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采花非大盗》白海侯

14、断崖（中）

　　田伯光的担心甚是多余，其实令狐冲哪里能乱跑？华山弟子被罚在思过崖面壁的并不太多，但规矩极严，戒荤戒酒，同门不能探望，更别提要私自下崖了。令狐冲整日在狭窄的山洞里，过是没有思的，坐虽然打了，内力却并无精进多少，因为他与岳灵珊之间，出现了让令狐冲心神不宁的裂痕。

　　他从小伴着岳灵珊长大，小师妹还是个五六岁的粉娃娃时，令狐冲就已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喜欢领着岳灵珊在华山上四处游玩，嬉笑声传遍山涧瀑布。岳不群夫妇视令狐冲为子，对令狐冲和岳灵珊感情极好之事，自然微笑默许，宁中则甚至有几分欣慰，这个大弟子由她抚养长大，脾气品性她看在眼里，免不了比其他弟子更多几分疼爱。再想到令狐冲对待岳灵珊的百般温柔宠溺，为人父母的，便考虑的更远。

　　岳灵珊往常与令狐冲生气，小打小闹，从未超过三日。然而这次，竟然十数日都未见踪影。青年呆呆的站在洞口，任由茫茫的白雪飘落在自己的发丝和眉梢，他心中不断在想那日的过错，百般懊悔，胸膛一时犹如火烫，一时又仿佛坠入了冰窟。

　　那日岳灵珊跑上崖来，告诉令狐冲自己已经开始学“玉女剑十九式”，令狐冲为她欢喜，给她喂招引导，不料一个晃神，他竟然中指一弹，将小师妹的一口长剑弹进了山谷中去。那口剑岳灵珊极其喜爱，唤作“碧水剑”，是她央求了岳不群好几年才求来的。令狐冲当时心中砰砰直跳，暗叫糟糕，看着小师妹呆呆的神色，刚想开口道歉，岳灵珊的眼泪就滚落下来，一句“我再也不要理睬你！”直接封住了令狐冲的脚步。

　　自此以后，岳灵珊就再没有主动上过崖。即使是被陆大有拉着上来，脸上也犹如蒙着一层寒霜。令狐冲与她十几年相处，见得最多的是她娇俏的笑颜和委屈的哭脸，从未尝过这般冷若冰霜的折磨。令狐冲百般思量，应该如何哄她开心，然而岳灵珊的心仿佛从过去的情谊里彻底脱离似的，从她怒气冲冲的跑上崖，冷声质问令狐冲为何指使陆大有去为难林平之、害得林平之被岳不群责罚时，就再挽救不回来。

　　令狐冲好生委屈气闷，他在思过崖上面壁，哪里指使过六师弟去为难林平之？他上前一步，本来想要解释，但胸腔里的一股傲气阻住了他，令狐冲暗想，你我十几年相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岂能不知。你若认定我是那样的小人，我再多说又有何用？大丈夫坦荡磊落，我问心无愧，何必向你哀恳乞怜？

　　岳灵珊见他不答，红了眼眶，狠狠跺脚，骂道：“令狐冲，我恨你！我恨你！你以为让我不再教小林子剑术，我就……我告诉你，小林子很好很好，比你好上千倍万倍！”

　　青年径自出神，满腹苦闷，风雪刮在身上，牙齿打颤，他却不觉得冷。不知不觉间，已是黄昏。令狐冲叹一口气，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准备回到山洞里去。没想到抬眼一瞧，有个不算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一步一滑的往上爬。令狐冲大吃一惊，但不敢出声呼叫，生怕令他受惊，反而失足跌下山崖。那人手臂上挂着菜篮子，努力踏上最高一阶时，令狐冲才敢伸手去接。

　　对方握住令狐冲的手爬到思过崖上，抬起俊秀的脸笑了笑，道：“大师兄。”

　　令狐冲好不讶异，他本以为是施戴子或者英白罗，怎么也想不到大雪天冒着生命危险来给自己送饭的人会是林平之。一时之间，即便令狐冲向来口齿伶俐，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林平之显然不是个多话的人，将脸一垂，不再吭声。

　　“林师弟……怎得劳烦你来给我送饭？”

　　林平之瞧了令狐冲一眼，神情变得淡淡的，说：“师父师娘带着几位师兄去嵩山派了，所以我来。”

　　令狐冲讷讷的点点头，闭了嘴。他很想问岳灵珊是跟着众人一起去了嵩山，还是留在华山。如果留在华山，那多半不是小师妹的本意，她生性喜动，极为贪玩，大好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跟去？倘若来的人是陆大有，令狐冲自然会拉着他细细询问一番，但他自觉与林平之之间存着些尴尬，这些话便说不出口。

　　林平之仿佛知道令狐冲在想什么，开口说道：“师姐是想去的，但她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师父师娘便不许她去。”

　　令狐冲大急：“小师妹她病了？”

　　林平之再度瞧了他一眼，只是稍稍颔首。他的表情本来就淡，现在不知为何变得更冷了。令狐冲心中一惊，仔细打量这位师弟，这才发现他的左臂手肘处擦出了血印子，明显是在上思过崖路不好走的地方碰伤的。令狐冲想到这一路的艰险，便升起了愧疚，自己只顾念着小师妹，却没关心关心林师弟，实在是大大的不该，难怪林师弟要生气。

　　想到此处，令狐冲放柔了声音，道：“师弟，这里太冷，你跟我到山洞里，我帮你处理伤口。”

　　林平之略略迟疑了片刻，便把菜篮子递给令狐冲，默默跟在青年后面走进山洞里。令狐冲在洞内升起一堆火，取了融化的雪水清洗擦伤的血口，再从自己衣摆上撕下一截衣服，拉着林平之的手臂帮他扎好。林平之见到令狐冲专注的神色，脸上冷淡的表情才缓和了下来。只不过他二人实在不相熟，伤口包好，便又陷入了沉默。

　　令狐冲探头出山洞，见到外面大雪根本未有停止的意思，甚至愈下愈大。现在天色已晚，气温更低，下山的路上雪多半结成了冰，若要强行去走，未免太过危险。令狐冲打开菜篮子，取出米饭与素菜，摆在两人中间，笑道：“林师弟，委屈你一晚，明早再下崖吧！”

　　林平之抿了一下嘴唇，垂下眼睛说：“是，大师兄。”

　　青年见林平之神色木然，想到他父母双亡，心情压抑，情不自禁的想逗一逗他，令他开心。令狐冲说话风趣幽默，笑容映衬着火光，格外温暖可亲，可这些碰到林师弟，全都不管用，林平之只是礼貌的点点头，并不多做声，几句话后，令狐冲颇觉没趣，闭上了嘴。

　　华山派师兄弟感情虽说不得多深厚，每每见面，总能嬉笑热闹一番。令狐冲以往常常与陆大有和岳灵珊玩在一起，三人更是肆意胡闹，喜欢乱说一通。放浪不羁的华山派大弟子还从未遇到过林平之这样不多话的深沉师弟，倒被他噎得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青年悄悄伸了伸舌头，暗道，姓林的小子年纪不大，脾气架势不小。他与师父的做派有几分相似，都有板有眼得很，非我令狐冲所能亵渎。罢了，林师弟不愿与我闲聊，我也别带坏了人家。

　　两人默默无语的吃过晚饭，令狐冲将碗筷都收到篮子里，伸了个懒腰，靠着山洞里的大石坐着打盹。他本意是躲避开要跟林平之说话对视的尴尬，没想到接连几日的困倦反而令他早早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令狐冲的思维混沌之时，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他的颈上，狠狠用力，死命相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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