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个故事：明日绽放的花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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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也许对于一个一无所长、过着平淡无味的生活的普通人来说，拥有什么特殊的超能力，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吧。
不说全部，至少有半数人曾经渴望过，甚至向神明请求过，只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变得稍微有那么点与他人不同。
但芽生家族的人从来没那么想——由于那份世代流传的特殊能力，他们从出生以来就背负着与一般人相去甚远的宿命，甚至被保护在人群之外，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芽生家族的人不配拥有自己的感情，即使是诞下后代，也是在没有见过对方的情况下完成一切——以试管婴儿的方式。
芽在深不见底的泥土中奋力生长着。
禁断的血脉在排除一切危险，仿若世外桃源的表世界流淌了几百年。
直到二十一世纪，第一个打破那个规矩的人出现了。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即使……”
“我愿意。”
芽生美穗，芽生家族第十九代的唯一继承人，在与意大利某家族签订保护协议以后带着自己的女儿从家族脱逃而出，来到一个叫做并盛的小镇，在这里住了下来。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01.]
雨。
毫不留情席卷了并盛这个小城镇。
狱寺隼人是在一条小巷里发现蕾的，彼时它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一条无处可归的流浪猫而已。黑色的毛发经过了雨水的清洗仍旧闪烁着污浊的光芒，缩在小角落里发出微弱的喵呜声。
也许是因为不祥的毛色或是孱弱的身躯才被主人抛弃的也说不定，狱寺隼人一边接近它一边心想。
他和猫的相性向来不好，尽管如此他还是克制不住地去分给他们自己为数不多的怜爱，兴许只是因为自己和它很像。
“喂，你这家伙……！！”
即使拖着孱弱的身子仍然动作灵敏，小家伙在自己碰到它的一瞬间便从梦中惊醒，从自己打算抓起它的手心中溜了出去。
狱寺隼人“啧”了一声，即使对它吼也起不了作用。他握紧了拳头，索性丢下伞，追着它冲出了雨幕。
“可恶……”
猫是何等机敏的生物。从视线里消失了不到一分钟，狱寺隼人已然找不到它的影子。
复又弹了弹舌，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头发。与那只野猫的毛色截然相反，狱寺隼人的头发是即使混迹人群也能被轻易发现的亮眼银白色。
扔掉伞的后果就是被雨淋了个彻头彻尾，大滴大滴的透明液体从他的头发上滑落下来，融入深色的土地。
算了，回去吧。但愿那个小家伙没有什么事。
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短发，狱寺隼人转身打算离开。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前方有什么，这使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
当然，让他停下脚步的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无力发光体，而是在那路灯下站着的人怀里的那只黑猫。
——赫然是，刚刚从他视野中消失的那只。
就现在，它奄奄一息地躺在拥有一头茶褐色长发的女性的怀中，敛去了那份不乖巧，仿佛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那是，你的猫？”
意识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之前，狱寺隼人已经向前走了几步，自然而然地将疑问说出了口。
女性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透过长发正好撞进狱寺隼人的眼睛。
那纯净如大空的蓝色让他忍不住愣了愣。
接着他听到女性的回答，声音意外地清澈：“……不是。”
接着她又垂下了眼帘，轻抚难受地发出微弱喘息的黑猫。狱寺隼人注意到她的伞也扔在了一旁，因而成串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滑落下来。
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又静滞下来。
“那你为什么……”
话问到一半狱寺隼人停了下来。他没有必要去询问，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自己也是同样的。比起“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还显得更有说服力一点。
自己真是有些多管闲事了。狱寺隼人再次动起了离开的念头，并且马上付诸于行动。
“呐，”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女生从背后叫住他，用她那好听的声音。
狱寺隼人停下了脚步。
不知何时，雨已经变小了，毫无威力的细小雨丝，飘飘扬扬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去。
“你愿意成为我这场魔术，唯一的观众吗？”
女生的声音隔着两人之间不长的距离，传过来。
[02.]
芽生明日香再次遇见狱寺隼人，是在不久后的一个周末。
当时，她正和进入国中以后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三浦春，在并盛商业街进行一月一次的购物活动。
她们所就读的学校是并盛町唯一一所女子专门学校，叫绿女子中学。拜之所赐，两个女生与男□□流的次数少之又少；就读的小学还是男女同校的三浦春暂且不论，直到国中才搬到并盛的芽生明日香，连“男女有别”的基本意识都没有，所以当日并没有对狱寺隼人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敌意。
专心挑选花肥的芽生明日香注意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啧，笨女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笨女人’是什么意思啊‘笨女人’！”
狱寺隼人和三浦春向来不和，一见面便免不了争吵。理由也很简单，狱寺隼人看得出来她看向十代目沢田纲吉的眼神，让他感觉有点不爽。
“春……你的熟人吗？”
利落地付了钱，女生走到黑褐色马尾的少女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是……”
“你是……！”
在三浦春来得及解释什么之前，狱寺隼人首先意识到了什么违和的地方。在三浦春的这个面无表情、却拥有一双万里晴空般澄澈的双眸的女生，赫然是那天在雨里展现给他了一场绝妙的魔术的人。
“是我。蕾过得还好吗？”提及黑猫的名字的时候女生很少见地笑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对这个世界的喜爱。
“诶诶——？！明日香你和狱寺君认识的吗？”三浦春发现什么新鲜事一样惊诧地大呼小叫起来。
狱寺隼人嫌她烦，便直接无视了她，冲着女生点点头，提了提手中鼓鼓囊囊的袋子，顺便连手腕上的抓痕，也暴露在女生面前：“那家伙超能吃，而且也超难管——看它抓的，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听起来很有活力呢，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能拜访一下你家吗？”
“啊？！”被女生提出这样的请求，狱寺隼人显然始料未及，“你在说什么啊，女人！”
这么直接地提出，该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看向女生的脸，那里除了感谢和欣慰没有别的神色。
况且那女生是救了那猫一命的人，让她看看也无妨吧。
于是他也卸下了警备：“……好吧。并盛三丁目59号，我叫狱寺隼人。”
“芽生明日香，改日会去拜访你的。”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却是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
两人短暂的介绍完毕以后，又挥挥手分别继续自己原本该做的事。三浦春对于他们的相识感到很惊奇，一路向芽生明日香追问他们的事，而芽生明日香也耐心地回答着，眉眼中笑色盈盈。
狱寺隼人回头看了眼那个背影。那天发生的事情仍然像一道未解的惊奇弥留在他的脑海，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要追寻真相。
[03.]
“你愿意成为我这场魔术，唯一的观众吗？”
少女说着，抬起头对狱寺隼人露出一个微笑。
狱寺隼人不作声——在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情况下，也许转身走掉会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选择了留在这里。
少女权当他默许了，将纤细手指覆盖在黑猫的头上，闭上眼睛。
少女的手背上燃起明亮的黄色火焰。
仅仅在1秒以内，狱寺隼人发现那只猫睁开了它的眼睛——是和少女一样的蔚蓝色。它很有精神地“喵——”了一声，接着闭上眼睛，在少女怀中乖乖地睡了过去。
“这样就好了。它大概还可以多活五年。”
少女下定论般地说了一句，递出双手，把黑猫捧到少年面前，
“你能替我收养它吗？虽然我很想把它带回去，但是家里的人不允许的。”
“喂，你这家伙别随便替别人决定啊！”
狱寺隼人抱着黑猫冲着少女喊，看着少女拾起伞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看着自己：
“谢谢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叫它‘蕾’吧！”
那便是两人的初遇最后的场景。
[04.]
“叨扰了！”
踏进玄关，少女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拘谨，而是很自然地脱下鞋子，把带着的一袋宠物用品递到狱寺隼人的手中。
“要找那家伙的话就在里面，你自己玩，我去倒水。”
狱寺隼人用戴着许多指环的手指指向客厅。
“谢谢。”
狱寺隼人端着热水走进客厅的时候，蕾正乖巧地趴在芽生明日香的膝盖上，任由她抚弄它的下巴。
“可恶，为啥和你在一起就这么乖巧。”盘腿坐下，狱寺隼人的语气颇为不满。要知道多亏这家伙，自己都快毁容了。
女生声音笑意满满，却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轻抚蕾的皮毛：“一定是因为隼人你长得太凶了的原因。”
“喂女人，谁允许你直接叫我名字的？”想想真是奇怪，擅自提出拜访别人的家，还直接叫上了名字。这个女人绝对不正常吧，狱寺心想。
“诶，不行吗？我对每个人都是叫名字的……”女生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来望向他，那表情就像是真的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废话！说到底哪个正常女人会提出去拜访才见过一面的男生的家啊！”狱寺隼人对于她的反应有点火大，直接冲她吼过去。
“你……不渴吗？”
真是败了。
在女生非但没有表现出害怕，还把水杯向自己推过来的时候，狱寺隼人觉得自己拿这种一点常识都没有的人真心没辙。
“呐，隼人君想听听吗，我的事情。”
又来了，突兀的提议。
女生这次盯着水杯，表情恢复了当时站在三浦春背后时的那份冷静无波。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也无妨。
狱寺隼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得知的是一个，令他忍不住瞪大了碧绿双眸的事实。
[05.]
黑手党火拼的战场总是硝烟四起，战火纷飞。
这里也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
带有家族标志的火红色盒子终于也碎在一旁，花纹好看的豹子身上的火焰渐渐趋于微弱，然后变回了猫的样子。
“瓜——！！”
狱寺隼人拭去唇边的血液，转身看向那只猫的同时，一道尖叫响了起来，声音不复清澈，但狱寺隼人还是辨认了出来。
因为实在太过熟悉。
她又要——
瞳孔猛地缩小，狱寺隼人急急冲向女性，大喊着：“狱寺明日香，你要做什么！”
叫出了全名的狱寺隼人怒火上脑，已经放弃了思考，全心只想着要阻止她——
阻止那个倒映在自己的视网膜上，正把双手伸向奄奄一息的匣动物的成年女性。
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能阻止。
明黄色火焰燃起的那一刻，兴许是身体与心都太疲倦了，狱寺隼人双腿仿佛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脑海里，有什么很遥远却很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每个人的生命就像一杯水，有的人生来就多，有的人生来就少。”
“而我们芽生家族的能力，就是把自己杯子里的水分给别人。”
“很小很小的时候，家族里的人就说，‘对于芽生家族的人来说，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甚至生命，都是致命的。’”
“他们禁止母亲和我与外部接触。”
“他们大多都没有自己的感情，像机器人一样过完自己的一辈子。时常我会觉得好可怕，他们就好像会动的雕像。”
“只有我母亲没有这么想。她说，芽生家族的人也有作为正常人享受生活的权力；也有去爱上什么人，爱上这个世界的权力。”
“然后，她把我带了出来，来到了并盛町，过上正常的生活。”
“——以把自己的性命和我的性命分给彭格列为代价。”』
那天，少女在自己家中告诉自己的，就是这样的事实。
没有人在刚出生就会知道自己会活多久，所以对芽生明日香来说，每一次使用能力就是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踩了油门——如果运气不好的话，直接冲过鬼门关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即便是那样，女生还是毫不犹豫地救活了蕾。
狱寺隼人在当时便对这个女生产生了些许的改观。
随着羁绊日渐地加深，感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狱寺隼人向来看不见的是自己的生命。在指环战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意识到了，若是自己作出了鲁莽的决定，或许献出生命的不会是他……
当时他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心，不论怎么样，要绝对禁止她再次使用那个能力。
当他平安返回，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对着女生说完“我没事”，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现在却……
“瓜已经治好了～诶，你没事么，隼……”
女子抱着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挥了挥手，却被狱寺隼人一下子拉进了怀里。
黄色的小猫被夹在两人之间，发出一声难受的轻叫。
“隼人……？”
“……没事，让我休息一会儿。”
狱寺隼人困倦地闭上眼睛。与此同时，他自嘲地挑起了嘴角。
终究是十年前初遇时的那件事给自己的印象太深了吧。再怎么说，芽生……不，现在是狱寺明日香的她早已封印了那份能力，成为了一个正统的晴属性治疗师了。
能够依靠匣子的现在，没有人会为此再愚蠢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她尖叫着冲出去的举动，也只能归因于，她如爱狱寺隼人一样爱着那只匣兵器而已——再怎么说，它是继蕾的死之后，两人共同抚养的第二只宠物。
“隼人又想起那件事了吗……”
稍微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思，女子微微挺起上身离开了一点，把怀中的猫放在一旁的地上，摸摸它的头让它离开，接着更用力地环住了青年的肩膀。
治愈的黄色火焰包围了两个人。
女性贴在银白色头发的少年耳边，喃喃而语：“我很感谢我的能力，毕竟是它让我遇见了隼人。但是，既然我和隼人发过誓，就绝对不会再度使用它，呐？”
“……嗯。”狱寺隼人点点头，拉着明日香从地上站起来。
女性的脸上绽开了，狱寺隼人无数次见过的，充满对世界喜爱的笑容：“走吧，去把战绩告诉纲……十代目君，然后回家——小蕾还在家里等我们呢。”
狱寺蕾——这是两人的女儿的名字。为了纪念两人养过的那只黑猫，也是为了寄托她于希望。
一轮朝阳破开重重硝烟，照亮了两人面前的路。相互依偎的身影摇曳在两人身后，拖了很长很长。
跨越了数百年血脉的禁锢，芽生家族终于有第一个人，获得了本应拥有的幸福。
请相信，不论破土而出的过程多么艰难，花蕾终将在明日绽放。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个故事：明日绽放的花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