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君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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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气一天紧似一天的热起来，一如宫中日渐浮躁的人心。
前头儿西南叛乱，梁王虽说是一干乱党剿灭的干净，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可这事儿却不是这么简单便可以结了的。此次民变确是有心人煽动，然而愤懑不平却是一开始便存在，若非当地官员欺上瞒下倒行逆施叫百姓心生怨怼，乱党又如何能一呼百应。甚至还因当地百姓的配合掩护，叫梁王一行人很是吃了些苦头，也让平叛之期平白延长了好久。
如今虽说叛党已剿，叛首已戮，被挑起的民怨却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平息的，尤其此番经了战乱民生更是凋敝，物价上涨缺衣少粮且不说，因尸首未及时处理而引起的疫病便足够留在西南善后的官员喝一壶了。
只是上位者所想却不是悲悯那些无辜遭灾的百姓，而是先考虑这些可会污了顾及自己政绩的光彩。战后经营重建对于那些个来头不小的绝对是个好差事，也不必豁出性命拼杀，办好了便是大功一件，没准儿还能留在这儿当几年土皇帝，待捞的盆满钵满了，资历也得了，再风风光光的回京述职，岂不痛快？是以驻留西南主持事务的人开始还把疫情捂着不肯上报，怕上头再派人来平白分了功劳去，只寻思着自己便解决了，也可在功劳簿上再添一笔。等到疫病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慌了神儿上报，却已是殍满地、亡者众了。
这几日皇帝的身体仍不见好，天天的汤药灌下，帖子换了好几副，连一贯与世无争最是恬静温厚不过的舒贵妃都恼了，狠狠发落了太医院几人。偏此时西南又事发，皇帝只得支撑病体召众人议事，这一来又是耗费了许多精神。
而周奕菏频频出入宫廷亦是为此，教导玄凌不过是顺便的罢了。皇帝本来是属意周奕菏再往西南走一趟主持大局的，毕竟他在那里打了十月余的仗，对那里的熟悉本是旁人比不得的。只是如今一场大变动在即，周奕菏更是其中主角儿，那里肯在这时候抽身去西南那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去，到时候岂不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而他一番推辞后，皇帝本便思及平乱时这人在西南已待了不短的时间，再去平息了疫情，那西南岂不要变成梁王殿下的第二个封地了？便也顺水推舟收回了前话。
只是这前朝风云玄凌到底也没法儿参与，毕竟还是手中实力不够，小打小闹尚可，做大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然而前世的他却连这些也不知晓，整个人只局限在满园春色宫墙柳里，完完全全的闭目塞听，玄凌每每回忆当年，总难免笑话彼时的自己实在是个傻孩子，要使劲儿都没找准方向，分明还有许多可为之事，却愣是把自己弄得活像个炮仗，只认准了周奕菏在哪儿兀自蹿火气。
但虽没法掺和，议论一番却是可以的。便如此刻，课业授罢尚有余时，顾誉便依惯例讲些更务实的东西，他素来博闻广记，不独精于圣人训示，君子六艺，便是为正统儒生所不屑的杂学亦有涉猎，甚至有时兴致来了还可说上几段游记，据闻他本人少时也曾四处游历，是以引用背颂之余还常常加上些批语，听来更为切实可信，妙语生花时甚至能叫玄凌生出身临其境之感。虽曾贵为皇帝万人之上，却也因此被生生拘束在了紫奥城一方小天地再难逃出生天，可怕的往往不是有形的桎梏，而是无形的束缚，既然享受了君临天下的荣光，自然也得一并承担了随之而来的孤寂清寒，这是一位帝皇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即便上一世玄凌做得不够漂亮，可他从未忘怀这一份责任——他也确确实实的为了这皇位赔上了一切骄傲与尊严还有人人皆有的软弱。而听闻这些终此一生大抵都无缘得见的风景，玄凌总也难免心生艳羡向往，想着怕是只有等来生才能亲历这些名属他的天下里的锦绣人间、绝色山河。
甚至还有一次，三人竟兴致勃勃的聊起了志怪奇谭，就鬼神之说是否可信一题谈论许久，却发现三人中只有顾珣对此不屑一顾，他冷冷清清道，“人活这一辈子也就是了，便是有转世那也是另一人了。既与我无关，信他作甚，还不如仔细经营着现下，莫要留什么遗憾。”
顾誉对于自家独子时常不自觉流露出的冷绝之态以及无心的伤人之语也只能报以苦笑，盖因他其实不懂，便也无从责备，“你呀，人总要给自己留个念想的……”
只是玄凌的原因又与顾誉不同，他前世也曾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神怪之说只当做控制愚民的把戏罢了，只是自自己经历了一番涅槃得以重生，对于鬼神他便都多了一份敬畏，然而这原因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这一遭，话题自然而然的便落在了西南之变上了，“珣华，按你说这疫区该如何处置？”玄凌端坐椅上，一手置背后，一手于案上轻叩，向顾珣笑问。对面顾誉闻声也看向爱子，颇有兴致的等着回答。
顾珣不需思考便开口道，“这要说来也无外乎朝廷拨款，开仓放粮，疫区禁出入，染疫者迁往疠所统一看护，死于疫病者即刻入火焚化，太医院拨人至疫区研究方子，还有就是控制言论避免存异心者有意煽动……只是说来简单，却未必能做的漂亮，这里到西南经受者众，上上下下各怀心思，到头来苦的还是疫区百姓。”他从头到尾都不曾露出半分讥诮之色，仿佛这一番尖锐之极的批语并非出自他口一般。
倒是顾誉面上隐有激愤之情，起身一手撑在案上，摇头长叹，“这朝堂制度繁琐早该删减！天家发的俸禄也不知道养出了多少富贵闲人！”他平日里总一副八风吹不动的安静模样，微垂着头，面上的皱纹同双肩一样温顺的耷拉着，好在一双神光内敛的眼，才不至于叫他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到好似是活腻了一具行尸走肉，而只是玲珑圆融矣。他只在讲那些杂学时候颜色才一时生动起来，神采飞扬间隐约可瞥见当年风华绝代的探花郎，而非如今过分苍老满面沟壑的散佚大夫。而此时又是不同，言辞句厉，眼神锋锐如刀，这父子两个在玄凌眼中的形象头一次重合。
玄凌闻言心中一动，又乜了一眼顾珣，心说连老顾誉都有书生意气，为何竟不曾见这少年激扬颜色？这人倒是，不是冷清的好似已经断情绝爱，便是决绝到叫人心惊的顾誉此时的这一种锋利。他颌首，“确实如此，一层一层剥削欺瞒下来，为帝者成了睁眼的瞎子，百姓也捞不着好儿，自然就激起民怨了。”
顾誉深深看玄凌一眼，慢吞吞的坐了回去，似乎前一刻那痛心疾首忧国忧民者全然是一个幻象。顾珣却微微蹙起眉头，“民怨……其实百姓是最盲从也最被动的一群人，如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扛旗，他们就只会一直的承受着远超他们预期的苦难，并且渐渐习惯……谁呼喊的声音大，他们就偏向哪一方，谬论重复的多了他们便也信以为真……这样的生活究竟为什么呢？”
他不解。因为孤独，他只能把时间用来观察与思考，很多东西他看明白了，那些是人情世故，是关系往来，是虚与委蛇，是口蜜腹剑。但更多的东西是他越思考就越无法理解的，就想姣花软玉里养出来的贾宝玉无法想象衣不蔽体的乞丐的生活若何，想得太多的顾珣无法感受那些活着就只为活下去的人们的想法，他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祖祖辈辈沉默着承受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该他们做或者不该的一切而不去想，这一切是为何。他曾经以为这样的人们是不幸的，他们庸庸碌碌和光同尘；然而夏虫不可语冰，汝之蜜糖、我之砒霜，人们那样活着并不见得不快活，至少他们只为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事物而烦恼，而想得过多的自己却在为了与自己无关的存在而迷惘。
他曾问过父亲，父亲沉默了片刻，笑他是吃饱了撑的，说若是你若日日忍饥挨饿，定然没空想这劳什子的，也就不会平生苦恼。可他吃饱穿暖，并且玉食锦衣，于是他还在不解。而这次，他想听一听玄凌是怎么说的。
顾誉有些紧张的看着玄凌。
——皇家需要愚民。
玄凌只是笑了笑，“你就是想得太多了，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心里则道：要是人人都同你一样，那皇帝不是没得做了？
顾珣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知道玄凌需要的只是一个站在臣子立场上思考如何令这个国家更加兴盛的人，他只是想问一次，即使明知无用。他想，没有意义的事情做一次也就是了，再做就是犯傻了，而他以后所要行走的必定是一条满布荆棘黑暗无明之路，路上会有淋漓的鲜血，会有悲凉的牺牲，可能来不及走到终点，就已倒在了路途中的某一处荒墟……可总要尽量走得远一些，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吧，所以容不得任性，那会让他止步在结束之前。
玄凌看他一眼，想，似乎可以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大多数都错到南辕北辙。这是个没有信仰的人。
因为胎里带病的缘故，顾珣这个伴读并不经常上下午的武技课，但今天算个例外。日光晴好，景和风煦，皇叔不在，若不出来走走，简直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武师傅事先也得了说法，自然也不会难为顾珣，于是他所做的基本就是在玄凌演练时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开始时候瞧着自己苦练，自己伴读在一旁悠哉悠哉闲逛，玄凌尚还觉得碍眼，只是瞧着不多时那少年肌肤上便浮起一抹凄艳的绯色，醺然若醉，与苍白的有些透明了的肌肤两厢对比，竟是惊心动魄了。“撑不住便去阴凉处歇着吧，珣华。”
顾珣神色自若，从他表现倒确是看不出任何不适，“还无妨，我自己的身体还是有数的。”他安静看玄凌挥剑，片刻后轻声道，“我不能这样反复的挥剑，也不能跑太长的路，但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多大的损失，只是父亲仍然感愧疚。”
玄凌也知道当年在这个少年以及少年的母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是顾誉夫妇琴瑟和鸣，心意相合，顾誉有心脱离家族的控制一展抱负，顾家发觉这棋子生变，为了加强控制，硬在顾夫人身怀六甲之时弄进来一位良妾，顾誉为了稳住宗族只得接受，岂料那妾侍慕顾誉好凤仪，起了别样心思，竟对顾夫人下了毒手险些一尸两命，最后顾珣虽是生了下来，却体弱的很。而经此大变，万丈雄心也都熄了，顾誉将罪妾鞭挞至死，以后只管守着独子过活。而顾家本也没想到会弄出人命，恨那不堪抬举的贱、人，又怕真惹急了顾誉，也没了动静。
“先生也说，人活着总需个念想，愧疚能令他感觉自己还活着，又有何不可？”
“或许吧……父亲这些日子难得的有些开心样子，以前只有我一个听他讲一些杂学，如今多了你。而你自然是不同的。”顾珣笑笑。然后告罪到一旁休息去了。
玄凌虽是已经允了顾珣与自己私下里交往时“你”“我”相称，可每每听他如此说话，都忍不住赞叹：能如他一般不卑不亢的理所当然，既不叫人觉得是卑微的诚惶诚恐，又不让你觉得有被冒犯之感的，怕是再也没第二人了吧。
是啊，自然是不一样的，对自己的儿子说，是希望他能够理解自己原谅自己，能够承接自己的志向。而他玄凌愿意听，则代表自己的观点理念有朝一日或可实现可推广可谓万人知晓奉行，代表这满腹诗书、这一生所见所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不至于空负了年华，白生了苍发。
而且，也代表了，在儿子同家族间，他选择了前者。这倒也无可厚非。
看着顾珣向场外而去的背影，那背影高挑却纤细，像一颗水上的菖蒲，看着十分清爽，其实却是有毒的。玄凌有点可怜他，也可怜顾誉。顾珣没有信仰，或者说他的信仰就是质疑，对于这个世间他一直抱持着质疑，他只是全盘接受了父亲的想法，然后强压下自己的迷茫，换做别人，或许会因为两种观念的冲突而痛苦，但顾珣够狠够绝，于是连他自己都信了自己就是这样想的，于是他看上去就同大多数的文士一样，他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理想，将自己逼上了绝路，所以他很可怜；而顾誉，他才是那个心怀天下的人，只是比起天下兴衰，他更看重自己的孩子，愿意为了这孩子的选择而背弃生他养他的家族，却不曾想这孩子本就只为实现他的抱负才如此动作，所以他更可怜。
而这天下谁人不可怜！
课结束时候，玄凌打发了李长，一个人沿着花丛慢悠悠的走着。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弄清楚顾珣的心思并没有让他有什么成就感，他只觉得很疲惫，仿佛心里堵了些什么，恶心，吐又吐不出来，只憋得他眼睛发涩。
顾珣生而丧母，可他还有一个父亲，他的父亲愿意为他不顾一切。
而自己呢？父母双全，父亲却可以当做没有，而母亲……他的母亲也愿意为他付出所有的。她和皇叔或者确有私情，可也不乏逢场作戏，如果多半是前者，那么他的母亲为了他登上皇位而亲手撕毁了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如果多半是后者，那么他的母亲则为了他而放弃了自己的骄傲。
你还能要求什么呢？一个母亲已经把他所能够拿出来的所有都给了你，生命，还有天下。
玄凌双手捂住脸，深深地呵出一口气。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对于这世间同自己最亲近的女人，他只知道求全责备，却从不肯原谅。他给过她什么呢，荣光？太后的身份原是她自己取来，连同那通天冠一道；孝敬？他还记得自己为了求娶柔则是如何顶撞她的；欣慰？他那些荒唐，傅如吟、甄嬛……伤透了她的心吧，以致于多年不问世事的她要抬举沈眉庄这个看似贤良的……
停下来才发现不自觉又走到了倚梅园，当年这里是他寄托对朱柔则无限追思的所在，然而后来却被另一个女人打上了她的烙印。
皱了皱眉，玄凌随意转了个方向。
这一走却是越来越荒凉了，倒也能看出昔时的风光。这院落门扉俱都精巧，足见建时用的心思，假山，溪流，花圃，回廊，月亮门洞儿，都恰到好处的摆在它该在的地界儿，一路还可见几把竹椅，几处石桌，安置的看似随意，却叫人觉得舒心，只想叫人便这么坐下了，在这江南秀秀气气的庭院里，倚着日光懒洋洋的睡上这么一觉。只是走近了，便发觉这桌椅上无痕尘土积了好些，也不知多久没人收拾，那边藤萝秋千也无人修剪，花架上爬山虎疯长……这便是荒凉处了。
玄凌拧紧了眉头，心思几番转动，也没想起这究竟是什么地界儿，莫不就是隆庆朝的冷宫？可他记得也不是如此的……他无疑是弹了弹花架，结果灰尘纷纷扬扬扑了他一身，只得拿袖子一通掸。
“扑哧……哈哈哈”一阵有些夸张的笑声从身后传过来，是个女人，声音还有些哑。
玄凌阴沉着一张脸转了身，“你是何人？！”
“你是皇四子对吧？呵呵，我认得你的！”那是个年纪不轻了的女人，两鬓已然泛白，头发倒梳得齐整，只是已经是过时很久的发式了，插两支金步摇，耳上缀着红宝耳坠儿，瘦的惊人，略高的颧骨便显得极为突兀，一笑眼角的鱼尾纹便明显的过分，偏他还只咯咯笑个不停，并不回答玄凌的问题。
玄凌已经后悔孤身一人来到此处了，从这女人的装束看来想必是皇帝的某个失了宠的妃子，心性已经不大正常了，倒像是犯了什么癫症，万一她要受了刺激做些什么……重活一遭什么建树也无便被个疯女人弄死，那不是太可笑了吗？只是他面上却不露丝毫怯意，“你究竟是何人？！”
女人突然便不笑了，她冷下一张脸，又瘦的形销骨立，竟有几分骇人味道，“本宫是承光宫主位，祝修仪。”
修仪？……承光宫！玄凌终于露出些错愕颜色，再仔细看了眼那女人。
女人又笑开，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墙一般，刮擦声喑哑里偏又带点尖锐，扰人的紧，“你认得我了，是不是？哈哈，果然还是有人记的本宫的！”
的确，虽然现在看着骇人，但仔细瞧时便可想见当年这人该是五官极分明的长相，略深的眼窝，笔挺的鼻梁，饱满的菱唇，鲜明又招摇的美貌。想来也正因自恃美貌，是以在皇帝迎舒贵妃入宫时方敢带领一干宫妃哭谏。是皇帝对她的一点疼宠让她迷了眼吧，结果便是六年封宫。承光宫便与冷宫无疑，而谁也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起她触霉头，舒贵妃只是与世无争又不是普度众生，结果她竟就这么被整个皇宫遗忘了。直到年前朱成璧终于独掌宫权，才发现还有这承光宫，祝修仪才被放了出来。
只是这女人分明比母妃还要小上几岁的，如见看来却像老了几十岁不止。而且，这偌大一宫，好长的时间，竟再没见旁人！
玄凌颌首，“祝修仪，之前并不知这是你寝宫，是玄凌冒犯了。”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的一句问话却让玄凌僵在原地，只觉冷意从四肢百骸疯狂的灌进来：“那些彩釉用的可好？”
“哈，你果然也知道……瞧，你们都在害他，哈哈，那个傻瓜……”她笑着笑着突又抽噎着哭起来，好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只有我才最爱他，他是个傻瓜，所以我才不要告诉他呢，让他坏死掉才好……他那么对我、他怎么能……等他死了，他就是婉儿一个人的了，谁都抢不走，等他死了就知道谁才是真的爱他了，他会后悔的……”
最后她又甜蜜的笑起来，“不过只要他道歉，我就原谅他，谁叫我那么爱他呢……”
玄凌打了个寒噤，加快步伐，急匆匆的要将那冷清的宫殿连同那疯癫的女人一同抛在身后。只是恍恍惚惚的，他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那女人诡密阴冷的笑声。
他开始奔跑。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君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