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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十九、 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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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白面等他笑够了,讽刺地笑了笑:“倒真是谢谢你为我费心了。”
“现在有礼貌了?知道怕了?想软语相求求我饶了你一命?嗯?”
“我黑衣白面从未求人一次!我平生作恶多端,我活该得到报应。但你的下场恐怕会比我惨十倍!”
韩术笑声给卡在喉咙里,刀痕遍布的脸孔因暴怒而扭曲得愈加可怖,独眼光芒瘆人;外面,吴为善发疯似的拍打着墙壁,也不顾是否被发现,大叫:“韩术!你胆敢动黑衣白面一根汗毛我要你好看!!!”
“啊!——”身后传来惨叫声淹没他剩下的话。
回头,厨房依旧静谧得诡异,半条鬼影也没有,但咋看咋觉得不对劲。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朱楚楚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在一根根竖起。
墙内。
韩术得意至极的狞笑声:“黑衣白面,我二十年早也盼晚也盼盼的就是今天,你休想痛痛快快死!”
砰砰砰!疯狂拍击墙壁的声音。
吴为善的眼已经血红。手掌也拍出了血,一个个淡淡的血印印在雪白的墙壁上。
朱楚楚捉住他的手:“不要这样!”
“你放开我!!!放开!!!”
哗啦!
吴为善在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歪打正着地按对机关,因为用力过猛,直接撞了进去,险些栽在韩术的大刀上;韩术刀尖一挑,削去吴为善的大半边长发,同时冷冷道:
“吴为善,孙志远,我早就想会会你们了。”
吴为善听他一语道破自己身份,对他又添了几分忌惮。紧接着又听到他提孙志远的名字,心头一喜:难道前辈已经回来了?正想着,一声冷哼响起,孙志远出现在二人身畔。
“你可算找我们来了。”楚楚说。
“你们想救黑衣白面?”
“嗯。”吴为善向黑衣白面看了一眼,着实被吓了一跳:黑衣白面被铁链锁住,右颊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脸孔,另外半边脸笼罩着难看的死灰色,加上披散的长发,地狱中的恶鬼也不过如此了。最初的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自责。冯阿姨在我危难时救了我,她遇到危难我却无法保护好她。他握紧拳头,克制住自己不要发抖,一面大声说:“冯阿姨,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我这就来救你……”说着说着,眼眶就有些红了。
黑衣白面抬起充血的眼睛看他,目光中虽有关切,却无丝毫感激之意。
吴为善和她对视着。她轻轻摇摇头,目光转向孙志远,对朱楚楚视而不见。孙志远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竟蕴含着脉脉温情与亲近,心中颇为惊诧,表面却不动声色。
楚楚却在琢磨韩术怎么知道孙志远在这里。我和善儿也算是耳灵目敏的人了,我们都没发现孙前辈在这里,韩术是怎么发现的?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的手下早就发现我们并实现通知他了,要么是他的功力已经练到了通神境界,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果是第一种,那他们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她正想着吴为善已经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在外面?”
“狮子帮的看家本领就是分辨出各家各派。”朱楚楚解释。
“不错。玄字旗的堂主今天白天看见你们和刘明比武,认出了你们的身份。我预料到你们会再来的,你们来了就甭想出去了。”他说着拍拍掌。吴为善等待着敌人的出现,可等待了半天仍旧是死寂一片。
韩术的笑容消失了:“怎么会——”
孙志远立刻扑上去。吴为善冲到黑衣白面身畔砍断她身上的锁链。黑衣白面几乎立刻跌在地上,幸而吴为善及时扶住她才没有栽倒。他和她离得近了,扶住她瘦弱的身躯,看见她的衣服破了好几处,露出了鞭笞的肌肤,对韩术的恨又深了一层:“冯阿姨你哪里被点了穴,我给你解开。”
“……”黑衣白面犹豫一下说出了穴道名称,她想韩术是狮子帮罕见的高手,就连自己都栽在他手里,吴为善才疏学浅,根本不可能解开。不料吴为善没费多大劲就拍开了被封的穴道,说:“你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帮孙前辈制服这姓韩的给你出气。”
“小心。”
孙志远和韩术正打得如火如荼,吴为善一加进来韩术登时出于劣势。可即便韩术险象环生,他也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一炷香时间后,韩术愈战愈勇,吴为善却有些不济了。朱楚楚心中焦急,然后做了最不明智的决定——偷袭韩术。
她剑刚刺出,便觉不对,眼前一霎,韩术的手就快如鬼魅地夺过她的长剑抵住她的脖子。剑刃的寒气刺激得她打颤,她抬头瞧见吴为善惊恐的神情。
她挣扎,韩术动了动剑刃,楚楚雪白的玉颈上就多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丝丝渗出来。
“放下武器,不然她就没命。”韩术说。
孙志远立刻丢下从韩术那里夺来的大刀,吴为善却迟疑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韩术的后面。
“快!”韩术又作势在楚楚脖子上比比划划,楚楚竭力克制自己,可是一滴泪还是滑落脸颊。吴为善的表情十分纠结,但终于还是慢慢把剑放到地上。
“踢过来。”
一刀一剑滑到他脚下,一只穿皮靴的脚牢牢踩住它们。
“现在,吴为善你过来和朱楚楚做交换。”
吴为善脸色苍白了。孙志远喝道:“不可能!”
韩术一笑:“那就对不起了。”他说的轻松,心里着实犹豫不决。刚才的打斗已经耗去了他绝大部分精力。若是朱楚楚死了,两人没了后顾之忧,一定会拼命,他没有十足胜他们的把握。十秒的沉默,韩术的胳膊猛地一动,楚楚以为自己要挂了。她睁大双眼望着吴为善,后者脸上写满了期待之情——
剑尖堪堪从她胸前三厘米出滑了开去。接着朱楚楚意识到韩术勒住她的胳膊送了,急忙趁机逃开。她回头,发现韩术的后面站着黑衣白面,韩术前胸冒出了一截剑尖,鲜血狂飙。
韩术和黑衣白面同时倒下。吴为善抢到黑衣白面前面,后者不知为何双眸紧阖,昏迷不醒。孙志远先用妖的方式彻底解决了韩术,之后来到她旁边,瞧瞧她的脸色,说:“到她怀里摸摸,有瓶丹药倒出一粒给她服了。”
吴为善缩手:“她是女人,这个男女授受不亲,恐怕不好吧……”
“就你多事。楚楚你来。”
楚楚找到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花瓷瓶,里面装了几粒火红色的药丸。她倒了一粒安在黑衣白面的樱唇中间,孙志远找来清水把药灌下去。效果立竿见影,黑衣白面的眼皮开始颤动。吴为善用袖子拭去她脸上的血。孙志远问:“你的病怎么治?”
病?什么病?吴为善听得一头雾水。
“云苓三钱……”黑衣白面低声说出一张药方来。孙志远吩咐吴为善和朱楚楚一个照药方买药,一个找干净衣服换掉他们身上的沾血衣服。两人走后,黑衣白面闭目养神,孙志远走到她身边坐下,目光和蔼,尽管语气有些责怪:“你知道给小姨报仇,救过你弟弟的性命,可见你还没完全忘本。”
黑衣白面身子一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竟至于赌气出走。你爹四处找你,希望能再见你一面终于未能如愿含恨九泉;你娘以为你死了,伤透了心,没半年就郁郁而终。”
黑衣白面一潭死水的眸子泛起点点涟漪。
“你一个月大时我抱过你,直到现在我还认得你。”
黑衣白面捂住耳朵:“不要再说了。”
“就一句话。”孙志远不顾她的阻拦,“你是吴千秋,吴掌门的女儿,吴为善的亲姐姐。”
死寂。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孙志远问第二遍,找补,“吴大小姐?”
“不许叫我吴大小姐,”事隔多年民提到此事都激动万分,“他不把我当做女儿,我也不把他当作父亲。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妖。打我懂事时起他就不把我当人看,对我板着面孔,最后完全无视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是怪物,是祸胎,我的降生对他老人家而言是一种侮辱。堂堂李先生座下大弟子的长女竟是人类!我三岁起被关到黑屋子里像犯人一样活,吴先生在外面从来不提有我这么个女儿,只有娘三天两头看我。我伤心,他不管。我生病他从不看我只派医生给我开药,我吃后好没好他也不闻不问。”
“然后是七岁那年娘怀弟弟了。第一次来她告诉我她怕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是妖,我安慰她,因为我知道她为了我受了不少苦。第二次她来是三个月以后,她来了瘦得皮包骨。我吓得心惊肉跳,她却高兴地告诉我她怀我时胖得很,现在这个样子说明生下来的孩子一定是妖了!”她辛酸地说着,没多久泪水就淌下来。
“吴为善出生了。吴先生终于如愿得到一个又是妖又聪明还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吴先生还额外开恩,四年以来第一次来看我为的是让我看看我这个新弟弟。吴先生志得意满,娘形容憔悴却笑颜如花。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我彻底成了局外人……他们走后娘再也没来看望过我,她的爱被小儿子全部占去便再也不会想到我了,于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
“所以我离开。”
孙志远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事隔十五年你还这么恨吴掌门吗?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除了李老先生外你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伟大的妖了。你失踪后他追悔莫及,四处寻找都找不到你……”
“你已经说过了。”
“你还不肯原谅他?”
她抬头向天花板,再一次流泪:“我原谅他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孙志远只消听一耳朵就知道吴朱二人回来了,并没起身。吴千秋低声道:“孙前辈,千万别告诉吴为善我是谁。”孙志远没等回答暗门就开了,吴为善从厨房找来口药锅,点上火扇着蒲扇似模样地熬药;朱楚楚抱了一大堆衣服,进门猛地丢在地上,俯下身子一件件拾掇。吴为善问:“冯阿姨你感觉好点了么,伤口还痛不痛?”
“好多了,谢谢关心。”
“这药要熬多长时间?”
“两炷香时间。”
“前辈和黑衣白面夫人刚才在聊些什么?”朱楚楚留意到她和善儿进来时两人不约而同闭了嘴,十分好奇。孙志远含混应了句:“过去的事情。”
“对了,冯阿姨,你一路上有没有见到一对姐弟俩?姐姐十一,弟弟八岁。都穿着白衣,起码我最后见到他们时他们穿着白衣……姐姐十分美丽(朱楚楚白他一眼),弟弟了中毒形容憔悴。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两个人?”
“没有。”
尽管他们没有指望得到答案,可听到阿姨否定的答复后还是忍不住悲叹一声。吴千秋凝神看他:“他们是你的朋友?”
“不但是朋友,而且是义结金兰的弟弟妹妹。路上不慎走失了,弟弟还中着楚楚的毒,明天傍晚之前得不到解药就活不了了。还有我那妹妹,她向来脆弱,万一落入歹人手里,我真的是万死莫赎了!”
“他们叫什么名字?”
“妹妹叫李素,弟弟叫李哲。”
“这样:你把解药给我,我喝完药就离开这里去找他们。你能把你们失散的经过讲一遍吗?——(吴为善简明扼要地叙述一遍)——他们如果没死在这附近。如果我找到他们的话,后天早晨我会带他们来找你。药好之前我要调理内伤,你们谁都别我说话。”
“孙前辈你能帮阿姨疗伤吗?”吴为善问。
“我不行,但你可以。”
“为什么?”朱楚楚奇怪,“你们两个不都是妖嘛。”
“这小子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妖的样子?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知道一大堆,彻底的本末倒置!而且,他妈的,你这小子身上的武功乍看像仙教的,你拜狗屁仙为师,不是认贼作父?”
朱楚楚见姓孙的气势汹汹,怕他暴起发难,连忙横到他和善儿中间:“你搞错了,他四年来都被关在地牢里,哪里可能拜师?再说以他的身份,仙见了只能人人得而诛之,怎么可能收他为徒?”
“那你小子这身仙教功夫难不成从地里蹿出来的?”
吴为善想告诉他真相,又怕他生气;何况《仙术论》在自己身上的秘密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要是孙志远知道后强迫自己交出来把它毁掉该怎么办呢?正自犹疑,朱楚楚替他把话儿接了过去:“我懂啦,善儿学的是人类的武功,所以可以帮黑衣白面阿姨疗伤。既然这样孙前辈就不要哆嗦了,耽误救人就不好了。”
孙志远啐一口:“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小娃子鬼得很,合伙瞒我这老头子。”
吴为善走到冯阿姨面前道:“小子不才,为阿姨疗伤。”
黑衣白面早进入空明境界,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
吴为善见她不理,斗胆施为,登觉大力袭来,双掌险些震脱,心中彷徨:我究竟是帮还是不帮?接着把心一横:《仙术论》的疗伤章我又不是没有看过,那上面说对任何习武之人皆适用;孙前辈也说我可以,我自己瞎担心什么!可冯阿姨那边的阻力一直存在,没多会便觉得烦闷欲呕。恰在此时,冯阿姨“咦”了一声,阻力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长时间无人说话,突然楚楚的声音响起,微微含嗔:“药好了!”吴为善如梦方醒,一句盘桓在嘴边的话脱口而出:“阿姨你的内息好奇怪!”
吴千秋淡淡说:“有么?”接过楚楚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对孙志远说:“找人要紧,我先走了。”
“冯阿姨你的伤——”
“不打紧。”
“可是我什么时候——”
砰!暗门关上。
“……才能再见到你呀……”剩下半句话声音小小的,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朱楚楚恨恨道:“什么人嘛!我给她熬了这么半天药;你帮她疗了半天伤,她连句谢谢也没有!”
“她担心弟弟妹妹的安危,所以去得急了点。再说就算她嘴上不说,我也知道她心里还是很感激我们的。”
“随你怎么想罢。我看你是看上她了,处处都说她的好。瞧她走了把你失望的样子!哼,我……我懒得理你。”她独自走到墙角坐下生闷气,吴为善又讶异又不解,可马上一个蹿入脑海的要紧事就把她挤到一边了。
“孙前辈,你追到刘明他们了么?”
“追到了。”
“前辈您……不会真的把他们……”
“那小子命大,我追他们的马车到了一处荒郊,那小子自个儿先下车问客栈求宿去了。我见一人正好下手,就上前在他胸口按了一掌。刘明一下子昏倒了,我提起手掌,准备在他天灵盖上补一直彻底结束他小命。”
“你……”
“可这时我忽然发现周遭有埋伏,眨眼就有七个人扑上来,个个都是好手。我见一时半会收拾不了,又担心你们会不会有危险,就撤了。不料走到一半,正好发觉七个中的两个骑马向我奔来。我料定他们没发现我,躲到草丛中。那俩狗崽子自称狮子帮的,说甚么接到他狗屁堂主的消息说你们在这酒楼里,叫他们召集人马来个瓮中捉鳖。我这一听真是魂飞天外,顺手将两人料理了就骑了马直奔这里。”
“韩术真是个厉害人物,若非前辈你及时赶到我们肯定死在他手上。只是那刘先生……”
“他中我一掌,顶多活三天。”孙志远简洁地说。
“这怎么可以!”
“别可以不可以了,”楚楚插嘴,“你的行踪已经暴露,赶紧走人要紧。你忘了上次被仙教围攻的事了?”吴为善想到楚楚家的九死一生,发背沾衣,再不敢多呆,应道:“你说得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