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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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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要继续,不论之前他们心里收获了什么,又丢失了什么,训练还是要进行,虽然气氛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陈善明几乎把在特种部队训练的方式套用过来,龚箭则负责把那些听起来就惨无人道的训练修改的更加贴近特警实战需要。标准无疑加倍的高,也不再只是单纯的练,有些科目的教学就是模拟实战,他们只能在一次次失败中长记性。
训练场上他们还是嗷嗷叫,可是空气里的沉闷任谁也感觉得出来。
特训将过半程,开始有队员被淘汰,平心而论,他们都很优秀,不论是范天雷还是陈善明、龚箭,他们都舍不得,但他们只能去扮演不近人情的恶人。
终于,在特训接近尾声的时候,十个人的队列减少为六个人,攀登墙下,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追随着刚刚被淘汰的队友,因为恐高,他无法完成攀登和索降训练,陈善明和龚箭想尽了办法,最终他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坚持到现在再退出,令人惋惜。
陈善明收回目光,沉声整队,队列里的动作整齐划一,却满是压抑。
这种气氛他们早就察觉到,却一直放任自流,用范天雷的话说是要把他们的心性都磨平了才能帮助他们塑造更强大的心理,能过了这一关,他们也就长大了。
龚箭打开文件夹,公布日考核成绩,然后对今天的训练进行讲评。
知道训练科目时,三级跳一样的训练要求也没让这些日渐沉稳的年轻人们表情有什么变化,大概是已经麻木了,后期所有的科目几乎都是这样,要求高得让你觉得这是人类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结束时木然的发现那个貌似遥不可及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伴随着教官的呵斥一遍遍重复,强迫自己动脑、记忆、总结、修正……直到教官一言不发的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打上一个对号。
龚箭的嗓音越发的沙哑,吃再多的润喉片也抵不过他整天扯着嗓子吼。
龚教官的口才很好,每次的讲评都不会重样,但同时,也不太会有任何肯定,仿佛他们完成的训练任务都不值一提一般,如果哪天有超过两句的肯定内容出现,那大概是龚教官吃错了药,今天仍旧如此。
龚箭也很累,虽然是新警在训练,但他要示范、讲解、纠正、再示范,而且只能比给他们定的标准更高、更好,他要时刻绷紧着一根弦,要求提上去了,也不能出任何事故,他还要早晚两次给自己加练,一天下来,他写着材料都能恍惚到睡着,他的身体也企盼着这种日子早点结束,训练的时候却依旧能够做到扛着小下巴得得瑟瑟吼这个骂那个,让旁边的陈善明都好奇头天晚上累成那副死样的人第二天怎么还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照例是一通挑刺的讲评,龚箭顿了顿,把想表扬的话给咽了回去,手握着文件夹轻轻拍了拍腿,扭头示意陈善明: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陈善明摇头,话你都不带重样的说了,还用我吗?
“带回。”龚箭略显疲惫地下了口令。
值班员何晨光口令还没下,就听到响亮的一声“报告!”
龚箭不太在意的应了声:“说。”
“我要退出!”
这四个字让龚箭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大白天的恍惚了,听错了,第一件事是向陈善明求证,后者紧蹙着眉看向队列里发声的那个新警,高原,一个很有能力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陈善明冷冷地问,嗓音和龚箭比,好不到哪里去。
“我要退出。”高原很肯定地给了他答案。
龚箭确定自己没听错,也没有时间回味这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定了定神,沙哑的嗓音听着都有点牙碜:“理由?”
“太多了,我不想说,我要退出。”
第三遍,笃定的语气像他高高扬起的头一样,彰显着他的年轻和骄傲。
显然,难友们也被他的话给惊着了,身边的李二牛和王艳兵几次试图拦他无果,李二牛顾不得队列纪律,着急地小声劝着:“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你退出干啥啊!”
龚箭几乎被这不负责任的回答给逗乐了,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平淡地说:“说清楚理由,我不希望有人从这里离开得不明不白。”
“我是来实现自我价值的,不是来被人贬低到一文不值。”高原扬着下巴,回答理直气壮。
龚箭微微勾起嘴角,犀利的目光从他那年轻又过于自信的脸上放远到天边的夕阳。
“自我价值?你这是向我们宣示尊严吗?”不等回答,陈善明低笑一声:“还是道德上给当逃兵找一个冠冕的理由?”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问话。
高原被激得涨红了脸,争辩:“我不是逃兵,我是对你们训练方式的不满和抗议!我退出,不是我达不到你们的要求,而是不想在一个只有贬低、打压的环境里开始我的警察生涯。”
龚箭莫名地笑了笑,淡漠至极,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回去写一份退出申请交给范处长,由他来决定你的去留。”说完转身要走,又撂下一句:“在他批准你退出之前,你还是特训队员,正常参加所有训练,这点自觉性,你应该会有。”
陈善明看着那家伙明显是累极了的背影,眉头收得紧紧的,示意何晨光带队回去,高原站在原地,年轻高傲的头颅不肯低下,他坚持他的优秀与出色应该得到的是展示的舞台和肯定,而不是各种打压、批驳,至少不应该是质疑,他以为自己的退出会让他们惋惜或者反思这种训练方式是否科学合理,可现在,巨大的失落感莫名地占据了心头。
陈善明踱到他面前,对着远去的那个背影努努嘴:“觉得自己不比他差,心里不服是不是?知道他为什么能成为传奇吗?成绩全优不是全部,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人能把后背交给他,你能被队友这么信任吗?关键时刻他能毫不犹豫地替队友挡子弹,你能做到吗?”
抢在高原开口前,陈善明握起拳轻轻捶了捶他的肩窝:“年轻人不经过打磨成不了好钢,你想清楚了。”
陈善明回到宿舍的时候,平时讲究得要命的人连外套都没脱,就那么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扯乱了一角搭在腰上,看得他不住摇头,打着哈欠走过去,心说犯困这回事真心传染的,弯腰拍拍龚箭的胳膊:“哎,你就算要睡,把这脏衣服脱了行吗?”
龚箭烦躁地挡开他的手,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嘟囔:“让我先迷糊一会儿。”
“龚箭,起来放松完身体再睡,你这样明天就爬不起来了。”陈善明锲而不舍,想着各种借口要把这个人弄醒。
龚箭索性扯过被蒙住头,哎哟,陈警官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烦!
“我知道你累,你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睡得更舒服,快,赶紧起来!”陈善明执着地拽着被子。
龚箭终于告饶,松开被角,坐了起来,没精打采地歪着脑袋,恨恨鄙弃:“陈善明上辈子你绝对跟我有仇!大仇!!”
陈善明咧嘴乐,是大仇,这会儿活该我报应你。
龚箭抹了把脸,问:“高原的事怎么和范大爷说?”
陈善明心说哎哟龚警官你这神经太彪悍了,一清醒就调整为工作状态,唉,天生操心的命!耸耸肩:“实话实说。”
龚箭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去说吧。”
“啊?”陈善明跟不上他的思路,问:“谁说不一样啊?”
“你想留他,当然是你去说。”龚箭慢吞吞换下脏衣服,很不情愿地又坐到电脑前,他更想睡觉。
陈善明又被戳中心事,咧嘴无声乐着,“听你这意思,你不想留他?”
“不想。”龚箭倒是干脆利索地给了答案,这让陈善明意外,每次淘汰人的时候他不是都心疼的跟卖了自己娃一样么?对高原怎么是这个态度?
龚箭把文件夹递过去,认真地说:“他很优秀,单兵科目考核全优,几乎无可挑剔,但是班组训练中,他的表现只能勉强算得上良好,如果是我,我不会想和他组队,一个自负到几乎听不进去别人意见的队友是会拖累整个小组的。”
“他还年轻,多经历点事情会有改变的。”陈善明看过高原的成绩,丢开文件夹,在部队时他就喜欢刺头兵,现在依旧如此。
“让他经历什么?他不是十七八岁参军的孩子,二十三岁,他的价值观人生观为人处事脾气性格已经根深蒂固了,要有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他改变?”龚箭叹了声:“针只有一个尖,不可能永远是他,但是他的理论恰恰是那个尖就应该是他,在警队,我们没有那么多可以设计的演习让他经历、让他改变,实战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哪怕他再强,我们还要对其他人负责。”
陈善明听着这人一套又一套的,忍不住笑,拖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胳膊撑在桌上顶着脑袋,笑着问:“你这么不待见他,怎么不早把他淘汰了?”
龚箭也不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淡淡的回答:“不舍得。”
“啧!”陈善明顺手拍了下桌子,吓了龚箭一跳,扭过脸瞪圆了眼看他,你神经病啊?
瞧那被惊着了的小样儿!陈善明凑过来,笑嘻嘻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表情就和看到同类似的?”
龚箭挑眉,凉凉地回了句:“我没那么幼稚!”
陈善明撇嘴耸肩,站起来晃晃悠悠出了门,龚箭看着他那膈应人的德行,有些失神,陈善明在范天雷面前没有掩饰过对高原的欣赏,他去说,也许能让范天雷心里舒服点,至少不会暴跳如雷吧。
在特警,高原身上的锋芒早晚会被时间磨得干干净净的,那也不是什么好事,消耗了青春,磨灭了斗志,再离开特警,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