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诡录》剑寞

30、十九、 救

　　两人蹑手蹑脚进入酒楼，一路上没发出半点声息。
　　厅堂没有点灯，门外的灯笼只能照亮几步路，其余的便是黑魆魆一片。吴为善打个手势叫楚楚跟在后面，自己则谨慎地扫视整个大厅。厅中果然没有半个活人。掌柜的双目圆睁趴在角落柜台上一动不动，他旁边是直挺挺站着的六福儿，脸部表情扭曲至极，九成死于毒药。本来富丽堂皇的酒楼此刻竟鬼气弥漫，楚楚紧张得呼吸急促，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时间他真的好想拔足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但一想到冯阿姨的安危，他咬咬牙，快步上楼，楚楚小跑着跟上。
　　踏上二楼地板的刹那脚下楼梯咯吱一声爆响，马上就有手持火把的值夜人员来看出了什么事。见到他们两个，值夜人员刚刚张口要喊人，吴为善一掌及时斩在他的颈动脉上，他只好乖乖躺下闭嘴。火把失去支撑跌落，被吴为善眼疾手快接在手里。
　　“呼，好险。”
　　“楚楚，我有个主意，我和他对调衣服拿着火把在前面走。这样你还能看清楚点。”
　　“不行，太冒险了。你和他长相一点也不相似，很容易穿帮。还是把火把灭了吧。”
　　“好。”吴为善刚要吹灭火把，楚楚忽道：“慢！”
　　“怎么？”
　　“瞧瞧那些门。”
　　吴为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每扇门上的糊纸都有一个小洞，乍一看不明所以，但一同之前赵才智说过的话上想想就知道是吹管吹毒药留下的痕迹。立时出了身冷汗：“解药……”
　　“在他身上找找。”
　　吴为善在死者衣兜里翻寻，摸到了一个药瓶，里面有几粒丹药：“是它吗？”
　　“唔……”
　　“楚楚？”吴为善听声音不对，抬起头来看见楚楚的脸竟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变作铅灰色，不由得大惊，“怎……怎么会这样？”他刚说完这句话，眼前也是一黑，险些栽倒。
　　“把解药给我，是毒药也不过是早死的问题。”
　　吴为善心想也是，把心一横，从瓶中倒出两粒丸药，一人一粒服下去，慢慢的朱楚楚脸上的灰色一点点消失，这才大松一口气：“多亏你细心，否则非死这不可。”
　　“你的黑衣白面看样子不在这里，咱们下楼吧。”
　　吴为善点头同意，蓦然想起什么，担忧道：“你说寇公子和西门姑娘不会也遭了狮子帮的毒手吧？”
　　朱楚楚叹气：“真是这样又有什么法子？自己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呢，还有心情关系别人。下楼！”
　　楼下还是死尸遍地，一个活人也没有。楚楚想了想：“厨房看看去。”
　　似是受到感应，楚楚话音刚落，厨房里面忽然亮起了火光！吴为善和朱楚楚赶紧躲到门后，一条黑影洒下，然后赵才智的声音干笑着，声音颤抖，显然是竭力掩饰心中的恐惧：“郑堂主您这是什么意思？小的……小的有哪里做的不符合您的心意吗……”
　　“正相反，你所做的一切都令我十分满意。”
　　“那您……堂主您为何抽出刀对着我……”
　　“我希望你为我做一件事。”
　　“堂主尽管吩咐！”
　　“干掉江帮主。”
　　吴为善手心里柔软的小手陡然沁出了冷汗，吴为善扭头触到楚楚不安的目光。见他向自己看来她用口型说：“赵才智死定了。”
　　厨房里。良久的沉默。赵才智看看堂主面无表情的脸孔，看看他手中的刀锋，大滴大滴的冷汗自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郑松冷冷问：“你不答应？”
　　“小的没那个胆子……”
　　“很好。”郑松替他完成了下半句话。头颅落地的闷响后火光渐渐远去。
　　楚楚攥在吴为善手里的手已经在发抖了：“要是我们被发现，那就……”
　　吴为善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现在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前进。一路上狮子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挡住去路，他越走心中越忐忑，感觉每具尸体都是自己死时的样板。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尸体中绝大多数身上都没有伤痕，更没觉察到角落里偷偷窥视他的一对眼眸。
　　郑松走到厨房尽头，打开暗门，里面传来铁链摇晃的声音。吴为善瞥见被囚者衣衫褴褛，面容惨白，正是黑衣白面。他乍见恩人如此模样，气往上冲，假如楚楚不在这当口及时抓住他，他铁定冲上去拼命去了。这么一耽搁，暗门关上，于是二人面前除了绝望的黑暗又一无所有了。
　　“这混蛋竟敢这么对待冯阿姨，我——”
　　“冷静一下，郑松一时半会儿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你这么莽撞冲动只有死的更快。”
　　吴为善深吸口气，勉强镇定，拽着楚楚来到暗门边上。墙内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不断传来，细若蚊鸣，若非二人内力有些火候，还真听不见。二人走近谛听时，黑衣白面正问：“郑松？——”话到嘴边变成一声惨叫。吴为善刷的抽出长剑就要往里冲，苦于不知如何开启机关。
　　郑松恨恨说：“这一刀是叫你懂得礼貌，我堂堂狮子帮堂主的名讳岂是你这贱人随便叫的？”
　　黑衣白面冷笑。
　　死寂。吴为善生恐郑松还要折磨冯阿姨，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朱楚楚却留意到背后中不断传来窸窣声，没有拉住吴为善的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黑衣白面，今晚就是你的末日。我杀了你后，只需再费点力气出去江仲豪，我多年的夙愿就实现了。”
　　“你是为了曹霖复仇么。”
　　郑松狂笑：“他？就那个被你斩断了一只手的窝囊废？”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我哪里有得罪过你。”
　　“要是仅仅为了曹霖我当然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你杀韩大江全家的事情？”
　　“我杀人无数，哪里记得这么许多。”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看来我得给你点小小的教训。”
　　忍痛的抽气声。
　　“这不过是开始，我要一点点折磨你，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郑松的话语因为狂喜而微微发抖，其中的怨毒更是藏也藏不住。吴为善正焦急万分，忽觉身上靠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发现朱楚楚吓得俏脸煞白，扑到吴为善怀中瑟瑟发抖。此刻的她不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仅仅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女孩，柔弱无助。吴为善情不自禁地张开臂膀搂住她，她飞霞过耳，匆匆躲离他的怀抱。他这么一分神墙里的对话立刻听不见了，等他重新聚精会神时郑松正在说：
　　“……韩大江夫妇共有三个孩子。一个大雷雨夜，小儿子因为雨天不能出门在前厅玩耍。你破门而入一剑刺中小儿子的胸口，孩子临死的哭号引来了爹娘。当时你站在他的尸首旁，提着染血的长剑，剑上的血一滴滴滴在地上。用比我现在还要残酷无情的口吻道：‘冯依青的命我要你们全家来偿！’”
　　吴为善乍听见“冯依青”仨字，心潮澎湃了老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叫依茹，和依青有一字之差。松了口气，可古怪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冯依青和自己母亲有血缘关系，还是二人名字的雷同纯属巧合？
　　“……当爹的竭力保护母子三人死在你的剑下。你踏着他的尸体来到母子三人面前。母亲宋宝霞跪下求你放过两个孩子，你只是笑，视若无睹；大儿子挡在前面想要保护母亲和弟弟却被你打昏死过去……”
　　“只怪我当时粗心大意，以为你死了没有再补上一剑杀死你！”
　　“不错！我就是韩术。二十年前我醒来时，偌大的韩家竟没一个活口！你有过最亲最爱的人死在你面前你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吗？打那时起，我的心中除了仇恨就什么都不剩了。”
　　吴为善触景生情，眼前又飘过养母的影子。
　　“……我孑然一身漂泊江湖受尽世人的辱骂与唾弃。几次想一死了之，想到大仇未报又生生熬了过来。我加入狮子帮当一个再屈辱不过的杂役，没有人在乎我，我活着还不如幼时家里的一条狗！连最卑微的弟子都可以随便欺侮我。
　　“当时我的堂主是赵才智，他待我还可以，一次我被帮里的混蛋们欺负给打折了腿还是他帮我接好的。要不是他不肯配合我我是不会要他小命的。
　　“帮主江仲豪也不是一点没帮过我。我当杂役的第三个年头上他提拔我做他的弟子，悉心教导我，两年后的比武大会上我技压群雄，当上了副帮主。可惜好景不长，我当上副帮主没几天江仲豪就疑心我了。他把我囚禁起来，百般凌辱，剜掉了我一只眼睛把我抛到荒山野岭中。九死一生后我狠心自毁容貌，重新混入狮子帮中从头干起。我要报仇。
　　“我化名郑松，谨慎又谨慎，一直未被识破身份。现在我羽翼已成，他们父子俩马上就会步你的后尘。你在黄泉路上有人陪伴也不会太孤独。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