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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总是相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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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结果,源头必定有因。
时雨所造的果,因在谷雨。
古时有一族人,其强大足可称国。
近暮春,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一场雨,于那日族长堂亲家中诞来一个女婴,左手手腕带着细小血丝。
“来了,来了!”族人口传着这简单的话,可所有人都清楚知道那继承了大神神力的女孩儿出世了。
这场雨不正是那女婴带来的福气吗?一旦这样的女婴出世,此前原本成仙的守护者法力亦可大增,族内百年间都不会再有恶事发生了。传着这样的喜讯,远近的人都聚集在新生儿的家门口。他们是在欢庆,唯独刚做母亲的少妇满眼哀愁。
这个孩子生而为了成仙,她沾不得太多情,有不得太多念。满月后,族长将她带走,送去灵静的山上让专人抚养。那时族长请来一位道长为她取名,正是“雨生百谷”之意,名谷雨。那道长便是谷雨的师父——寥言。
寥言如其名,平日沉默少言,但这并非吝啬与人交流。她不是出自什么名门大宗,而是独自入山,自行修道。正是看中这两点,族长多次登山拜访,才在谷雨满月时将她请来了。
谷雨入了寥言门下,却未入寥言山门。十七岁前她只在另一座山中生活,有三人轮流照顾她,教她读书识字。寥言每月看她两次,在她未懂事前已开始教她修仙之道。然而寥言清楚,要出世必先入世,谷雨只有一颗完全干净的心,根本无法成仙。
寥言问谷雨:“可好奇外面的世界?”
谷雨道:“人世,不就是有人的地方?如此外面与此处有何不同,有何需要好奇?”
“人不同,自然世不同。”
“我以为生来所见已然是人世一切。”
“世间百态,你所见半分都不足,更道不出一二。”
“我不懂。”
“那么,徒儿今日可愿意随师父回师门?”
“我从未离开过此处。”
“正因如此才要离开。”
那便离开吧,谷雨不知世间百态,自然不懂惧怕未知。然而当她在师门外遇见一个自称是她师妹的女子时,她真不知要怎么应对,竟张口道来一句:师父并未提起我有师妹。
“师父也太伤人了啊。”小姑娘说:“我叫时雨,师父倒是说过因为早先给师姐命名谷雨,因此我叫时雨,‘应时之雨’。”
“哦。”谷雨莫名向时雨点了头,连表情都是僵硬的。
时雨瞧了谷雨的反应,小嘴翘得老高了,不悦地哼了一声,说:“师姐可比师父还要无趣。”
“这……”好生尴尬。
谷雨开始手足无措,没想到自己初次遇到的“世人”便已让自己受挫,往后要怎么办才好?她左紧张得顾右盼起来,应是在寻找带她来了此处,却又将她丢在此处的师父。
这会儿时雨背着手凑近了盯着谷雨,见谷雨一下红透了脸就围着谷雨转了半圈,哈哈大笑。“师姐好似没见过生人一样,害羞成这个样子。”
谷雨默默低下头,怯怯说:“我、确实不曾见过生人。”
“嗯?”时雨意外极了。“我知你今年十七了,怎会没见过生人?”
谷雨摇头,不知怎么道明。
一生所遇之人,即便神仙也算不得其数,何况谷雨只是修行者。
那年她归去从未踏足的师门,时雨前来迎接。谷雨面色微起波澜,她不擅情与念,不知要以怎样的姿态对待这位师妹。谷雨生而为了成仙,自小被隔在俗世外,对凡人所有的情都不了解。她以为人生皆如此,从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直至遇到这师妹。
时雨,好一个灵气逼人的女子。
寥言门下弟子数人,赤地最为年长,是仅有的男子,其次是谷雨、时雨。赤地早年独自出山,唯独每年除夕当天会归来,且要呆上两月时间。又有两个小道童,因无家可归而被寥言收养,暂时并不算作徒弟。
谷雨来到此处才是盛夏,自然见不到赤地。直到那年除夕夜,她才头一回和时雨口中那位非常厉害的师兄有了接触。
时雨年纪最小,又最调皮,时常带着另外两个小道童在山里胡闹。那时谷雨并未真的进入师门之中,时雨的天真尽数与孩童混在了一起。而后谷雨来了,时雨便被寥言安排照应谷雨的生活。
只因自己原本的生活被打乱,时雨对这位师姐有着不小的情绪。谷雨被评作比寥言更无趣,但她十分清楚时雨贪玩,而她的出现似乎给了时雨一个不可摆脱“任务”,这便是时雨排斥她的原因。
或许此时只可依赖着小师妹的照应,谷雨非常努力迎合时雨的往常生活。她会和那两个小道童一起玩耍,可惜她没法搞定太调皮的孩子,时常被两个孩子逗得不知所措。她那样笨拙,时雨看了哭笑不得,心中倒是起了几分怜悯。
寥言要谷雨入世,则不会让她总是呆在山上。但在经历了和时雨相见的尴尬之后,谷雨变得十分惧怕生人。山下的一切都由时雨来介绍,无论物也好,人也罢,甚至时雨指着某小铺里正温柔替男人擦汗的女人都要对谷雨说:“他们是夫妻,女人对男人那般好是因为他们彼此间有爱情,再不济起码是相互喜欢的。”
“像那样就是喜欢吗?”谷雨茫然问她:“那你岂不是也喜欢我?”
时雨一愣。“我怎会?”
“可你平日和我相处时看来比那女人对那男人更好。”
“你是我师姐,我对你好是理所应当。”
“但你说那女人对男人好是因为喜欢,甚至是爱情。”
“可是你我都是女子啊!都是女子,怎能谈上喜欢?”
“女子之间难道不可以谈情?”
这一番纠结让谷雨彻底糊涂了,她得梳理自己的理解。时雨也不过一个小姑娘,虽不似谷雨从小被隔在世人之外,但也单纯极了。她不懂哪样的情可称为喜欢,只是看见谷雨那样认真思索的表情时,莫名地撇开头,红了脸。她是在想,女子之间是否不可以有感情?
比如赤地,投入寥言门下便言明希望学到十分厉害的法术。而今他敢独自外出历练,看来也是学成了几分。谷雨生来便为成仙,自然不必多问什么原由。那么,时雨为何来到此处?
一日谷雨听寥言说起家乡事,忽而就问起时雨拜师的目的。她竟学会关心别人的私事了,寥言又惊又喜。
时雨想要成仙,她来到寥言面前就这样果断地告诉寥言。那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甚至是一种欲望。寥言收下她并非为了使她成仙,而是害怕她的欲望得不到好的引导,日后成错。
谷雨并不清楚成仙究竟有多难,却知道那件事对她来说可谓是有些轻松的。听闻时雨的心愿,谷雨倒有一种希望两人都可成仙的想法。或可作伴,她非常愿意有这可爱的师妹陪在身边。可是寥言说,时雨命里缺了那一份机会。
仙人是无情的,若往后谷雨成仙也会无情。反来,若谷雨要成仙,必须无情。而那“情”包含了许多,其中一种便是爱情,是时雨曾言的喜欢。
自那次下山,时雨每日对待谷雨的方式态度都在改变。她以为自己可以找到适当的方式,可惜日复一日的,她开始不敢见谷雨了。
那是谷雨的劫,寥言亲口对时雨说,谷雨只要渡过情劫便可成仙,可使谷雨入情劫之人正是时雨。至此,寥言才承认自己引谷雨回山的真正目的正是要她和时雨朝夕相对。
“那么我该怎么办?”时雨心情复杂极了。“您让她与我朝夕相对,让她对我生情……您可想过我亦会因为这朝朝夕夕对她生情?往后她成仙而去,我该怎么办?”
寥言叹息。“我度得一人,却难度第二人。你与她本就无法走上同一条路,她注定成仙,你离仙途甚远,追之难及。”
“既如此,我何必助她成仙?她若对我有情,便会为我留下。”
“徒儿休要胡闹!你若要成仙,慢慢修行或可有出路。你若无法成仙,往后有的是人可伴你终生。而她身上背负上万人的性命,根本等不得。”
时雨从来向往仙境,眼下她是再厌恶不过了。到如今时雨才知,谷雨的命是谷雨并不愿继承的东西。
为了那上万人的生存,谷雨总在隐忍。有时她在想自己为何不是生而为仙,而是生而为了成仙。倘若生来为仙,她何必承受情所带来的苦?更何况这情害得时雨更苦。
和时雨相处的情况越发不对劲了,二人之间的言语逐渐变少。这好似一种折磨,从未受过情绪折磨的谷雨丝毫经不起这种苦。时雨哄了两个孩子睡着,谷雨看着她沉默的侧颜忽而鼻酸。
“倘若我过不了劫,无法成仙,是否就能一直与你这样相处?”
轻轻一句,时雨无声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