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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习武 ...

  •   平心而论,玄凌的武艺实在算不上好,即使是在仍坚持苦练的今天,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这许就是所谓天赋了。只是玄凌也并不太在意,他是天子,总是记得不要让自己身涉险境的,即便是遇险,身边也总能找到一个两个的来替他挡刀,又哪里有机会去一逞匹夫之勇?

      但饶是如此,在周奕菏考校他武艺时嘴角挑起那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面前,玄凌还是脸红了——倒不是惭愧,只是一点微妙的争胜之心作祟罢了,他很不愿意在这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软弱模样来,可偏偏越是如是想,就越常在这人视线里出丑,教他瞧到自己的狼狈姿态,于是玄凌心里便是愈发的恼怒。

      看罢玄凌羞恼颜色,周奕菏忍了笑意,摇头一叹,漂亮的桃花眼儿微弯,道,“你再射上一箭来我看看……把弓拉开,先别射……站稳了!”说着走上前去,轻轻踢在玄凌腿弯处。

      要一直不松手的撑着弓已经很是勉强,被这么一踹,踹的还是极脆弱的关节处,即使那人并没有用上几分气力,玄凌还是整个人一晃,“十四叔?”

      周奕菏站得很直,尤其脊骨绷得紧紧,可偏偏看上去又好似十分散漫,他笑里也尽是懒洋洋味道,眼尾长长的略向上弯,硬是凭空弯出一股子邪气来——玄凌便觉得这厮笑的很是不怀好意,“来,小玄凌,马步扎上,保持手上动作别变哦。”

      清瘦的少年人拉开了架势,长手长脚的很是漂亮,只是看着虽赏心悦目,玄凌内里却是苦不堪言。一直维持着发力状态才最折磨人,平日里的那些个武师傅说到底是周家的臣子,对玄凌自然也很是恭敬,并不给他布置太艰难的任务,毕竟皇家子弟学武也不过为了一个强身健体,学些个花把势也就是了,谁还指望他比武过招上场杀敌不成,顶多也不过围猎时候等下面人把猎物赶到他身前时射上一箭,博个彩头。

      可周奕菏不一样,他是在军营里呆惯了的,即使看着还是一副斯文表象,内里总有一份痞气。玄凌这小子不待见他他也知道,只是一看见那副倔强的小模样,他便不自觉把新兵营里那一套拿了出来。自然,他也记得眼前是养尊处优的四殿下,强度低了一倍不止,可到底也不是锦绣丛中长出来的大少爷所能适应的。

      这一边玄凌咬牙支撑,只觉得双肩酸痛不已,背上一层皮肉俱都绷得快要裂开,而那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喉结颤动,眉头攒紧,目光不自觉地便游移开来。周奕菏偏还悠哉悠哉的绕着他转,不时拍一拍他的腰说一声“挺直了”,或是抬一抬他的胳膊肘道一句“肩膀和两臂端平了成一条线儿”。

      玄凌心里窝着团火气没处儿发,却是憋屈的狠了,额上青筋乱跳。之前的武师傅授课之前都得先说一个“请”字,周奕菏占了一个长辈名分却是全无顾忌,发号施令好不利索,这般态度本就叫玄凌不痛快——一个惯给旁人下旨的自然不会乐意被人指使,尤其这人还是他一直深恨的。再加上周奕菏不值得功课又格外的累人,玄凌只觉得这人在刻意难为自己。

      少年牙一咬,整张脸的轮廓登时都锋锐起来,只是虽然一幅狠歹歹的模样,眼神却有些迷离。周奕菏看着,约莫这就是眼前人的极限了,便把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行了行了,玄凌,瞄准了,把箭射出去。”

      玄凌眨了眨眼,他眼睛已经有点儿花了,脑子也有些混沌,瞧见周奕菏手在自己眼前晃悠,带出一串儿残影儿,恍惚如白莲初绽;耳边他声音穿行而过,听着也似是混上了风声,飘渺的像是一方纱,一时竟难分辨他言语中真意。只是心中对这人怨愤犹在,迷糊间心性也幼稚了,竟是本能冲着那团白影儿狠狠咬了下去!

      周奕菏“咝”了一声,一时间也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咬给弄懵了,隔了片刻才记得把手抽出来,只见白皙的手背上半圈牙印儿分明,竟都渗了血丝儿出来,哭笑不得,“这牙口儿够利的啊!怎么跟小狗儿似的。”

      玄凌咬完人倒也精神了,虽然也为自己这活回去了的举动汗颜,只是看着他手上血痕,倒也觉得解气的很,便努力要集中精神把手里搭了半晌的这一支箭给射出去,只是不动作尚好,一站直了种种疲累顿时都涌到一处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手上腿上都在打颤儿。

      见状周奕菏又叹上一口气,真是要生气都没力气,只得上前一步,手掌包住玄凌的,下巴搁在玄凌肩膀上,“视线放正了,叫你挺直了腰板儿,但也不用绷得这么紧……松手!”

      玄凌下意识的依言松开了手指,他似乎是听到了弓弦与扳指间摩擦的声音,又仿佛是没有,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画儿浸了水,颜色线条一时都氤氲开来,唯有身后那人吐息,轻轻柔柔温温软软的覆在耳边,微热的触感久久不去,如斯真切如斯鲜明。

      玄凌才刚开始拔个子,比起周奕菏来,要矮了一头不止,这下几乎是整个人给圈在了周奕菏怀里,那人的气息如此完整而且清晰的笼下,玄凌实在无暇旁顾。等到周奕菏撤身,玄凌发现自己对于刚才那一刻的亲近,最深的印象竟然不含抵触或者厌恶,而是一句——“下巴怪硌人的”?

      这想法一出,玄凌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转头去看周奕菏下巴。

      “小玄凌,怎么不看靶子倒来看我?”周奕菏的下巴确实有些尖,却尖的不刻薄。此刻他眉眼带笑,竟是有几分得意样子。玄凌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再定睛去看靶子,果然是正中红心。

      只是又有什么可值得得意的呢?不是应该的嘛。玄凌嗤笑,在心里又批了周奕菏一笔:幼稚!却也不想想,他论起来实在还要比周奕菏年长的,却连咬人的举动都做了出来,谁没个幼稚时候呢?原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而正被他腹诽的那人,一笑粲若朝阳,眸光亮过日光,正看着他,几分戏谑几分宠溺,慵声道,“小玄凌,就你这臂力可不成啊!回头我给你弄把神臂弓来吧,你只管给我练好了眼神儿便是。”

      回去时候玄凌浑身酸痛,几乎全程都是李长搀着的。而周奕菏则被皇帝给召去议事了。

      入夜时候,玄凌睡的颇不安稳,几次惊醒后却也记不得梦里乾坤,只是那惊悸不褪,催了胸膛里一颗心子惶惶然躁动不休。索性便下了床,出了门,在院子里一通乱逛。眼里但看那露似珍珠月似弓,便仿佛又见到白日里那人一箭射出后神采飞扬模样。

      恍恍惚惚的想,大约也就在这一段时日吧,周奕菏时常被召入宫议事,有时待得晚了索性便在宫内宿下,然后,盛夏里那一个毕生刻骨的雷雨夜,他眼见一双男女纠缠,那女人是他素敬爱的母妃,那男人是他素孺慕的皇叔。少年的世界在那一刻天崩地陷,信仰坍塌,目光所及尽皆黑暗。自那日起,他很难去信任一个女人,也是自那日起,背叛成了他最深的忌讳……而后再过三十年,又是一个这样的雷雨夜,他在那个艳光逼人的女子的轻声曼语里,似乎重又变成了曾经账帏后那个卑微又无助的少年。

      世事从来刁恶,命运一向弄人。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皇叔没有为母妃袖手天下,或许他的生命就将止步于十三岁那年,以后的意得志满、丧乱彷徨都不必复谈。而皇叔自然登顶天下,以他手段定不会让赫赫犯我边境半步。

      而如果当初自己未曾对甄嬛那贱妇手软——分明已知晓她与玄清的私情了,而是一番彻查,那些轻薄可笑的掩饰又那里就像她们所想的那样严实,不过是他自己愿意糊涂着麻痹自己,却不想……

      也不过都是,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它情耽阁。

      只是“如果”终究只能是“如果”,既然自己能得重来机会,这天下,就只能是他的。而犯过的错,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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