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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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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警报到当天晚上,范天雷屋里,受了刺激的龚警官嗓门一拔老高:“处长你开玩笑呢吧?”说着还瞪圆了眼看着范天雷笑眼眯眯得意无比的脸,琢磨着要不要拔脚就溜,那表情活像一只惊着的猫。
“现在就剩你、陈善明、小邵和后勤老丛四个闲人了,小邵和老丛一个驾管队一个常年混后勤的,专业不对口,你说除了你俩谁还能办得了这么重要的事儿!”范天雷扒拉着手指头给龚箭数人头,口气那叫一个可怜,这老头知道小龚警官嘴硬心软。
龚箭心说领导您漏了一个最大的闲人,您自己!架不住这位大爷软硬兼施,龚箭头疼地问:“我那一堆事儿谁干?”
“你啊!你的活你不干谁干!”范天雷这话说得脸都不带红的,气得龚箭就地打了个转儿,说:“大爷,不带你这么使唤人的,我哪忙得过来啊!”
范天雷老神在在端起茶杯,悠悠品了口茶,说:“你那些东西也该捡捡了。”
“?”龚箭听了一怔,我捡什么?又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他让他们俩去拍新警训练整个过程,还不能让人发现,说是为了看到每个人最真实的一面,说白了这也是变相在练他们呢!龚箭这才琢磨出哪里不对来,求证:“处长,你不是想把我也拉上船吧?”
范天雷不置可否地冲他笑笑,问:“你不想?”
龚箭这回真有点懵,他是想,从进入这支队伍时就想,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我都快三十了,何况我……”
“晚吗?”范天雷打断他,正色问。
龚箭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四十八,还能有七年时间来打造这支队伍,”范天雷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仔细地看着他,问:“你说你二十八晚吗?”
“不晚。”龚箭实话实说,当范天雷把计划交给他的时候,心里各种羡慕嫉妒,为什么不早上那么几年呢?范天雷的话让他渐趋平静的内心翻腾起来,热血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并不在乎年龄。
范天雷保持着那个姿势,锋利的眼神看进他的内心,问:“既然不晚,你敢么?去争取这个回炉再造的机会,和那些二十出头的毛小子们一样练,敢么?”
龚箭觉得喉咙有点干,他知道范天雷擅长把人煽动得鸡血,他承认他已经被他说动了,他干咽了下,开口却是异常坚定:“敢!”他敢,虽然他没有把握,以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范天雷露出早知如此的笑来,语重心长:“你底子比他们这几个带队的都好,有天赋的人不应该浪费在办公室里,可是对你,我不强求结果,量力而行。”
龚箭听到后来,挤出点干巴巴的笑:“我明白。”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范天雷一贯看重他,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忽视客观存在的问题,然而量力而行四个字到龚箭这里,一加工就变成了尽力而为。
龚箭戳戳旁边目不转睛看着摄像机的人,递过水杯:“歇歇,我盯会儿。”
“统计完了?”陈善明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起来,然后咂咂嘴:“明天带一箱雪碧上来,冰镇的。”
龚箭笑笑,把笔记本放到一边:“电脑没电了。”说着就要起来,腿一软又坐了回去,陈善明扭过头问:“怎么了?不是中暑了吧?”
“没,腿坐麻了。”龚箭冲他一呲牙,缓了缓,说:“这也不是办法,刚开始谁都想表现好点,拉不开差距,真想要有参考价值,得看后面。”
“这话你跟处长说去!”陈善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拉我下水的人可是你。
龚箭撇嘴,嘀咕:“我也得能和他说得上啊,咱们在这儿蹲了几天,这老头躲了我几天。”
有句话说的对,上船容易下船难!龚箭暗暗呲牙乐,陈善明你就死心吧,范天雷就是把所有人都给淘汰了,也得留着你。
替过陈善明,龚箭从显示屏上看着训练场上的动态,说:“我说,是不是该换地方了?”
“嗯,教学楼顶楼位置也挺合适。”一如既往懒洋洋的腔调,龚箭瞥了眼,得,躺下了,帽子盖在脸上遮阳,龚箭嘴角抽了抽,他也不怕中暑,拿脚踹他:“想睡,就找个凉快的地儿,要么就回宿舍,帮我把笔记本也拿回去。”
“晒晒杀菌!”陈善明往下拽了拽帽子,露出俩精亮的眼睛,被太阳晃得微微眯了起来,头顶传来龚箭的笑声:“你当这是日光浴啊!”
“日光浴也得和美女一块儿啊,跟个大老爷们算怎么回事!”帽子下面,陈善明咧嘴乐,龚箭没接茬,过了好一会儿,陈善明才听他自言自语:“看来不是多离谱。”
“谁?”陈善明翻身爬起来,小心观察着。
“撞你车的那个!”龚箭往旁边让了让,指着队列中一个瘦高个儿:“宋凯飞。”
“科技大那个学应用化学的富二代。”陈善明从鼻子里哼了声。
“瞧你那小气劲儿。”龚箭笑着埋汰他。报到那天路上,陈善明的车被一辆奥迪追尾,奥迪车主下来先掏了一沓子钱递给陈善明说要赶时间,把陈善明给烦得,钱没接,话也没说,回身上车打火就走,懒得和一富二代计较。
好巧不巧,这倒霉富二代就是宋凯飞,这孩子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这不算,因为违反规定开车来报到,比别人多跑了十圈,半死不活地从操场回来就瞅见龚箭和陈善明在那辆眼熟的切诺基屁股后面研究什么,宋凯飞这心算是凉了一大截了,什么叫冤家路窄祸不单行?
陈善明懒洋洋地又坐回去,嘟囔了声:“刺头一个!”
龚箭意见相反:“比我想的要靠谱。”
大概宋凯飞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可能都不怎么好。
每天早上的早操说白了就是一堂小体能课,争强好胜的年轻人吼叫着冲过终点,没等把气喘匀,就被集合起来上耐力小组和,男警拳卧撑、背起加俯腰抱膝,女警俯卧撑、蹲起跳、俯腰抱膝,接着又是一个四百米冲刺跑,整个训练场不时起伏着他们“嗷嗷”怪叫给自己加把劲的动静。
龚箭和陈善明则尽忠职守,一丝不苟地执行着记录任务,在他们早操之前,这俩人早已经跑得出了一身汗。在陈善明眼里,龚箭是个特别靠谱的人,虽然有时候有点犟有点傲,但无伤大雅,不耽误这人对自己胃口,最重要的是,龚箭不八卦,说话特别有分寸,和他相处,自己心里舒服。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善明也不是多八卦的人,所以每天被龚箭拽着早起半个小时加个餐,他从来不问为什么,锻炼身体嘛,早晨晚上都一样。
晚上龚箭通常忙到深夜,陈善明改了习惯之后,每天晚上就安静的窝在床上看书,往往龚箭睡觉之前,先得把书从睡得酣甜的临时舍友脸上拿走,把毯子给躺得四仰八叉的临时舍友搭身上,龚警官有点小抑郁,这感觉怎么好像保姆?
第一阶段队列训练很快就要接近尾声,期间穿插着体能训练,一部分身体素质好、服从意识强的新警名单就列到了范天雷本子上。
龚箭和陈善明坐在他对面,俩人都比刚来的时候瘦了一圈,也黑了很多,特别是龚箭原来挺白净的个小伙子,现在黑瘦得也挺让人心疼。
范天雷问:“你们有什么看法?”
龚箭看看陈善明,先开口:“这份名单只能说他们比其他人更早进入状态。”
陈善明补充了句:“身体素质好是基础,但不代表以后的训练他们依旧能拔尖。”
“嗯,不错,你们俩还挺冷静!”范天雷笑呵呵的端起他宝贝茶杯。
龚箭和陈善明不约而同撇嘴,后面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要的是身体素质好、心理素质好,业务素养出色、应变能力强、政治过硬的人,这只是第一步,你们说的对,第一阶段的表现只是个参考,接下来还有个任务要你们来完成。”范天雷属于哪种人呢?我找你来,铲子自备,你自己吭哧吭哧挖好了坑,再心甘情愿跳进去,有的心思转得慢的,还得在坑里一铲一铲把自己埋了,他呢?站在坑边跟你说这是你自己挖的坑,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啊!以后各安天命别来找我啊!就这种人。
龚箭听他说完,默默地瞥了眼狡猾得跟狐狸似的范天雷,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陈善明皱起眉,这是要干什么?目光从范天雷脸上移到龚箭脸上,后者正嫌弃样地瞥范天雷,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俩人似乎知道什么和自己息息相关但自己并不知道的内情,感觉有点怪。
训练嘛,要的就是精气神,想当初范天雷刚知道一下落自己手里将近百十号人的时候,他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了,整个人乐得见天在云里飘着,用龚箭的话说那是脚后跟带风火轮,到哪儿去都一骑绝尘。
范天雷站在路边,看着三个整齐的队列嚎着《团结就是力量》往训练场去,笑得脸上桃花朵朵开,这一幕让躲在教学楼顶层女厕所拍摄的龚箭好一顿嫌弃:“他可算是找着当年在部队挥斥方遒的感觉了。”
陈善明喝了口雪碧靠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以前集训也这么折腾?”
龚箭瞥他一眼,入目是绿色的雪碧瓶,联系一下他俩所处的环境,龚箭抽了抽嘴角,果然是“位置不错”,接过他的话头:“这还不是从部队传过来的!他没让这些孩子睡前一支歌就不错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陈善明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眼神却渐渐犀利起来,龚箭盯着摄像机也能感觉到这人的目光和平时不太一样,微微偏过脸,看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陈善明咬着嘴唇,低了低头,目光几乎和龚箭齐平,问:“把我叫来,拍这些视频,一层层筛选人……支队究竟想干什么?为那个传说中的大动作?嗯?”
龚箭冲他一呲牙,目光转到摄像机屏幕上,说:“我看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干嘛非要逼着我说。”
陈善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如同发泄般,握着手里雪碧狠狠地砸了下墙,龚箭皱起眉,这人究竟是有多不想加入?或者说……
“你在怕什么?”龚箭这样想着,也这样问着,很多问题他不去八卦不去问不代表他自己心里不琢磨,陈善明带着过去来到这里,一向以“令行禁止”要求上下的支队长、政委、处长都没有强求他哪怕一丁点什么,就像这件事,明明一道命令可以解决的,却偏偏如此大费周章,他们顾及着这个人的感受,那么他呢?把特警支队放在哪个位置?
陈善明没料到龚箭会问这样的问题,我在怕什么?怕什么吗?突兀的问题让他觉得针芒在背一般,和龚箭在一起,从来没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怔怔地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看着那双总让他觉得以前见过的眼睛蒙上一层寒霜。
龚箭冷冷地问:“在你心里,特警算什么?”
陈善明终于可以从第一个问题的漩涡里逃出来,不太自然地低头拧着汽水瓶盖,又仿佛极为不在意的吐出一句话:“谋生的职业。”
是的,就是这样,不想也不愿交付真心,远远地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过自己平平静静的日子,这种状态对他来说,最合适不过。
龚箭微微扯了下嘴角,扶着摄像机的手绷得紧紧的,陈善明分明在他眼底看到忿然的怒火闪过,下一秒却只看到他回到自己岗位。
龚箭注视着摄像机,语气淡淡的:“支队要成立一支尖刀队伍,真正战斗在反恐处突第一线的特别队伍,在他们眼里,你是最合适的中队长人选,”龚箭顿了顿,转过脸,恰好看见陈善明皱紧了眉,龚箭轻轻抿了抿嘴,接着说:“陈善明,你不在乎的,有人等了十年、筹划了十年,这些不是你想要的,是因为你真的只把特警当成了一种职业,一种谋生的手段,她不是你的荣耀也不可能是你的信念,你不会珍惜眼前这些的,因为你活在过去。”
狭小空间里的气氛就这么尴尬起来,许久,龚箭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摄像机上,陈善明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塑料瓶,满脑子都是龚箭那句“因为你活在过去”,他可以理解龚箭出离愤怒的原因,因为他是真爱这职业、这队伍,这没有错,甚至值得尊重,可是,他要怎么说他当初没出息地选择逃避离开部队,如今他不敢再去负担一个小队哪怕是一个人的生死?
龚箭没说错,他活在过去,脑袋里、梦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过去,他一心逃避却见鬼的永远也忘不了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