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蚨游》雁**声

70、此情可堪（下）

　　禁药一事瞬间水落石出，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了死去的慧妃和张御医身上，季敏谦无罪获释的诏书明日清晨便会发出。莫婷嫣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想起当日诓骗自己前去赴约的是上官玥秀和季敏彤，而此番事情又与上官玥秀脱不开关系，她心知对方并非善主，只是碍于上官大人，她有些话不好说，恐怕说了也不被采信。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陷季敏谦于不义，她实在是担心过甚，对上官玥秀的猜疑关系到朝中重臣，更是关系到太后，她不得不小心一二。

　　这次的事情牵连甚大，莫婷嫣一心牵念季敏谦，全无心思想起季敏彤，如今想着对方定会担心兄长，于是便想将他无罪获释的消息先行转达季敏彤。一路来到尘寰宫，见宫内四下无人，虽已是夜晚，但无人侍奉仍是蹊跷。莫婷嫣心中疑惑，悄声向宫内走去，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有人对话，声音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子焦急难耐。

　　仔细分辨，她便知晓那人是季敏彤。不知她与什么人商谈，如此心焦，莫婷嫣心思一动，便放低了脚步，靠近窗外。

　　“这件事当真不会有问题了么？那药可是我给慧妃的……若当真要彻查，只怕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更何况那一日是你我二人去寻莫婷嫣，诓骗出现在偏安殿。若非如此，也不会牵连我哥。”

　　季敏彤声音微颤，莫婷嫣听得一阵心惊。

　　“你怕什么？这件事我早有安排，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全是慧妃一人主意……”

　　莫婷嫣听得声音，险些惊叫出声，连忙捂住了嘴巴。

　　那声音正是上官玥秀，她知晓上官玥秀肯定牵扯在内，可是没想到这背后竟是她一人主导。继续听下去，更叫她心惊胆颤。

　　只听季敏彤说道：“孟慧儿身后毫无家事，若真论起来，皇上并未宠幸于她，这些日在她房中查出的药物也不过少量，若当真追究……”

　　“若当真追究，你又担心什么？”

　　“我……”

　　“你担心彻查之中，会将药物是从你这里散播出去一事抖露出来？”

　　季敏彤惊呼一声，道：“这药分明是姐姐你给我的，也是你给了其他妃嫔……”

　　“是我么？”上官玥秀一声轻笑，道：“分药的是你，可不是我。”

　　“但是……”

　　“你认为皇上会彻查下来么？这个皇宫自古如此，有些事情有了一个结果便是结果了。再不会有人去追究究竟这结果背后，是真是假，是结果还是过程之一。你所担心的并不存在，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今往后该要如何？”

　　“如今往后？”

　　“是啊，莫婷嫣大权在手，如今就是太后也不能将她如何。你说，他朝莫婷嫣被册封皇后，你我还有立足之地么？”

　　季敏彤咬唇不语，莫婷嫣也是心中暗惊。且不说她无心论后，即便是封后一事，也该母凭子贵，却不想上官玥秀处处挑拨，也难怪季敏彤与自己越来越生分。如今这事自己若是冲出去解释，只怕季敏彤非但不信，还要给自己安插一个私闯他人寝宫的罪名。然而这事若是不说，只怕上官玥秀阴谋得逞，且不说季敏彤天真容易受骗，她一举一动都牵连季敏谦，莫婷嫣如何不担心。

　　然而上官玥秀娘家势力庞大，莫婷嫣一时不知该向谁倾诉，忽然想起皇上对季敏彤一番爱护之情，对季敏谦一番濡慕之心，定不会看这兄妹两人身陷困境。于是心思一动，她连忙扯起衣裙，向着昭阳殿走来。

　　一路走到昭阳殿，更是奇怪。这昭阳殿也是空无一人……她不知道这是慕容晟所下的圣旨，要守候在宫殿内外的暗影侍卫等人皆下去休息，只因季敏谦体恤众人，更是因为今日的季敏谦难得主动，却几分腼腆。慕容晟为了让他宽心，竟撤了殿内所有人。只留下了守夜的侍卫，但是守夜侍卫并非慕容晟亲信，并不知道皇上与季大人之间那不可告人的关系，到莫婷嫣前来，见她是皇上宠爱的妃子，自然不会阻拦。

　　莫婷嫣一路畅通，走到内殿才稍有驻足。

　　她们这些妃子不曾有人来过昭阳殿，这是她第一次前来，虽对宫殿构造不是很明白，但仍是凭着感觉直直走向了寝殿。

　　一路上没有听到人声，更是没有见到瑞福，她不知是不是慕容晟已然就寝，想到此番自己未经传召就来了昭阳殿，已是犯了宫规，心中几分踌躇，但是却不知为何，心下仍是难免少年心性，几分好奇，竟不愿就此回转。

　　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人声。莫婷嫣心中一喜，想是慕容晟还未就寝，虽然自己有些鲁莽，但好过知情不报，于是便大着胆子要推门而入。

　　手刚放上门扉的一霎，突然听到慕容晟一声低笑，不同于往日她听到的那般沉闷，反而是夹杂了男性该有的低沉沙哑，更是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一阵脸红。

　　只听慕容晟轻道：“这里么？还是这里？”

　　接着便听到一声过于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一声抽气。

　　“原来是这里……呵呵，他很喜欢我这样，不是么？”声声调笑，让莫婷嫣满面通红，同时心下犯疑，究竟是哪位妃子能得慕容晟如此厚爱，在这昭阳殿侍奉。

　　莫婷嫣仍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听得这声音便两颊泛红，忙要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里面一声夹杂着痛楚喜悦的惊叫，登时让她惊立当场，血液逆流。

　　“啊！不要……”

　　那一声夹带着喘息，隐忍，却又满是喜悦纵容的声音，是她听了无数次，心里梦里都会时常响起的声音，就算是看不到也不会听错认错。

　　那是季敏谦的声音……

　　“不要什么？不要太慢么？”低笑声仍在继续，那仿佛故意一般的调笑之后，是另一人隐忍娇喘的不满，呻吟声溢出唇畔，却又似在压抑。

　　慕容晟低笑道：“不用忍着，这里没有人……今夜你可以放开身心，来接纳我。”

　　接纳“我”而不是接纳“朕”，莫婷嫣听得手脚发冷，不曾发现的秘密如今披露在眼前，让她心惊之余，还有一种灭顶的窒息感。

　　“嗯……唔……哈……哈……”喘息的声音逐渐加大，呻吟也不再有所掩饰。

　　“你好棒，就是这样……不用压抑自己，来……”如同魔鬼一般的引诱着对方释放出最为原始的一面。

　　那个谦逊文雅的季敏谦仿佛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沦于欲海的凡夫俗子。然而这样的凡夫俗子却让莫婷嫣不知为何，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是她所不知道的季敏谦，却觉得原来这个压抑着自己的人，也可以这样毫无顾虑的放肆。原来他在自己面前所有的快乐，也都是不快乐。现在这样的隐忍压抑，却仍能听出他毫无顾忌的快乐。

　　这是自己无法给他的，也是自己无法看到的……

　　像是自己一心呵护的宝物被对方捷足先登，让那宝物发光发热，变得独一无二。莫婷嫣心下升起不甘，泛起失落，充满了不解，却最终只剩下哀伤。

　　无缘相守之后，她以为始终两人都不曾变过，原来在她思念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早已属于了别人。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

　　耳旁的污言秽语还在继续，那是最为原始的憧憬。莫婷嫣亦曾幻想过与季敏谦一起的种种，然而她可以想到的却只有谦逊有礼，连曾幻想过的夫妻生活，也不过是弹琴作画而已。她知道与自己一起的季敏谦，纵然喜悦着却也是压抑着，然而此时此刻，那道门扉后的男人，却是无拘无束的纯真快乐着。

　　莫婷嫣泪流不止，终于在那两人合二为一，共同发出一声快意的时候，难以压抑满心的伤痛，颜面奔走。

　　跑出昭阳殿，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莫婷嫣趴伏在墙边，按压着胸口升起的酸涩感，那是一种无法吐露出口的压抑感。她一直以为即使自己不能与季敏谦长相厮守，却一定是最为了解他的人，然而今天才知道，原来她同别人是一样的，知道的不过是那个温文尔雅，谦逊随和的季敏谦。她不曾看过季敏谦痛苦祈求，亦不曾见过季敏谦快乐所求。

　　当她看到的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是嫉妒的，是羡慕的。

　　她以为他们两人是最为相似的，不能同最爱一起，却要独守寂寞在这人世上。然而此番，她却明白，季敏谦对自己是一份愧疚，对晏如思是一份责任，然而他的爱，他全心全意的爱，或许早在认识自己前，就已经给了那个牵起他的手不愿放开的孩童了。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慕容晟为何对自己百般刁难，却又因为季敏谦而对自己千般礼遇。

　　原来不是对自己改观了，而是因为那个人……

　　原来慕容晟愿意来朗贤殿，全是因为那个人。

　　原来，那个人心中仍有自己……

　　一时间，莫婷嫣又觉得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她不知道当年禁药一事是如何摆平的，但是她现在明白，若非季敏谦心中有着自己，那个时候，自己定会被慕容晟牺牲掉以保全季敏谦。虽然自己也做了这样的准备，然而此刻想来，却明白自己是无法尽心竭力的爱着季敏谦的，更无法如慕容晟那般为他遮风挡雨，自己只能是他的拖累。

　　一时便又是满心愁苦。

　　可是，想到季敏谦可以得偿所愿，便又是满心欢喜。

　　她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心中为季敏谦的担忧不曾减少分毫，却因着他那肆意的释放而满心安慰。莫婷嫣抓住胸口的衣襟，在风雨中仰天长笑，泪水与雨水混合着落下，浸湿了她那颗担忧不已的心，风吹过，却吹散了她因担忧而泛起的阴霾。

　　或许，这才是她所期望的……

　　在芸芸众生中，她无法守护的，无法怜爱的，可以由另一个人去守护，去怜爱。

　　她相信，季敏谦如今该是快乐的。如此，于她，便是足够了。

　　抹去脸上的泪，擦拭掉悲伤的心情。

　　她知道也许这一生自己都将困苦在这四面不见风光的红墙之内，但是她心之所系，却注定被人呵护一生，风调雨顺。

　　皇上定然不会让季敏谦受半分委屈，而她亦会为了这个男人，付出自己的所有。她在心下发誓，定不会让上官玥秀伤害季敏谦半分。

　　这份誓言，不会告知旁人，更加不会让季敏谦知晓，但是这便是她的真心，从相识到如今，不曾变过分毫的真心……

　　不输于慕容晟分毫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