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阎君一只鬼》乐玺

12、干爹记（上）

　　青衣那个肚子暂时也消不下去，所以只有换了件宽大的衣服出门。但是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却更有孕妇装的嫌疑，比青衣走在人群中，人们都用充满和善和怜悯的目光，望向她的肚子。
　　过路时，不仅人群和马车都刻意给她让出了条道来，而且连去菜场买菜时，那个一贯吝啬的姨婆还多塞了两个鸡蛋给她。
　　原本青衣还很忐忑不安，向别人解释了很久没一个人相信，她干脆淡定的就默认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清风阵阵的早上，麻官终于找到了正在船上摇橹的青衣，向她表明了来意。其实也就是为了青衣岗位被替换的事来为包星星说情，但是麻官大人在向青衣语重心长的劝解时，眼睛却如同老鼠见到了油星一般，直勾勾的望着她的肚子。
　　“话说，青衣姑娘啊，你这肚子？”
　　青衣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这两天好些了。”
　　这两天腰围小了些，大概胃胀气开始泄气了吧？
　　“哎哟，小心小心，打坏了可就不妙了？”麻官大人倒比青衣还紧张，弯着腰在空中捧出一个圆状，好像比见到什么劳什子宝贝还心疼。
　　显然，麻官大人的注意力还放在青衣的肚子上，但是久经官场打磨过的麻官大人，闭着眼睛也能将官腔给溜圆顺了。
　　“对了，那件事，原是我们搞错了，原本你不是干体力活的，你是做文书工作的，是麻官不好，当日把你的档案给调错了。现在咱们王爷，请青衣姑娘前去阎浮堤坐坐，说几句体己话。”
　　青衣倒不觉得她跟包星星有什么话可以说，不过全当做去看看他背地又鼓捣什么阴谋诡计，于是青衣放下了东西，也没长给心眼，就跟着麻官大人走了。

　　阎浮堤是阎罗王的居所，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是阎罗王办理公务的地方，后半部分是他居住的居所。而麻官大人，已经辅佐了三位阎罗君大人，既是为炎罗执掌文案，又是阎浮堤内第一管家。
　　此时，阎浮堤的前殿安安静静，一丝人影都没有，大殿很广阔，却只点燃了三只蜡烛，而且这三只蜡烛还是点在包星星的正座位置。
　　早听说他很节约，如今看来，他当真很节约！
　　青衣听完麻官说的话后，皱着眉头说：“那你们现在是不是要把我调回原来的岗位了？”
　　其实青衣也不愿意多起是非，心中想的是反正只要你们把我调回我该干的工作就好。
　　谁知那麻官搓了搓手，干笑道：“本来呢，按理说，是该把你调回来的。不过呢，你以前那份工作已经有人在替你做了，这些年我见你干渡娘这个工作也是干的十分出色的，你就不想继续在这条道路上深造下去？”
　　麻官大人的嘴巴倒是跟抹了蜜一样甜，而歪歪扭扭坐在大殿包星星，眼睛半眯半合，倒像是在打瞌睡。
　　青衣摇摇头说：“不想。”
　　这个时候，包星星睁开了眼睛，虽然隔得八丈远，可还是看到那姑娘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突然燃起了一小簇星星之火。
　　但是包星星却依然没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当然，他贵人多忘事，也不记得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面。
　　“这么说吧，青衣姑娘，虽然当时在分配问题上是管理班子上犯了一个一丁点的小错误，但是你当时明明知道是咱们工作人员出错，却帮他有心隐瞒，这就是徇私枉法。”
　　包星星见眼前这姑娘跟看不见底的陶壶似得，灌多少水进去都没得一丝反应，心中料到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所以这种事，还得靠他亲自出马。
　　他继续煽风点火道：“而且，人在官场飘哪能不挨刀？青娥仙子是上面下来的人，你就应该很明白个中的道理嘛，现在呢，不是不想让你回你的岗位，而是这件事的重点是，你的岗位已经有人在替你做事了。这么说，你可是明白了？”
　　青衣的左眼皮抖了抖。
　　包星星盯着她的脸，目光锐利。
　　但是等了片刻后，他看到她还是摇头：“不明白。”
　　麻官傻眼，脸上的麻子颤了颤，心中叫嚣道，还没人敢这么直接回绝我们大人两次的，小姑娘非池中之物，高手啊！
　　包星星脸上也变了，通常如果是女人，都抵挡不过他的一颦一笑，他已经三笑了，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还是油盐不进。
　　于是包星星坐正了身子，还真不信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女人。
　　“怎么会不懂呢？我的好姑娘，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包星星笑眯眯的，朝着青衣招手，把青衣骗到了身边。
　　摸了摸青衣的脑袋，他长叹一声：“其实我看着你这丫头长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也喜气，不如本王收你做义女吧？你觉得意下如何？”
　　青衣斜眼看了一眼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美人大王。
　　这一招倒是出的妙，想用人情牌加美人计煽动青衣放弃，青衣在心中朝他吐了一口唾液！呸！本来李代桃僵这事儿就是他不对，既不认错倒也罢了，竟然不知廉耻的认她做干女儿，倒是脸皮也厚过锅盆底。
　　好吧，既然如此……青衣眨了眨眼睛。
　　青衣回头牛头不对马嘴的说：“我听懂刚才大人的意思是我已经不能调回之前的岗位了，所以要将渡娘这个职业进行到底？”
　　阎罗王见她终于扯到点儿上，一拍桌子：“正是！”
　　青衣说：“哦，那您早说嘛，既然我调不回之前的岗位，大人又何必叫小的白走这一趟呢，我这么一耽搁，可不是又让要过河的人等了么？”
　　青衣如此通情达理，包星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此时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呢，有一点儿怜惜，有一点儿好笑，还有那么一点儿可悲。
　　但是他依旧是铁面无私包大人，怎么能因为一点点同情，就乱了心神呢。
　　他道：“工作有这样的上进心是很好的，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工作吧。”
　　“诺。”
　　青衣得到批准，向阎罗王叩礼后，她转身离开了阎浮堤。

　　青衣刚离开大殿几步，麻官在阎罗君身后猛擦了一把冷汗，刚才整个大殿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他还以为铁定会打起来，结果，那姑娘竟然这么好打发。
　　包星星转身痛骂：“还不都怪你，以后做事认真一点，仔细一点，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话。”
　　麻官大人诚恳道：“人知道了，不过也奇怪，这青衣丫头倒也这么容易打发。”
　　包星星沉思了一会儿，回嚼着刚才那丫头的一眼一怒，总之有些心悬悬的，而后才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其实阎罗君也并非完全是非不分，只是那前来顶替青衣之前岗位的仙子确然是有些身家背景的，人家就想坐办公室不干体力活儿。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委屈青衣继续做那份辛苦的差事。
　　这边阎罗还在沉思刚才青衣的反应，殿门外突然又响起了人们的禀报声。
　　“王君大人，渡娘青衣求见。”
　　阎罗君楞了一下，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他大手一挥：“让她进来吧。”
　　然后黑色的门帘掀开，走进一个粗布麻衫的身影。青衣不卑不亢的走到他前面，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当她站起来时，突然从后背抽出一把磨的光亮的的菜刀，直接往前一比，菜刀寒光一闪，照出了阎罗王与麻官大人惊慌失措的脸。
　　此时刀的距离离阎罗君的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公分，但是阎罗君知道四分之一柱香后，这把刀的主人会彻底对他感恩戴德，因为，他决定说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承诺。
　　“青衣姑娘，平时怎么这么节俭呢？哎呀，年轻漂亮的姑娘就多该买漂亮的衣服打扮打扮，你现在的年俸是三十石阴司纸，干脆我给你涨点儿，涨成年俸三百，你看怎么样？”
　　阎罗王紧张的看着青衣，特别打量手指，生怕她一个不注意一抖，他就光荣见彩。青衣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好像正在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我记得我现在我好像是上七休一……？”
　　“怎么可能呢？青衣你一定是记错了，你们交通管理部门按规定，分明是上三休二，不信我让麻官给你查查。而且每年还有带薪年假，包管你满意，如果你不满意，咱们还可以改，改到您满意为止。”
　　青衣说：“那倒不用，我觉得上三休二挺好的，你说休息久了脑子也会变笨。对了，我还有个麻烦事，一直不知道找谁帮我解决，就是我来的时候司里不是说要给我解决住宿问题吗？我现在一直都还借住在别的渡娘家呢？”
　　阎罗王激动的一拍手：“这个事你问我当真问对了人，我家里还有好几间空着没用的厢房，如果青衣姑娘不介意，我这就派人赶紧收拾去，今天晚上，不，一会儿你就可以拎包入住。”
　　此时阎罗王心中如同擂鼓，不知道青衣还会想出什么幺蛾子要求来，倘若他能力范围内尚能解决还好，万一解决不了。
　　哎，怕是明天要拎头上堂了。

　　其实阎罗君也不是怕死，这当官当到一定程度呢，怕的就是在下属面前丢脸。当然，今日已经够丢脸了，他压根没想到这小丫头看似心无城府，却会直接赤膊上阵。好在阎罗王满足了青衣那三个要求后，青衣没有得寸进尺的要求第四个。
　　她面部表情转变之快，一下子就从装天真纯洁无知变为感恩戴德。
　　“干爹，你真好。”
　　青衣甜甜的一声干爹，叫的阎罗君整个身子都酥了。
　　麻官大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他平日在阎罗君身边就是要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其实今日发生的一切，剧情陡然转变之迅速，已经完全超出了麻官的承受能力之内。
　　他心中呐喊，我心脏承受能力差，你们直接让我辞职吧，我特么不干了！
　　阎罗君从那声干爹里半天才缓过神来，回过神来时看着双目炯炯有神，阴风中笑的如三千菊花争相开放的青衣，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自诩官场丛中游刃有余，中庸之道处之泰然的阎罗君，第一次有了棋逢对手的危机感。
　　当然，这个危机感先放一边，咱们还是先解决脖子上那个危机。
　　“所以，干女儿……”阎罗君叫一声干女儿，自己的嗓子都在发抖，这个年纪大的都可以当自己老婆的干女儿，当真认的不容易啊。
　　“所以呢，干女儿，你这把菜刀要不先再拿下去摸一摸，我看着刃度，杀鸡都不够用啊。”
　　青衣说：“杀什么鸡啊，这程度切个萝卜，完全可以了。”
　　青衣说完，嗖的将手臂收了回来，刀风过处，阎罗君的两根头发掉了下来。
　　阎罗王干笑两声，脸却沉的比陈年酱醋还黑，他突然想起了那盆萝卜假山。
　　“雕萝卜花，干女儿真真是好兴致。”
　　原本是故意的挑衅戏谑之意，青衣却听懂当做没听懂，接下来她说了一句差点让阎罗君痛呕三升黑血的狠话。
　　“哎呀，这可不就是干女儿的拿手绝活儿么，在船上无事的时候就在船上光切萝卜玩儿了，这才练出了这不得了的本事。刚才干爹说要认青衣做干女儿，青衣兴奋过望，竟然就这么直冲冲的走出阎浮堤去了。可是刚走出没多远，青衣就觉得自己该给干爹送点小礼物什么的。料想干爹是十大王君之一，自然是什么也不会缺的，刚巧这时候几个人差抗着一盆白萝卜经过，青衣就想既然没礼物可送干脆拿几个萝卜，给干爹表演绝活儿吧，所以啊，我又倒回来了。
　　阎罗君脸上还含着三分笑意，但是面皮连同皮下的血肉，全都冻的如三尺寒潭下的水。
　　“所以，你回来，拿着刀，只是为了给我表演雕萝卜花吗？”
　　尽管青衣一字一句说的那个慢，阎罗君还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那是当然，不然我提着刀进来做什么。”说完，青衣立刻从身后抽出一支雪白的大萝卜，旁若无人的雕了起来。她手指灵巧，三两下就雕出一朵硕大雪白的牡丹来。
　　然后青衣眯眼一笑，抬手将牡丹插进了阎罗君的云鬓里。
　　“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这朵白牡丹高洁大气，与干爹浑身上下的气质浑然一体，配干爹刚刚好。干女儿就此借花献佛了。”
　　阎罗君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他貌偏女相，文弱纤细没有阎王爷的威仪，青衣虎口中拔牙，拔得阎罗君脸都绿了。而一直站在两人中间，极其多余的麻官大人侧头过去打量阎罗君，见他被那朵萝卜牡丹衬的俏丽如三月之桃，由不得赞叹般的啧了啧嘴巴。
　　被阎罗君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后，他极其自觉的低下了头。
　　“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干女儿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去，虽然干爹说说拎包入住，想必是不用青衣再准备什么，可是被褥衣服还有女儿家的贴身物还是自己用自己的好。”
　　青衣见这一锅汤汤水水已经被自己搅合的差不多了，傻傻笑了一笑，没等阎罗君反应过来，脚底抹油，溜了。

　　看着青衣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阎罗君面色阴沉的走到门口。
　　麻官大人不知道王君大人此时脑子中在想什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要不要我先回府中打点打点，给小姐腾出一间屋子来。”
　　阎罗君转身掐着麻官的脖子死命的摇晃：“什么小姐，你妹的小姐，以后看到她就把门给我关紧了，别把人给放进来了，听到没！”
　　包星星话音刚落，漆黑的天空中从天而降劈下一道惊雷，愣生生的把阎浮堤门口那颗长了两百年的榕树给劈成了两半。
　　包星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还在冒烟的树。
　　麻官大人扭了扭脖子：“反正认干女儿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