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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一、 雪妆红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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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想到竟会又一次碰见他。
在一个雪天里。
朔风肆虐,雪花纷飞,大多数人都选择呆在家里,即便有要事不得已出门的也是来去匆匆,绝不肯在大街上稍作停留。在这样一个极端恶劣的天气里却有一个妙龄女子在漫天风雪中从容不迫地在街头漫步。那女子翠绿的衣裳被北国的风吹得上下翻飞,整个人却带了一种江南水乡的温婉气质,令来往行人总忍不住多看上一眼。女子于周遭事物并不留意,走路也明显心不在焉,显然在想着什么心事,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钻进耳朵:
“喂!长没长眼睛啊!走路注意着点!”
女子眉头一皱,秀美的眉目间不易察觉地掠过一道杀气,还未作何反应她又听到了另一个粗豪声音,气势汹汹,火气比头一个人还大:“他妈的你才没长眼睛呢!干嘛挡老子的路?”
“你干嘛踩我的脚?”
“你挡老子的道老子就踩你的脚!”
女子转过头发现三步开外处两个莽汉正吵得不可开交。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她眉间杀气登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那两个莽汉均五大三粗,尤其后说话的那条白衣汉子,皮肤黝黑,乱蓬蓬的长发披肩,怒目圆睁看起来真是有些瘆人。等等……这人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不会是……
正当她脸上阴晴不定时,头一个说话的壮汉已经按捺不住了,抡起拳头呼地向对方鼻梁上揍去:“我看你就是欠扁!”这一拳来得又快又狠,却偏偏在击到对方鼻梁前委顿下去,再看那大汉仰天躺在地上,一双眼珠暴突着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是宋狮。小师弟在这里,那么他……他莫非就在左近?
她脑海中刚这么想着,一个白衣公子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男子看起来不过加冠之年,眉清目秀,即便略显憔悴,也英俊得令人窒息。这样一个乍看上去定叫人以为是文弱书生的人,却大步走到宋狮面前,更叫人称奇的是面对莽汉都气焰嚣张的宋狮一见那人表情便羞愧地低下头去:“师兄,我知道错了。”
白衣公子横了他一眼:“就知道闯祸,还不快走?”
绿衣女子慢慢退到街对面的墙角,一手撑墙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去。她原以为自己早已不会流泪的双眼居然又泪眼朦胧,眼前那个雪白的身影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苍天你为何让我又遇见他?
她想走,可双腿却如僵了般不听使唤。昔日的种种纷至沓来,甜蜜的心碎的回忆一件件在她心头闪现。她喊不出声,只能默默地默默地凝望那条雪白的身影,祈祷他尽快离去。
可当白衣公子真的转过身准备在师弟的陪同下走开时,她的心又痛了起来,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她的心牢牢缚住,另一头系在他身上。他走远一步,心就被血淋淋地撕裂一分。
似是灵犀一点,本已渐行渐远的白衣公子蓦然回首。
两个人,隔着一街的风雪与落寞,彼此凝望。
“咦,师兄你怎么不走了?”宋狮独自向前走了四五米远才发觉师兄没有跟上来,“师兄你在看什么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绿衣女子,立时眉开眼笑,“原来是师姐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三师姐,师兄成亲前天晚上你为何消失不见了?师兄当时都急疯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又落到仙教手里了呢。”
俩人脸色同时一变。绿衣女子竭力克制住不断涌入眼眶中的泪水,冷笑一声:“是么?我还以为除了他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以外他就谁都不在乎了呢。”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哽咽。
“师姐,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师兄关心你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啊。十年前胡山围剿你落入仙教手里,不就是大师兄闯入仙教总坛拼死拼活把你救出来的么?——”
“住口!这些话你怎么能在外面乱说!”白衣公子斥道,同时飞快看了四周一眼。大街上除了他们三个外便是死了的莽汉,再有就是一家门窗紧闭的店铺门口蜷缩着一个乞丐。那乞丐面黄肌瘦,衣衫单薄,好长时间都维持着把头埋在膝盖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在确信宋狮适才的失言没有被人听到后,他收回目光,重新看着绿衣女子,淡淡一笑:“师妹,好久不见。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他的笑,居然还是温柔得一如从前。
绿衣女子眼中的泪水终于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雪还在下着。三人的背影逐渐被漫天飞雪淹没。他们谁也没有留意到,那个看似已被冻僵的乞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倒地的壮汉旁,低头看了看壮汉,又抬头看向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如刀锋一样寒冷。
子夜。麒麟山。仙教总坛。
大堂中央,陈霁神情肃穆地把手中线香插到黄铜香炉之中。香案两侧放了不少蜡烛,此刻烛光摇曳,照着香上烟雾袅袅升腾,也照得牌位上的字迹忽明忽暗。忽有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在空寂的厅堂中显得格外响亮。陈霁一动,所佩的水晶头骨回应了一丝微光,头也不回地道:“右护法。”
夤夜来访的正是教中右护法纪惊云。他停下脚步,深深打量了一番面前背对着他的人,打量他用金线勾勒绣有火焰图纹的华贵衣衫,特别是在他腰间佩带的象征教中至尊的由一整块水晶雕刻的水晶头骨上看了几眼,然后单膝跪地:“陈教主。”
“嗯。”陈霁又向牌位恭敬三拜,这才转过身面对新来的人。在这过程中纪惊云一直注视着教主的一举一动,见他回身道:“教主,您教务冗忙,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再过一个月就是先师梅子真人的忌日了。十年前,师父不幸命丧李任之手,一同殒命的还有我教中无数子弟。我陈某接任掌门之位时就曾在先师灵位前立下重誓:有生之年必当铲除九妖派以告先师之灵。”
纪惊云道:“教主时刻不忘使命,我们做下属的既感且佩。”
“右护法深夜前来有何事?”
“确是有事要禀报教主,属下们漠河一带发现了吴凭的踪迹。”
陈霁霍然上前一步:“当真?”
“千真万确。赵承在街上看见他和他师弟宋狮在一起了,那个宋狮好像和一名汉子起了什么争执,而后直接用妖术把汉子杀死了。他们还遇见了赵静……”
“那个妖女?” 陈霁冷笑一声,“李任座下四大弟子来了三个,阵势还真是不小啊。他还探听到什么了?”
“赵承给属下发的信中写的就这么多,他还说有新消息会继续写信过来。”
“右护法,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陈霁笑说。
“哪里,不过是赵承那小子误打误撞而已何功之有?属下本想这就调人马过去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过听赵承的意思似乎他们还有更大密谋,在弄清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右护法,这你就不对了。” 陈霁摇头,“吴凭作为前任九妖掌门李任座下大弟子,非但邪术了得,心思手腕也是极为了得的。你派赵承只身涉险,恐怕八成得死在他手里。你那第二封信,怕是等不来啦。”
“这……”纪惊云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近几年才来教中,不知道吴凭的厉害。” 陈霁负手从右护法身边走了开去,“十年前若不是他,九妖派的妖孽没一个能活着逃下胡山。后来我几次布下地网天罗都被他逃了去。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有‘那家伙’在,嘿嘿,嘿嘿。”说话时,他人已走出大殿,正在下长长的大理石台阶。
“那是自然,教主神机妙算,杀死吴凭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借着晦暗的月光,纪惊云似乎看见陈霁的身影顿了顿,之后就消失在视线里。纪惊云唇角的笑容,也随之慢慢消失不见。
“待到那时,恐怕你的寿数也不多了吧?”远远望着陈霁离去的方向,蓦地,纪惊云嘴中吐出这样一句话。香案上的蜡烛,奄忽同时熄灭。在黑暗中,纪惊云大步走出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