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2 ...

  •   陈善明不知道自己怎么晃回了宿舍,回神的时候,眼前是龚箭满是忧虑的脸,于是问:“怎么了?”
      龚箭松了口气,退到自己床边坐下,与他面对面,独特的嗓门扯得有点高:“你还问我怎么了?我都想找人给你叫叫魂了!”
      陈善明一歪身子躺到床上,嘟囔着:“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能不给点阳光就灿烂吗?当自己是太阳花?谁拿你打僵尸啊!”龚箭嗓门落回正常分贝,瞥他一眼,心里还是不放心,问:“你没事儿吧?回来跟丢了魂似的,就见个美女,你不至于吧!”
      陈善明拖过枕头蒙到脸上,好半天没动静,龚箭怕他把自己闷死,过去把枕头揪开,发现这家伙睁着双大眼又丢了魂,随手把枕头一丢,拍了拍他脸颊:“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陈善明把散乱的目光聚焦到他脸上,闷了好半天,才说:“战友转业前来看看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心里难受。”如果用测谎仪,这话绝对测不出来是假的,句句属实,却偏偏让人听起来一句都不像真的。
      龚箭微眯了下眼,盯着他,没说话。
      陈善明再迟钝,也被他盯得有点发毛,何况,他本来就不是个迟钝的人,扯过枕头垫到脑袋底下,犹豫了下,决定向龚内勤倾诉部分心声。
      “她是我们卫生队的医生,部队嘛,和尚庙,一群大小伙子有事没事都喜欢围着卫生队的女兵们转,都不例外。”陈善明说后面这四个字的时候,龚箭很好奇他怎么就不脸红呢?
      “有次任务,我受了点伤,需要定期去卫生队换药,恰好每次都是她值班,和她就那么熟了。”
      龚箭在他床上坐下,背靠着墙,一斜眼就能看见陷于美好回忆和各种遐想中的陈教官,不知道为啥,有点嫌弃。
      “我们真是纯洁的战友关系,一直到、”陈善明顿了下,苦笑着:“一直到我转业,我们连手都没拉过,甚至都没明明白白确定过俩人的关系,我一声不响地走了,没再联系她,也就这么算了。”
      “为什么不联系她?”龚箭终于没挡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八卦的心。
      陈善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谁也没联系。”
      “那还是证明你不够爱她。”龚箭知道又到了他要把自己收起来的话题上了,果断转移重点。
      陈善明苦笑出声:“爱?那时候最多也就是有好感吧,可惜,是我辜负了她。”
      “嗯?”龚箭闻言挑了挑眉:“人家对你情有独钟?”
      “她待我是不一样,可我觉得那是因为我曾经是她的病人,比别人亲厚一点很正常,两个人谁也没把话挑明,大家开各种玩笑,听听也就过了,这种娱人娱己的玩笑话到处都有,谁也不会当真,直到转业要离开了,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根朽木。”
      “不可雕也。”龚箭点头赞同。
      “可惜晚了。”陈善明叹息:“时间久了,那点感情也就淡了。”
      “那你回来玩什么忧郁?”龚箭拍了他一下。
      “谁没点年轻美好的事情,追忆一下不行啊!”陈善明振振有词,仿佛真的是那么回事,他习惯了找各种借口掩饰,而龚箭习惯了把这些借口当做事实。
      龚箭嫌弃地推他:“还追忆呢!我还以为你魂儿直接让漂亮女军官给勾走了。”
      陈善明长叹一声:“人生苦短啊!”

      或许换个人,会相信陈善明这魂不守舍的德行仅仅是因为对那段都没正经开始就结束了的所谓恋爱的怀念,可惜,龚箭看事情从来都是跳过表面看内里。
      平时看不上几页书就睡得酣甜的人烙了半宿饼,连累得龚箭也没睡着,睁着眼数了半宿饼。到了下半夜,陈善明躺不住,窸窸窣窣穿好衣服,一个人出去了,龚箭翻了个身,深深吐出口气,再怎么扯,还不是玩抑郁!
      陈教官一出去似乎就没打算回来,于是躺床上烙饼的变成了龚内勤,不知道是第几次摁亮了手机看时间,悻悻把手机丢到一旁,龚箭用力呼拉一下头发,喘了一声粗气,活该你整天操心的命!爬起来穿好衣服,翻出手电,惆怅地挽救抑郁青年去。
      警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边边角角都转一圈,怎么也得二十来分钟。龚内勤心说自己这是操得哪门子心,就陈善明那性格,世界末日了他也能活下去,能出什么意外!自己在这儿矫情什么?就这么惆怅纠结着,龚箭也找了小半个校园,前面就是操场,除了入口处亮着一盏幽暗的路灯,整个操场笼罩在黑暗里。
      出了伏,夜晚凉爽很多,尤其是郊区,温度比市区要更加适宜人类居住,凉爽的夜风扫过皮肤,带来一阵舒畅,龚箭心说多好的晚上啊,你说你玩什么不好你玩抑郁,还藏起来抑郁。
      操场上,空空荡荡的,却回响着拳击沙袋的声音,龚箭叹了声,穿过大大操场,来到室外器械训练场,远远地停下,站在那儿看着那人对着沙袋拳打脚踢。
      嗯,这也是一种享受。
      大概是累了,陈善明连续踢了几百下沙袋后,一屁股坐下,胳膊撑着身体,仰着脑袋大口喘气。
      手电筒的光束打在沙袋上,无聊地随着它晃过来荡过去,陈善明别扭地扭着脑袋,瞄了眼那个人影,问:“敢问龚内勤心理年龄几岁了?”
      龚箭溜达到他跟前儿,手电筒对着那张大汗淋漓的脸罩下去,绷着脸问:“哪个中队的?半夜三更不睡觉!”
      陈善明抬手挡着光,咧嘴乐:“你什么时候兼职查夜了?”
      “早就开始了,你没发现而已。”龚箭扯得倒挺顺嘴,说着在他身边坐下,瞥到他手指关节上皮开肉绽,问:“你玩得挺另类啊,自虐呢?”
      陈善明活动一下手指,没说话,龚箭没有再出声,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手电筒的光束落在远处,一明一灭,于是世界安静得就又剩下了虫鸣,操场远处的草地上高高低低飞舞着萤火虫,荧荧点点的,像极了一幅动态的画。
      看了许久,龚箭脖子都有点酸了,才听见陈善明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像个没担当的人?”
      “得分情况。”龚箭想也没想就给了答案。
      说实话,这四个字挺破坏氛围,陈善明也觉着了,所以他瞅了眼表情很认真、一点也看不出在拆台的龚箭,有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好了。
      “要是你想继续跟我追忆你与那漂亮女军官不得不说的故事,那是挺没担当的,有意思吗?一个大老爷们心里那点事儿,拿一个女同志来当挡箭牌,正面用完了还反面用,我都听不下去了。”龚箭说的挺自然,却一点余地也没给陈善明留。
      陈善明被他噎住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龚箭睨着他那被戳中心事的小模样,微微探了探头,靠近他问:“你这会儿是不是琢磨着回去睡觉算了?”
      陈善明瞪圆了眼睛,你要不要猜这么准?
      龚箭缩回脖子,略带鄙视地斜了他一眼:“就你这个思维方式在我身上用了多少回了,你当我傻小子不长记性?”
      陈善明不由自主开始挠脑袋,挠了好一会儿,才苦闷地嘟囔着:“你老逼我干什么?”
      “我没逼你,就是有点烦。”龚箭今天打定主意有什么说什么,不和他打马虎眼。
      陈善明真快没脾气了,这还有法说下去吗?他每一句都能把自己堵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跟要死了似的,这还怎么说下去?
      “咱能不这样吗?陈善明,你说人活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让你捂心里,恨不得烂里头都不带扔的,如果是不舍得,还能说你恋旧,你是自己巴不得它烂里头,给你心里烂个无底洞,整天疼得痒得谁也不能提不能碰,你还就乐意这样,自虐好玩吗?”龚箭的表情看起来忧心忡忡,可嘴上说的话听起来完全不是那个味儿。
      回应他的,不出意外,是沉默。
      龚箭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陈善明你累不累?在他们面前你把你自己装套子里装深沉,在老范那儿,你恨不得表现地像无药可救的朽木,你跟我整天嘻嘻哈哈没点正经的,你能分清楚哪个是你自己吗?就为了你烂在心里的那点事,你装这个演那个,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样的吗?”
      陈善明垂着头,看起来像个小学生在听老师教导。
      “陈善明,破罐子不是这么装的!你明明就是把锋利的刀,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废成块破铜烂铁?他们还要你这块破铜烂铁练出一支队伍……”
      陈善明突然扬声打断他:“能不能不提这事儿!”
      “不能!”龚箭嗓门也上来了:“我不能看着好好的队伍将来毁在一块破铜烂铁手上!”
      陈善明忽得站起来,冲着他嚷:“对,我就是破铜烂铁,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块练不成钢的破铜烂铁。我不想来,不想当这个什么狗屁教官,是你拽我来的,你们想干什么想成立什么,能不能别拽上我?我就一破罐子,成不了你们的大事!”
      “你敢别让我笑话你吗?”龚箭恨得牙痒痒,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他:“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曾经是一个兵,是一个中国陆军特种兵吗?你敢说你不怕死吗?你连你心里那点破事都战胜不了,还特种兵?不怕死?都是狗屁!”话音刚落,巨大的冲力伴着脸颊上猝然的疼痛把他打翻在地。
      龚箭眼前一阵发黑,擦,这一拳真够黑的,微微活动一下下巴,就疼得他冒冷汗。
      “你不是不在乎吗?不是当自己破罐子破摔吗?你愤怒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愤怒?”龚箭爬起来,冷眼盯着这个有些失神的人,不等站稳,拳脚就招呼过去,两个人攻击、格挡、擒拿、解脱,直到两个人在擒拿与反擒拿的角力僵持中,陈善明死死盯住面前不过十公分的眼睛,咬着牙说:“你懂什么是特种兵,什么叫不怕死?你知道什么是债吗?那些噩梦是我的债,我要背一辈子的债,你懂什么?”
      龚箭猛地提膝,逼得陈善明松开他手腕,沉肘下砸格挡,胳膊肘结结实实撞在他膝盖上,龚箭脸色一白,摆脱了钳制,退了两步,膝盖疼得右腿一软,踉跄了一下,他弯腰俩手死死摁住膝盖,缓着这下冲击带来的剧痛。
      陈善明喘着粗气看着他,见他好一会儿也没直起腰来,莫名有点心慌,迈了一步,又尴尬地顿住,犹豫地问:“你怎么样?”
      对方没吱声,陈善明这回是真慌了,自己好像真没控制力量,靠上前,刚要弯身看看情况,就被龚箭抬手挥开。
      龚箭直起身来,他才看清他脸上全是汗,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龚箭那双眼睛格外的亮。
      “不是只有你自己有噩梦,也不是只有你自己背着债,路都是自己走的,在你自私地想把整个心都烂成个坟墓之前,抽点时间想想那些在乎你感受的人,想想他们的感受。”龚箭冷冷地撂下一句,又出其不意,狠狠一拳揍在他脸上,陈善明顺着这个力道倒在地上,没有起来。
      “这是还给你的!”龚箭说完咬着牙一瘸一拐离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