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碎忆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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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畔含笑：“我希望你是真心想去偏远之地做番实事，而不是为了躲我。”
紫车在小路上颠簸，沿途风景很美，绿草如荫，山水如画，他在画中穿行，心在广袤中放开，两年多的郁结，有了些许释然。
赶路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有时来不及，就在郊外宿着，铺了草席，盖上两件衣裳，在马车中迷糊而过。
远离了京城，逃离了他的控制，但是心呢，却依旧束缚在他那养雀儿的金丝鸟笼内。
已经是接连着几夜，他都梦到了他。
“染华，你为何这么怕我？就像老鼠见到猫，小青蛇见到秃鹫似的？你怕我会吃了你，还是怕那些老顽固的闲言碎语？”
“染华，快来看看这匹胭脂宝马，你看看，像不像你，这矫情的小眼神，这不屑的瘪嘴，这软硬不吃的暴烈坏脾气。”
其实他并非真正的断袖，也不是要与他为难，就在他离开京城的最后一次议事，云溪似乎才微微透露了一些口风，一些意味深长值得包星星去深思的言语。
他去找他议事时，好几次都会被他用多种事由留到宫门关闭，然后留宿在宫内。
能够留宿在宫内的臣子不多，包星星因着这层特殊待遇，又在别人眼中挂了层异彩。
最后一次，云溪正在给包星星介绍巴蜀几个重要的需要打点的官员时，宫人正好来禀报要关宫门了。
得知宫门关闭时，包星星分明看到那人嘴角滑过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意，然后那人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表情，不顾礼数大胆向前，来拉扯他的衣服。
“既然宫门都关了，你就与朕一起就寝吧，来来来，还穿着这劳什子官服干什么，你也不嫌麻烦。”
已经是最后一天，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包星星见皇帝行为举止有些出格，又是愤怒，又不得不装出恐惧的神色，他扑腾一下跪倒在地。
“皇上，请您别再开臣玩笑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开玩笑了，我是当真好心留你在宫中住下，你竟然不领情，难道想去睡柴房。”
言语戏谑，却也挑不出毛病。
红色的蜡烛在书房中烧的噼里啪啦响，滚烫的红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烛盘上。
包星星咬住下唇：“倘若皇上不另作安排，臣也可以睡柴房。”
“那我怎么舍得！”
他将他从地上扶起，一只手却刻意放在包星星的腰上，等他完全站立起来时，手却在包星星腰窝处用力掐了一把。
包星星脚步不稳，打了个颤。
抬头时，脸红的跟熟透了的柿子似的，黑色的眼眸也被眼皮下涌起的一汪清泉，洗的发亮。
他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样子，更显得妩媚，有时也会让云溪错愕，怎么会有生的这么漂亮的男子？一定是上天在其转世投胎时，也嫉妒了他的美貌，心想着这样的女子落了凡尘，定然会掀起人间轩然大波，索性反手一挥，让他入了男子的壳，一生为江山奉献。
一生为江山奉献？可是一生为了他，为了他云溪？
云溪恍惚着，手摸上了他的脸，缓缓的磨蹭，他细软的发丝在他指尖跳动，拨的他心中那片早就练就的平静无波的湖，荡起层层涟漪。
当他清醒过来。
看到包星星额头爆起了青筋，越来越苍白的脸，手像触及到了火舌，飞快的收了回来。
视线扫了一眼地毯上宝蓝色的解语花图纹，再抬眼时，已经换上一副嬉皮笑脸。
“不就是开个玩笑，竟然吓成这样，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喜欢男人？看上你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到这个话题，一戳就戳中包星星忌讳颇深的隐痛，包星星的背僵了一僵，眼睛却越发瞪的大了些。
云溪就是云溪，不想说的话就算敲破他的嘴，他也不会多说一句，打哈哈就这样一并带过，之前包星星不是没有暗示他，君臣之间要保持些距离，但是包星星越是躲闪，他月是来劲，越发要在他耳边吹些暧昧的言语，或者将两人身体贴的更紧一些。
空穴来风，绝对是有人亲眼瞧着了，听着了，才会传出来，诌成些更过分的话来。
包星星眨了眨眼睛，恭敬的朝后退了一步。
“当然不，”包星星神色了然：“臣从来不认为皇上会喜欢男子，所以臣一直心中有个疑惑，皇上为何处处为难臣？”
“我知道你怪我，可你太锋芒毕露了，水至清则无鱼，我要先把你染黑了，才保得住你。”他扶额，有些头疼的摇摇头：“可是你又那么古板，看着挺聪明的，怎么总不知道变通呢？”
这理由，听的包星星糊里糊涂，再看云溪时，少了些怨愤，多了些想要探究的欲望。
但终究是隔着油纸看人，看的出个模糊的影子，却摸不清眼耳口鼻。
其实包星星只要有勇气，再多问一句，捅破了那层油纸，自然看得清云溪的真面目。但他总是差了三分时机，该大胆时没大胆，犹豫了一刹，却让云溪抢了先机。
他说：“染华，你果然还太年轻，来吧，咱们来喝酒，喝到大天亮就好！”
这几日，做梦。
包星星也总是梦到他们在养心殿喝酒论事的事，不过梦中的包星星却比现实中的包星星聪明多了。听的懂云溪说的话，也明白他的韬光养晦，他的以假乱真。他想培养他的爪牙，他慧眼识珠的从几千人中挑选了他做他的心腹，但是他却总不能醍醐灌顶般觉悟过来，等到真正离开京城时，才像旁观者一般，看清了局势。
所以，云溪让他去巴蜀之地，也是刻意让他去艰苦之地学会韬光养晦，放下身段面子吧？当他不再在乎那些老顽固的闲言碎语，把自己也染的半黑半白，也许这时的他，才有身份陪他君临天下。
醒来以后，再也睡不着。
天上的月亮，明亮的很，白的像羊奶里浸过一般。心情不一样了，看什么都不一样，以前在京城时，看着这月亮，总觉得那是铜钱大小昏黄的晕，顶多不过是画舫琴娘拨弦时的泪，如今看着，这月亮越圆越丰韵，像挂在枝头的大鸭梨，再坏也是池边开的饱满的大白莲。
包星星在巴蜀，先是依着云溪教他的，打通了当地大官大户的关系，又堕落成贪官，大肆敛财，来者不拒。
当地几头大户都喜欢这个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县令，正所谓一丘之貉，才好办事，当然有这几个靠山护着，包星星在这里混的风生水起，站稳了脚跟，也逐渐能够展开手脚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
不过一年多，他人学的圆滑狡黠，越发斤斤计较，连一文钱也要与别人抠。
但一年多过去，百姓们开始纳闷了，这包大人明明是个贪官佞臣，可现在大家的日子非但不难过，相反一个二个都吃的上白米饭了，逢年过节也能多制两件衣裳。
真不知道，现在这世道，到底按的是个什么标准在走。
是啊，包星星绝对不算是个好官，寻常百姓都知道他那些不光彩的坏事，街坊邻居聚到一起，便开始充分发挥了闲人的想象力，使劲儿编排他。
虽然不算是个好官，却也不坏，因为他上任以来，虽然大肆敛财，从地方乡绅手头收了不少好东西，但他出门，从不带超过两个人的下人，能走路绝对不坐车，跟人吃饭，也是抱着茹素的原则，一律要求不过五道菜。至于他那些钱呢，全都没留给自己，充入了府库，作为整改的专项用额。
他的政绩很快引起了云溪的注意，但是云溪还是那个不露颜色的云溪，见识到包星星的成长，却眉头一皱，在弹劾包星星这个贪官污吏该抄家查办的奏折上盖了朱砂红印。
都说包星星这个官当的一波三折。
一开始是状元，进内阁翰林院，后来被发配到地方县令，现在竟然去做了个金沙亭长，在乡下陪农民耕种。他成了朝廷中的一个笑话，百姓口中的谈资，那些话也不是没入耳，当然也需得有些魄力，才不会为这接连的打击，折了腰。
又是一年多，他在地里陪着农民种粮，学这妇女养蚕，人晒的黑了，眼睛却因为美好而更加的亮，他逐渐褪去了浮华，变的比云溪想象中的，更接地气儿。
阔别三年后，云溪第一次见到他。
站在田埂上，举目张望，终于在田中找到弯腰割稻的他，丢掉了天家的身份，疯狂的朝他跑去，大步跳进水塘里，溅了两人一脸泥水。
包星星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野孩子，支起腰来，正欲开骂。
傍晚，金色的稻禾摇曳，习习凉风，吹弯了芦苇，吹走了他的草帽，吹皱了云溪拢起的眉头，吹痛了包星星心弦。他的细长眉吊梢眼，狂妄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以及眉心那颗在闪闪发亮的朱砂痣，一切陌生而熟悉。
分明应该是高兴的重逢，或者受宠若惊的邀功，但是他却有种发酸的失落感。
“皇......”他眼珠子转了一转，立刻改了口：“黄兄。”
云溪目光潋滟，高傲的仰起了下巴：“谁是你皇兄，你又在乱认亲戚了，也不怕折寿？”
包星星正欲辩解，想了想，却换做了问。
“云兄为何会到这里来，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哪能有什么事？”云溪大大咧咧的掐了掐包星星的肩：“我就是想你了，所以专程来看看你。”
他说专程二字时，加重了语气，包星星经不住威逼利诱，脸色一变。
天色红的发亮。
他的脸，虽然黑了些，在红光下，脸散发出像刚摘的苹果一样的光泽，从前他是纤细的，现在他却练的浑身有种利落的美。
他总是让他无法自持。
忍不住又想开他玩笑。
俯身，将他的脸拉了过来，半认真半玩笑的语气：“让我好好瞧瞧你，倒是变了不少啊，爱卿！”
眼看着云溪的唇，近的就快贴上自己的唇，隔着对方的鼻息，他也能敏感的察觉到对方唇的温度。包星星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喷了几滴唾沫，将云溪弹开。
他拙劣的演技，花猫脸上，映衬着一幅极端错愕的表情，夸张的好笑。这让云溪再度失了分寸，竟然被逗的捧腹哈哈大笑。
“我还以为你变了不少，结果还是像个女人似的，受了点儿欺负，就一脸媳妇相！”
这一句将包星星说的好不尴尬，他拿着镰刀跟着云溪追着砍：“爷可是爷们，什么媳妇脸，你再多说一句我管你什么什么身份，我把你先砍成刀疤脸！”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碎忆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