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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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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坊的红灯一盏盏点亮,多情妖娆的女子挽着云袖斜倚在门口巧巧的笑,笑里有情,又无情。
坊里美女多如繁星,有的女子卖艺,有的女子卖笑,有的女子卖身。却没有一个女子无怨无悔的卖心。
红莲坊的一处院子里,黄轻寒靠着蓝子桥坐下。短檠油灯下,用勺调了甜羹,一点点喂给他。蓝子桥却抢了勺子,含了一口粥,俯身哺进他嘴里。
小白站在树荫下,悄悄地看着窗内,眼睛一阵酸涩。
他身上穿着和蓝子桥一样的衣服,手里捏着和蓝子桥一样的扇子,连长相都可以和蓝子桥一个样子。可惜他永远不是蓝子桥。
身后一阵花香袭人,紫云歌缓步走到他身边,唤他一声:“少主人。”
小白吓了一跳,赶忙擦干眼泪,转过头来。
“蓝公子家的亲事……要告诉他么?”
他沉默了一阵,只摇头。
“这世界上的事,还有什么比两情喜悦更难得呢?”他说,“蓝公子和轻寒公子之间早已容不下其他人,何必让他们去为了另一个女人操心。”
紫云歌倒不赞同:“少主人,若他们真是真心相爱,又怎么会被一个女人轻易拆开?”
“纵是不会被拆开,但此间的总会有些伤心。我不想他伤心。”小白想了想,又说,“更何况那女子长的如何,家事如何,为人如何,蓝公子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若是一个又霸道又刁蛮的女子……”说着,眼睛瞥向紫云歌,轻声笑了出来。
自然换来紫云歌冷冷一瞪。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白羽摘的额头点了一点,冷笑道:“少主人你自己都说了不知道那女子长相为人如何,那你就能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去忍受一个又霸道又刁蛮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白的手指封住了嘴唇。
他垂下眼睛,嘴角却有淡淡的笑:“白羽摘觉得,人这一辈子,总有点会虽死无憾的事情。”
别过紫云歌。小白又去了一趟蚕神庙。
那天救下的黑衣人还老实的躺在供桌下,黑衣人一见到小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小白笑了笑,扶着他从供桌里出来,帮他解开上衣。指尖在自己的手腕上揉了揉,从皮肤下揉出三根银针,手指一抬,刺进黑衣人的心口,护住他的心脉。
黑衣人冷冷的看着小白的动作,不发一语。小白偏头看他,笑了笑,在自己指尖咬了一个口子,鲜红红的血珠子抹在黑衣人的心口。
不一会儿,一条小虫子拱啊拱的,从他心口拱出来,几口吸干了小白的血,才又钻回黑衣人的心口。
小白这才收回银针,重新藏进自己手腕的皮肤下,又帮他拉好衣服。
往日里,他一向是给黑衣人心口的虫子喂了鲜血就走,但今日他心头一片混乱,蓝子桥的家说什么也不想回去,索性便靠在供桌上坐了下来。
那黑衣人不说也不动,只用冷冷的目光瞪着白羽摘。白羽摘却在发呆,银色的月光飞过云雾,穿透破旧的窗棱扫尽蚕神庙。
冷冷静静的蚕神庙一片如水月华。
扑哧一声突然笑出来,白羽摘凑过脸来,笑看着黑衣人:“就快中秋了,我扶你去看月亮好不好?”
由不得黑衣人说半个字拒绝,小白抗扶着他,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庙外。桂影浮动,明月半墙。
小白踮起脚,摘下一枝桂枝在鼻子下闻了闻,突然一笑,俯身插在黑衣人的鬓角,轻声抱怨:“都那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
黑衣人哼了一声,别过去头。
小白却把头凑的更近,赖皮着:“不过我不怕,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叫你小黑。”他说着,小黑小黑的叫了半晌,突然鼻子一酸。
黑衣人微微一愣,轻轻抬起头,见他眼角已有了泪痕。
当日黄轻寒救了他,他怕自己的身份连累他,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于是黄轻寒只唤他“无名”。
不需要姓名,不需要过去,名字和过去不过是一纸空言。对于黄轻寒来说,他眼里看到的只有一个该救的流浪汉。
小白落了几滴眼泪,注意到黑衣人的目光,忽然破涕一笑。
“你放心,你身上中的情人蛊虽然阴毒,不过只要再连续服食我的血一个月,保管你药到病除。”他说着,拍拍胸口,“我做人一向很老实,不会救人只救一半。”
换来的自然是黑衣人轻蔑的一瞥。
小白不以为意,一屁股坐在月光里。转眼去看桂树的时候,余光眇到黑衣人在打量自己,他眼珠子一转,目光转来,托着下巴盯着黑衣人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小黑,我发现你长的好漂亮,清清冷冷的,好像是我家院子里那些常年不化的积雪。”
黑衣人的嘴角一抽,索性闭上眼睛,谁想,那人的手指居然摸了上来。顺着下巴,一点点摸上额头。
那人轻轻的叹息:“如果我也生的如你一样好看就好了。”
黑衣人抿了一会儿嘴,突然猛地睁开眼,直直的看着小白:“你也很漂亮。”
闻言,小白摸上自己的脸,不由得苦涩一笑。
是啊,薄嘴唇,挺鼻子,丹凤眼,确实很漂亮。
只不过这是蓝子桥的脸。
挨着黑衣人睡了半宿,梦里老和尚慈眉善目,一转身,活活被人剃骨割肉,成了一滩血肉。
白羽摘在梦里惊醒,眯起眼,天边早已晨光微熹。
他扶着黑衣人重新藏进供桌下,又取了供果给他充饥,这才忙完,转身要走,忽被拉住手腕,猛地一拉,直跌入黑衣人的身旁。
小白不解,好奇的看着他。
他的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是施舍般的口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白刚要说自己名字,想到自己现在的身边,便摇头。“我姓蓝,名子桥……”又看破般巧笑,“你若想报恩,就请你好好保护黄轻寒黄公子。”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小白回到蓝府,终于在蓝老爹的逼迫下点了头。
蓝老爹的手指在白羽摘的额头上摸了一摸,夸奖着:“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白羽摘跪在冰冷的地上,不发一语。蓝老爹哈哈大笑,走出房门。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小白抬起头,终究只能叹了口气。
黄轻寒不用和自己喜欢的人分开,自己也在江湖上了找了一个大靠山,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只可惜那苦命女子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婚礼备在中秋节,观礼的来了一群江湖人。
厨娘用猪肉面粉咸蛋莲蓉做成冰皮月饼,月圆时,人也圆。白羽摘啃了几口手边的月饼,剩下孤零零一个蛋黄不忍吃掉。
身后摆着红皮鸡蛋,身旁燃着红烛,抬眼望向铜镜,镜子里的蓝子桥穿着大红的喜袍,眉梢眼角凝着点愁容。白羽摘看了看,自贴身的衣服里掏出几只瓶瓶罐罐,指甲挑出些膏子,在脸自己一阵乱抹。
镜中人的脸色苍白下来,眼神变得柔和了,嘴角微微含了笑,这是黄轻寒的脸。
白羽摘伸手抚摸着铜镜,镜中人笑的既温柔又幸福:“想不到,我还是能等到你为我穿上喜服。”他低声说着,俯身在镜子上亲了亲,脸色一红,眉眼的羞赧已属于黄家的下仆小白。
下仆的脸,流浪汉的脸,卖花少年的脸,蓝子桥的脸,黄轻寒的脸。他可以拥有所有的脸,却没有一张属于自己的脸。
外面鞭炮噼啪啪响个不绝,他呆坐了一会儿,这才换回蓝子桥的长相。
蓝府选女子果然没眼光,盖头下的新娘骨骼奇大,袖口里露出一双粗壮的大手。若是真正的蓝子桥娶了她,少不得将来要被这女人奴役。白羽摘在心里暗骂自己这种时间还有时间取笑蓝三公子,一边执了彩绸,领新娘进屋。
迈过火盆,拜过天地,新人送入洞房。新娘并不等白羽摘去挑盖头,直接倒了交杯酒送到小白面前。
小白没有推辞,两个人手腕绞缠,饮了这一杯下肚。火辣辣的酒水下肚,烧的五内如煎,好烈的酒。小小的一杯,才一小会儿,酒意就涌上头,白羽摘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脑子里却只是更加混沌起来。
红烛烧的凄迷,白色的烟雾缭绕不去。迷迷糊糊的,小白看到新娘自己揭了喜帕,他见识再少,也知道帕子下那张是男人的脸。
忍不住笑了笑。
真好。
纵使为了骗自己上钩,也不该让一个无辜的女子为此坏了名节。
昏睡过去的时候,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遥远的家乡。午后的院子里铺着白茫茫的雪,有人赶着牦牛自远方而来,牦牛的脖子上铃铛响成一片。母亲摇着转经,带着小小的他走到一处寒潭前。潭水是从远处的雪山流下来的溪流汇集而成。
母亲捧起一捧,浇到他的额头,轻声说:别小看这没有颜色没有味道的水,这是神赐予我们的恩泽,可以让所有人洗去身上的罪孽。
人再醒来,新房变成了地牢,寒气顺着地缝丝丝渗入骨头里。
白羽摘说不好自己睡了多久,只觉浑身都疼,四肢百骸就好像被热水泡过了一样聚拢不了力气。
化,功,散。
他一惊,转头去看,只见双手双脚都锁在墙上,腰上还缠了三道锁链。
看守见他醒了,立刻去通报。才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小小的地牢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白羽摘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蓝子桥或者黄轻寒,这才松了口气。
蓝老爹笑呵呵的走上前来,手里拎了一块腰牌送到他面前:“天魔教的人?”说的是问句,口气里却全是肯定。
白羽摘看了一眼腰牌上龙翔九天的花纹,别过脸去。
“为了让你喝那一杯化功酒,我安排了多少人,没想到你竟然毫不怀疑直接喝下去。”蓝老爹感叹着,“是不是要感谢黄家生的好儿子,把一个两个男人都迷的团团转?”
“不许你说黄公子的坏话!”
“好好,我不说,”蓝老爹捏着他的下巴,调转他的头,“小兄弟,只要你说出进入天魔教的路在哪里,我们就放了你,好不好?”
白羽摘摇摇头:“我虽然有些笨,却不是傻子。”
“既然如此,那也好。”蓝老爹摸了摸白羽摘的脸,笑盈盈的说,“蓝家并不富裕,也不知道这位天魔教的朋友喜欢吃什么,我们一味味的试,总有一道菜和你的口味。”
他言语才闭,众人立刻上前,解开白羽摘手脚的锁链拖了下去。
幽深的地牢里传出鞭子的声音。
蓝老爹喝了一杯茶,吃了两块点心,问下人:“他肯说了么?”
下人皱着眉头:“他不肯。”
“没关系,那就慢慢来。”
鞭子换成烙铁。
蓝老爹抚摸着手边的空茶杯:“他肯说了么?”
下人仍旧皱眉:“他不肯。”
“没关系,慢慢来。”蓝老爹打了个哈欠,起身回房,准备睡个好觉。
这一觉睡了半宿,二更天的时候被人推醒。掌管刑府的人跪在地上,颤声说:“报告老爷,天魔教的妖人经不起拷问,此刻七窍流血,已经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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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故事完结了。
(眨眼)
同学们,你们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