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簪》木重华

17、聚

　　翌日黄昏

　　橙衣女子推开门，发现白衣男子依旧低头看书，一脸浅笑。

　　可他的眸子里没有笑意，黑得深不见底，他抬起头朝她的方向看过去，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其它的东西，连声音都那么不真实，宛如神谕：“枫若，你回来得真准时。”

　　枫若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回了他一句：“多谢夸奖。”

　　萧溯游看了看窗外，隔着水光，夕阳下的桂树，葱葱郁郁，披下一大片阴影，此时桂花还只是含苞，并没开放，而在南诏，桂花已经开得漫山遍野了：“枫若，你身上有桂花的香气，很香。”

　　枫若沉默，把头低着，看着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后便应验了。

　　“枫若，我要出去。”

　　“不可以！”萧溯游一说完，枫若就脱口到。即使她知道这个人讨厌别人质疑，反对他的任何决定，可跟刚才那句话实现产生的后果相比，已经，不算什么了吧。

　　但这次很反常，白衣男子没有发怒，虽然他即使怒了也不会让人察觉出来，但这次，他只是加重了这句话中的肯定语气：“枫若，我必须出去。”

　　枫若哑口无言。她知道他的一切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半晌她才开口反驳：“可你出去，你的元神就会大创的，而且这还是在保命的情况下。”

　　白衣男的笑第一次有了笑意，然而在枫若看来是那么的诡异。她听见他开口：“我那样不是对你们更有好处吗？”

　　枫若心里一惊，冷汗已不觉浸湿了里衣。那个人，到底知道多少……

　　枫若经过半天挣扎，清了清嗓子：“不，你不会让自己那样，你是想让我帮你——不然你不会把你要了去的事告诉我。”

　　“呵呵，枫若真聪明。”萧溯游笑出了声，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一个疑问句：“你能帮我，也会帮我。”

　　枫若沉默了，她要怎么回答呢？若她帮了他，她自己虽无生命危险，可她的元神却要接受重创。

　　“呵。”白衣男子起身，“枫若你很聪明，但，你还不够了解我。”

　　枫若疑惑地盯着萧溯游，可萧溯游却没事一样走出了内阁，与枫若擦肩而过。

　　“放心，我不会有事。我怎么会要别人的帮助呢？”

　　枫若点点头，是了，他是那么骄傲的人呢……窗外，夕阳似血地染了半边天，而她却没有欣赏美景的意思。

　　终归，还是自己不够了解他么？

　　但，他那样的人，又有他真正地了解呢？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经过两天两夜的赶路，凉军已经回到了凉国境内，而凉都洛城，也已出现在了视野里。

　　“总算到了，我大凉统一了中原，应该会平息一下战争吧。”前面一小兵看到那巍峨、浩大的都城感叹起来。

　　“皇上雄图壮志，迟早会统一整个离端大陆，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安宁。”另一小兵复合道。

　　“可现在刚经历了两场大战，又打，那不累死人吗？”

　　“唉，你不知道。”小兵警惕地看了一眼俘虏们，府在了那小用耳边小声道：“上次我听到镇宁将军对另一个陌生人说什么，主上和皇上早对统一离端之事有了谋略，这次统一中原出动的兵力，只是整个冶城的二分之一。”

　　“这样的机密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那个晚上我小解……”

　　庄荛晞不再听下去，刚才那两小兵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内功神马的不是用来玩的，庄荛晞猜测，那人说的主上应该是指萧溯游，而冶城，那不是凉用来制铁器的城池么？莫非那也是凉暗中的练兵之地？

　　“希妃？”一声呼喊打断了庄荛晞的思考。

　　庄荛晞冷眼看过去，周凌正看着她：“希妃，你怎么了？”庄荛晞说过有人时不能叫她真名，所以虽然现在亡了国，周凌还叫庄荛晞希妃。

　　“什么事？”庄荛晞转回了身，自顾自地往前走。

　　周凌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想说，我觉得，我还是对不起父王、皇兄们，甚至我母妃。”

　　“愿闻其详。”庄荛晞没有停，冷声。

　　周凌正色：“我坐上这个皇位，实际上是个机会，上面有父王和皇兄们的期盼，同样也有我母妃的期望，可我，我却一再责怪我母妃，恨她，害她早逝，一直不正视自己的责任，使周灭亡。但我昨天想通了，我是不喜欢这皇位，是我母亲强加于我的，可我却接受了。就好比一乞丐，他死前再也不做乞丐了，然而他下辈子还是做的乞丐，这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他就不当乞丐了吗？他行了乞就证明他最终还是接受当乞丐了。所以我享受了荣华富贵，就已接受了这个皇位，然而我却没有承担责任，终究，是我的错了。”

　　“我对不起太多人了……”最后，周凌叹到。

　　庄荛晞面无表情：“你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不喜欢永远也不逃避责任的借口。”庄荛晞回头看了周凌一眼，眼中仍是绝冰，嘴角的笑意如同冰花绽放：“可惜，周国还是已经灭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使刚才滔滔不绝的男子哽噎在地，半晌没出声，半晌也没动。

　　他看见庄荛晞在依旧向前走着脚没停，她永远那麽清醒。

　　他抬头看天，第一次没有让眼泪流出来，是的，迟了，迟了呀……

　　进城的路很宽广，也很平坦，对于行久了崎岖山路的军队来说，速度又增加不少，很快，城门就出现了眼前。

　　拔地而起的城楼矗立在厚实黄土上，与城下出来迎接凉军胜利归师的百姓相比，呃，貌似不能直接相比…… 好吧，总而言之，就算是斗鸡眼也看得出来，这个城池的国家，国力也非凡。

　　出来迎接的人们看到军队归来皆欢呼起来，随着距离地增进，欢呼声也越来越大，最后身临其境了。进了城，将士们才发现里面的人潮已汇成了山海，道路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多，声音自然也大。原来如雷鸣的马蹄声把人们的谈论声盖过，然而依稀还是可以听到一些词语，诸如：昏君、活该、妖孽之类的。

　　周凌在俘虏里听着，心里着实不好受，他看到人群里人们的表情，除了喜悦，就是指指点点的鄙意。但是这周亡了全赖他，他认了，输给这么强的国家也无怨了，可，这些人扯上庄荛晞干嘛。虽然前段日子他日日去庄荛晞宫里，可也只是单纯地去学武艺罢了。

　　周凌难抵心中愧疚之意，便走到庄荛晞身边，道歉道：“委屈你了，不要生气。”

　　“何解？”庄荛晞没有看周凌，目光索定前方，冷声问。

　　周凌吸了口气，张口正欲解释，又猛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半晌没出声。然而此时，旁大的队伍停了。

　　军队前面是一圆台，出奇的大还饰以复杂的纹饰，可见建造时浩费了人办财力，据说这是凉祭祖和举行重大事宜的会场。数日前，蜀的俘虏便在这里处决的处决、流放的流放，如今周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圆台上另砌有高台，高台之上又被人放了一把梨木椅，上面赫然有一白衣男子。

　　朗艳独绝，世无其二，宛如神人。而那种压迫气息，竟连庄荛晞都一震！

　　庄荛晞心中快速闪过那个白衣男子的名字：萧溯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