包扎手法，她绝对不会承认这是治伤的手段，那最多都是捆柴火一样的将她和草药捆在一起罢了。

　　“……那你想怎样。”皮毛道。

　　“我要真正的大夫！”颜月河怒道，“还要干净的被褥！柔软的床褥！热腾腾的饭菜羹汤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