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烬木》元灵宇

4、落红化泥·归去来

　　断桥边停着好些船，岸上船上大多数人谈论的都是前两天长廊被毁之事。沧洛独立船头，远远望着那处废墟，人力就是薄弱，一天时间，那里竟然还没有修复。
　　船家在船的另一头扬声问道：“客家，能开船了么？”
　　.话音刚落，一锭银子落在他的面前，那个伫立的身影声音清冷：“我等人。”
　　沧洛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有些迷惑，为什么陌觞能破了自己的幻术？是自己施展得不够用心，还是陌觞真的很强？所以一早约陌觞出来，他倒要看看，陌觞到底有什么本领。
　　这一只船与其它的船只有一段距离，所以辛夷可以大胆地围着沧洛打转，急得满头大汗：“快去苏州，这一次错过，你还要等多少年？”
　　沧洛冷冷一笑，他躲了三次，可见天命并不是不可逃脱。他的命，凭什么就要存在于别人的一念之间。
　　辛夷拉着沧洛，却不能撼动他半分，她急得大叫：“你疯了！再不顺应天命，长老一定会重罚你！那你还怎么从迷雾山解脱？”
　　“他们会以为天命出错。”
　　辛夷放开他，飘到他的面前，冷然道：“这次我绝不会再帮你隐瞒！”
　　铃铛声轻轻响起，沧洛一僵，与辛夷一同看向辛夷脚上的铃铛。
　　“这里是临安。”沧洛的声音里隐见怒气。
　　“天命！”辛夷惊喜地飘到半空，遥遥看着断桥上那一群人，“是天命！那个人竟然在这里！”
　　四目相对，那个人看见他，忙持剑向这边跑了过来，铃铛声大作。沧洛眼中是惊天怒意，天命？他在这里等着见最后一面的人，竟然就是天命选中的人？“船家，开船！”
　　辛夷惊诧地看着他，忙飞至船头，死死抵住船，不让离岸，一边对沧洛嚷道：“你疯了！让他选择，他选了你，你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你就如此肯定他会选我？”沧洛俯视着船头的辛夷，低声道。
　　“他必须选你，否则我杀了他！”
　　沧洛不为所动，扬袖挥手间，辛夷被收入袖中，船如离弦之箭离去，连船家都惊诧不已，辛夷在袖中犹自挣扎，沧洛淡淡道：“我不需要他选。”
　　陌觞自拿到信后，便一直想办法瞒住同门，独自来断桥。好不容易来了，遥遥看见沧洛，还来不及激动，那只船便极快地离去，他大喊道：“沧洛！”
　　船头的人影闪进了船篷。
　　陌觞有病在身，此时却不顾及，他凝起内力，踏浪向游船追过去。距离越来越短，那个身影终于又出了船，陌觞大喝一声，腾身翻上了船，脚刚及木板，船身一阵猛烈摇晃，忽然四裂，船上的三人俱被掀进了水中。湖水不似往日般清凉，而是彻骨的寒冷，陌觞真气耗尽，再无力支撑，他向湖底倒去，看见白影向他游来，他想说，自己的同门在这里，想让他离开，想告诉他自己没事，然后他听见了很轻的声音：“还你。”
　　还什么呢？陌觞停止了挣扎，有些迷糊地想，沧洛要还自己什么呢？那天自己并没有救他呀。

　　夜幕降临，一星火簇在林间闪烁，一身黑衣的陌觞昏迷不醒，一身白衣的沧洛面容冷寂，一身花衣的辛夷围着沧洛打转，时不时传点花露给陌觞。
　　“你这容颜，在山里也是难得的，要是换成女子，早祸害一方了！”辛夷瞥了一眼陌觞，幸灾乐祸地说。
　　沧洛看了她一眼，手挥起，一道银光划过面颊，鲜血马上溢出，辛夷惊呼一声，躲出很远，这才避免了被拦腰斩断的下场。“幸好我能离开本体生存。”她一边碎碎念，一边飞回到陌觞的身边，狠狠地对着他的脸踢出一脚。
　　在辛夷惊呼时，陌觞已经恢复了一点意识，这一脚虽然不重，但也足够将他踢醒了。睁开眼看见的是沧洛染血的左脸，他坐起身：“沧洛！”正欲过去看看，沧洛肃杀的眼神逼了过来：“别动！”
　　陌觞顿住，低头正巧看见辛夷抱臂对着他笑，他有些惊讶于时间竟然还能有如此小的人，就跟自己的巴掌一般大。
　　“我是辛夷，辛夷花妖。”辛夷说完，挑衅地看着陌觞。
　　陌觞含糊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确实很惊讶但并不害怕，便沉默下去，静静地看着火堆。辛夷看着这两个人打算沉默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再次对着陌觞的脸就是一脚。陌觞这次却稳稳躲过，辛夷“咦”了一声，就要继续，沧洛淡淡道：“所以，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了罢。”
　　陌觞专注地看着火堆，半晌没有说话。
　　沧洛冷笑一声，拨着火堆，静静地听着林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陌觞虽然不及沧洛，但很快他也听见了，抬起头，沧洛依旧不管不问的模样，左脸被血迹染红了，他也完全不在意。陌觞站起身，来到沧洛面前蹲下。
　　沧洛抬眸看他，有些微不解。
　　陌觞这才发觉，天下竟有人的眼神能够纯粹成这样，不带丝毫杂质，他忍不住伸出手，在沧洛的杀气逼过来前，轻声道：“别动。”
　　手指轻轻滑过面颊，一点一点擦去血迹，沧洛垂下眼，由着陌觞给自己上药。陌觞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淡然一片，上完药后，就在沧洛身边坐下，笑道：“陌觞，我是陌觞啊。”
　　“陌上花开的陌，酒觞的觞。”沧洛淡笑地开口。
　　陌觞惊喜万分：“你记得！”
　　沧洛仰头看着树林上方的月影，轻声道：“辛夷。”
　　人忽然就消失不见，陌觞站起，惊异地看着四周，这时，击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抬起头，月下是两条交汇的身影，未加思索，长剑在手，他刚飞离地面，头顶就碰上了东西，竟生生地将他推了回来，仰起头，辛夷厉声道：“快走！”
　　“你……”陌觞侧耳，听见御剑的破空之声传来，是同门。他再次看了一眼天上的两人，跟上辛夷的身影。
　　“陌师兄！”
　　陌觞咬了咬牙，没有回头。
　　“陌觞！”
　　陌觞回过头，冲林间看不见的方向笑了一笑，加快了速度，离开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