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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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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天的正午，连树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地面仿佛一个大蒸锅，似乎地面上有丁点儿的水都会被蒸发成肉眼看不到的空气。
一辆警用依维柯以老牛拉破车的气势轰鸣着一头拱进特警支队不大的院子，堪堪刹在支队长那辆霸道跟前，惊醒了在食堂墙根下打瞌睡的中华田园犬豆豆，豆豆见怪不怪的瞥了这车一眼，头都懒得抬，闭上眼接着睡了。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龚箭满头大汗地提着八五狙下来，来到车头那儿瞄了一眼，和开车的小邵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小邵松了口气，抱怨着：“明明有新车不让我们开，见天整这么几辆跑到六十就散架的依维柯打发我们，新车留那儿下小的？”
跟在龚箭身后下车的老刘笑呵呵地接过话：“留着新车干什么得问小龚了，是不是？”
“问我？我又不是领导，怎么可能知道！”龚箭呲牙乐，说着甩了把头上的汗。
“不都叫你龚参谋吗，支队有啥动向你那不都是第一手资料嘛！”小邵下车，八卦地问：“支队真要有大动作？”
龚箭耸耸肩：“新警集训算大动作不？你不也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这车堵他车前面，回头就得被你们队长骂！”伸手拍拍车，烫得他甩了甩手，对老刘说：“刘队，枪库那边等着交枪呢！”小邵悻悻的又爬上蒸笼一样的车，倒车找车位。
俩人提着八五狙往楼里走，特警支队条件是全局直属单位里最艰苦的，没有之一，支队二百多号人挤在一个半篮球场大的院子里，四层高的小破楼兼具了办公区、男警宿舍区、枪库、弹药库等多功能，就旁边单辟出来的女警宿舍那还是违章建筑，二百多号人一起艰苦也就不叫艰苦了，挤挤大家都能习惯。
龚箭抬头就见一个大高个儿穿着黑色特警短袖T恤、军绿色的短裤，及拉着脱鞋一摇三晃从对面澡堂子出来，勾起嘴角，这家伙昨晚肯定又好心替人巡逻了，一看就是没睡够。
“队上这些人枪法也就数着你和他了，我这眼花的可不能再出任务了，以后有勤务也不能只指望你一个人，哪有堂堂的支队就配一名狙击手的，有空你劝劝他！别白瞎了那身本事。”老刘和龚箭说话一向实在，龚箭知道他这是真替支队着急，点头答应着。
交了枪，龚箭回办公室把任务报告写完，什么事儿都办好了，才觉出饿来，把办公室的抽屉、柜子搜了一遍，一点存粮都没找到，饿得他捂着胃，眺望着对面同样破败的食堂，无比惆怅，他可不指望这个点儿那里还能有什么吃的，目光收回来的时候，瞥见在墙根打盹的豆豆，龚箭更惆怅了，豆豆刚被抱回来时整个养不活的小豆芽菜模样，现在被那些女警喂得膘肥体壮，唉，人比狗，比死人啊！
晃上四楼，轻轻敲着宿舍门，里面的人踢踢踏踏来到门边，门打开，露出陈善明的脑袋，龚箭扫了一眼，T恤脱了，光着脊梁，这货是准备在宿舍里耗一天了。
“吃饭了没？”龚箭问。
陈善明胡啦着扎手的头发，打了个呵欠，摇头。
龚箭甩甩头：“走，吃饭去！”
“哎哟，这么热的天，去哪儿啊？再说，你下午不上班啊？”陈善明懒洋洋地晃回自己床边，一头栽下去，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我快困死了。”凉席上还放了块湿毛巾，龚箭知道他怎么困成这德行了，热得睡不着了这是。
“你这屋温度和外面差不多，还不如找个有空调的地儿吃饭凉快！快穿衣服，赶紧的，我请你！”索性打开衣橱拿了件T恤扔到他身上，龚箭看看手表：“快点啊，离上班还有四十五分钟，我快饿死了！”
陈善明哀嚎一声，爬起来，败给这个人了！
快餐店里的温度可比外面舒适多了，过了饭点，店里几乎没什么顾客，龚箭和陈善明坐在窗户旁的位置，陈善明饿了两顿，这会儿吃得正香，一串钥匙扔过来，陈善明好不容易把脸从碗里扒出来：“干什么？”
“下午去我家睡吧，有空调。”龚箭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好在粥不热，他饿过了头，看着饭菜反而没了胃口。
陈善明咧嘴乐：“关键时候还是兄弟给力！”
“那必须的！”龚箭顺杆爬也是必须的：“对了，大爷让我通知你参加明天的动员会。”
“嗯？什么动员会？”某人埋脸继续卖力吃饭。
“新警集训。”龚箭轻描淡写抛出四个字。
陈善明心说龚箭你有什么话能一块儿说了么？让我安生吃顿饭有这么难吗？不情不愿地抬起脸，问：“我没申请带队，去干什么？”
“又没说让你去带队！”龚箭听这口气就烦：“让你当教官。”
“开什么玩笑？我？去当教官？误人子弟啊！”陈善明的瞌睡虫算是让龚箭彻底给赶跑了。
龚箭把目光从粥碗挪到陈善明脸上，高高挑起眉毛，这话你自己信吗？
有点炸毛的陈善明软下来，好声好气打着商量：“帮我推了呗，你一句话，大爷当十句听，拉兄弟一把。”
龚箭不买账，把自己跟前没动几筷子的菜往陈善明那边推推，说：“我推你一把还差不多！哎，你是不是觉得这么晃下去，大家就都能把你当空气？你倒是想把自己当破罐子摔，下面多少人伸手接着呢，今天刘老师还让我劝劝你申请狙击手。”
“早就说过，我不想碰枪！”陈善明有点烦，饭也吃不下去了。
“当教官又不用你碰枪，射击有刘老师教，也轮不上你，别的总行吧，战术、格斗这些你也不想碰？有本事说不，就别自己花钱去什么搏击俱乐部找刺激！”龚箭斜着他，语气微凉。
陈善明挠头，嘟囔：“不去，教官该是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事，我自己还是半个外行呢，我去教新警，明摆了坑害新生力量。”
“哎，你不谦虚是能死啊？特战、特勤、特警白姓了一家姓？你原来干什么的你自己不愿意提，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咱支队有秘密吗？大老板跑断了腿、说尽了好话、用尽了关系把你挖来，就为了看你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没精打采闲晃的？陈善明，咱能不这么收着么？啧，你这收得都虚了！”龚箭说着伸手去够钥匙：“钥匙给我！”
陈善明赶紧把钥匙抢在手里：“说好的事怎么还带反悔的！”
“我当你是兄弟才让你去我家，你这么没劲的，跟我不实在，我吃饱了撑得给你钥匙！”龚箭作势要抢。
陈善明一手拦着，另一手把钥匙装起来：“一码归一码，救兄弟于水火和推兄弟入火坑不一样！”
“这麻烦的！事到临头，大爷才让我通知你是为什么，你真不明白？善明，从你来支队这么长时间，他们那都顾忌着你的想法，这回不一样，这是真要到用你的时候了。”龚箭表情出乎意料地认真，说完抿住嘴，定定地看着他。
陈善明沉默了好一会儿，闷闷地“嗯”了声，龚箭这才扯了扯嘴角，刘老师说得对，不能白瞎了他这身本事。
下午，龚箭正整理着动员会和新警集训需要的材料，他们嘴里说的那位大爷，作训处处长范天雷推开门，见办公室只有龚箭自己，遂做贼一样关上门，一路小跑过去，一连串和他年龄、身份极为不符的动作看得龚箭额头猛地抽了两下，就听这位大爷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龚箭得意地翘着嘴角，比了个OK的手势，范天雷一看立马乐得满脸开花，一个大巴掌就拍龚箭背上了：“好小子，就知道你这张嘴没问题！”
好家伙，龚箭差点没吐血，忍着一口血，友情提示：“不过我是连威胁带逼迫，他答应得挺勉强。”
“没问题，上了船，他就下不来了，到时候，这个担子他不接也得接！”范天雷自信满满，狐狸光芒瞬间普照办公室。
龚箭暗暗撇嘴，内心对被自己一手推进刀山火海的兄弟表示忏悔，单看这位大爷的表情，也知道那是条贼船，说不定还是黑珍珠号。善明兄，好自为之吧，兄弟就送你到这儿了。
当然了，龚箭这时候还没意识到，他大概是最早一个被范天雷骗上黑珍珠号的倒霉鬼。
下了班，龚箭看着和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默默地抹了把额头的汗，决定奢侈一回，拦了辆出租车回家。走到楼下，想起家里还睡着个人，打电话对方又不接，龚箭心说这睡得够死的，不由得挠了挠头，转身去小区旁的24小时超市买了点食材提上楼。
敲了好半天门，里面也没动静，龚箭都有些不耐烦了，握起拳用力捶着门：“陈善明！开门！”刚嚷了一嗓子，就顾忌着左邻右舍哑了声，心里恼得小火苗蹭蹭地往上窜，陈善明你用得着睡得跟那什么似的么！
门里面总算传出了动静，过了几秒，门被打开，屋里没有龚箭预想中的凉爽，和外面没有什么差别，倒是满屋的烟味儿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看看没精打采的陈善明，龚箭愣了稍愣，进了屋，问：“你怎没开空调？这么替我省电？”说着换了拖鞋，把食材放进厨房，回身见陈善明傻愣愣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发呆。
龚箭奇怪地问：“你没睡觉？”
“嗯。”对方闷声闷气地应了声。
龚箭无语地把人拽到客厅，摁到沙发上，问：“那你一下午都干什么了？你不是吆喝着困吗？”眼角扫到茶几旁垃圾桶里的烟头，这家伙抽烟这么厉害？
“失眠。”简洁了当的两个字差点没让龚箭笑喷，龚箭弯下腰，直视着陈善明的眼睛，说：“你没事吧？大白天的你失眠？”好吧，看着这位的眼神和表情，的确像是失眠，龚箭摩挲着脑袋，商量：“那要不等吃完饭再睡？”
陈善明突然俯下身，把脸埋在手掌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在龚箭听来异常沉重，他愣了愣，抬手轻轻拍了拍陈善明的后背，有些在唇齿间细细碾过多遍的问题又一次给咽了下去。
谁没有点过去呢！陈善明有，他也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