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段琳琅

20、女尼

　　这一夜总算过去，苏清黎也只在天将亮时睡了一觉，韩忠来喊她上路，她迷迷糊糊翻身起来，盘膝呆坐了半天，直到魏平安把她拖出楼梯间才稍稍清醒一点儿：“大半夜不睡觉鬼哭狼嚎的吹什么劲儿？”

　　苏清黎未恢复神志，懒得搭腔，只默默去后院井边洗脸。直到洗完魏平安都随侍在侧，她疑惑道：“杵在这儿干嘛？”

　　“怕你一时想不开。”他抱着手臂哪有半分担忧，明明就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跳井？要跳也先踹你下去垫个底好不好！苏清黎冲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说完扔下他自回屋去用早饭。

　　他们乘坐的不过是一艘货船，船舱中待不得人，一行七人全在甲板上船帆下枯坐着。

　　魏平安第一个跳坐上船舷远眺江面。他身子斜倚在帆绳上，欲坠不坠模样，看的人心惊胆战。

　　甲板上放一把圈椅，韩明月轻撩袍脚大方方就坐。忠孝礼三兄弟桩子一般站在他四周。悠悠则坐在他脚边，仰着头同他闲话。
　　话题不外乎今日天气真好，能有你陪着我真好等等。

　　苏清黎怎么还能没个眼色凑过去，只得走到他们对面，站在魏平安旁边。

　　魏平安跳下船舷笑嘻嘻瞧着她，过会儿才指着远处：“小师姑，你瞧那边有人钓鱼。”说完，又凑在她耳边神神秘秘问：“你瞧她什么特别？”

　　苏清黎极目远眺才看到一个小小的竹筏，那女子戴着斗笠。她随意一瞧，并不在意：“哪有什么特别。”

　　“鬼鬼祟祟必有古怪。”

　　“你是说你自己吗？”苏清黎忍不住白他一眼。

　　忽而江面上传来吟唱之声，婉转低回如泣如诉。歌声一起，除了苏清黎和魏平安之外，众人全都神色大变，如临大敌。

　　韩氏主仆皆是满头大汗运内力与歌声抗衡，唯有魏平安没事儿人一般笑意更甚嘀咕道：“有趣。”

　　苏清黎第一次听到如此天籁，忍不住侧耳倾听。不过一刻功夫，便觉得丹田处有股真气升腾而起在体内乱窜，她的内功全是玄云替她练的，她连基本的控气法门都不会，那真气直冲上心脉，她痛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魏平安一只手按在苏清黎背后，护住她的心脉将她体内真气压住，她只觉得似重获新生。

　　魏平安低声道：“小师姑，吹你最拿手那只曲子，吓吓她。”

　　她忙将包袱里那只陶埙摸出来，吹第一个音出来，竹筏上的歌声便立马似有破碎之音。

　　魏平安用内力祝她将音律传出去，她的埙声成了裂帛利刃，长音未止歌声倒先嘎然而止。

　　此时韩明月一个起落来至船边，神色焦急冲竹筏上的人喊一声：“紫苑！”

　　苏清黎这才注意到悠悠面如死灰。

　　“大白天闹甚什么妖？”魏平安貌似云淡风轻喝问对方，眼里却杀机已现。

　　两船渐渐靠近，忠孝礼三兄弟早已护卫在韩明月身侧，那姑娘依然低带斗笠长纱覆面：“小女子替陶门主为明月公子带句话来……”

　　她话未说完，便被魏平安冷笑声打断：“哪个陶门主？该不会是地龙门的陶云溪？”苏清黎一听陶云溪三个字，大吃一惊，只呆呆的望着魏平安。

　　那女子十分不悦答道：“正是。“

　　魏平安哈哈笑两声：“更加有趣了。竟然是陶云溪派你来的。”

　　那女子不理会他，只是继续对韩明月道：“我家主人说这次轮到锦城神拳帮，还望你好自为之。”说完那女子施展轻功足尖轻点，飞身上岸，没入林中没了踪迹。

　　韩明月以手压制心口蚀骨之痛几乎使他站立不住，幸好魏平安反应够快，出手连点他多处要穴。
　　悠悠扑上来给他一粒红色丸药服下，惊惧交加的问他：“主人，你怎么会……她到底是谁？”

　　魏平安替他运功疗伤，待蛊毒压制住，便来船尾找苏清黎，他好奇的问苏清黎：“小师姑，你一早知道？他竟然身中绝情蛊？他根本对悠悠姑娘无心。那姑娘有病吧？”

　　苏清黎只是提醒他：“做人要厚道，不要随意打探别人隐私。”

　　魏平安一拍手喜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明月公子另有爱人，那姑娘为了控制他对他下毒，最后还逼他成亲。”这哥哥也算个人才，皱下眉便编出个虐恋情深的故事来。

　　“这故事不错。”苏清黎尽管没心思听他胡扯，却还是耐着性子和他瞎缠。

　　“你似乎不信那姑娘是陶云溪派来的？难道你见过他？”苏清黎迫不及待拉他问话。

　　魏平安挠挠头一副迟钝模样，全没了刚才临阵对敌时的气势：“我哪有幸能见到魔教的人。”

　　苏清黎瞧他那模样，知道多问无益，只好住口改问韩明月伤势如何，他挥挥手满不在乎道：“没事儿，悠悠带着能暂时压制蛊毒的药，再加上我这个峨眉第一男弟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说完，他话锋一转：“小师姑，我有一事不明，你明明练了峨眉的内功为何却不会控制？”

　　苏清黎被他问住，恼羞成怒：“有人替我练功，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魏平安探究的打量她，笑的十分不怀好意：“我满意有什么用？只怕掌门师尊不肯放过你。从今天起我教你练功。等回了峨眉，修真堂的长老们考究你的功夫时，你也好对她们有个交代。”

　　他说起来不容置疑，苏清黎也只好听着，心中却有些惶然，不知眼前这个长相老实的男人到底是忠是奸

　　午饭时分，韩明月已然恢复正常，前来向魏平安道谢。苏清黎已被他抓着传授了一上午的内功心法，正烦的要命。见韩明月来了，她赶紧借机逃走。

　　“那女子说神拳帮是何意思？”魏平安将那悠闲神情收起来，样子还颇真诚。

　　“是地龙门下一个目标。”韩明月语气肯定并非猜测。

　　苏清黎一回头瞧见，魏平安那种怪怪的笑又浮上来：“地龙门？杀人放火还预告事主？”

　　韩明月并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邪魔歪道行事自与常人不同。”

　　魏平安赞同点头：“这倒是真的！”

　　苏清黎懒的听他们说这些，只得从船尾逃去船头，躲开了韩明月必然碰到悠悠，这姑娘似受沉重打击一脸忧愁。

　　“苏姑娘，你说那个女子是谁？竟然惹的主人蛊毒发作。除了姐姐，还有谁在他心里。”她也不是要答案，她只是想把心里憋着的疑问问出来。

　　苏清黎默默坐下陪她：“不管是谁，总归不是你。”

　　悠悠忽然落下泪来：“就算不是我，我也要陪着他，若果天注定这一生他都不能和爱的人一起。我倒宁可他永远都不会爱上我，这样我便能陪他一辈子。”

　　苏清黎笑起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悠悠心不在焉的说：“主人也说过这句话。”苏清黎默然无语，将脸埋在膝头。

　　他们这一行人在河上整整走了两天两夜，才再重走陆路。

　　这一路上悠悠再不叫一句苦，只默默服侍韩明月。魏平安闲着没事儿便教她认穴，他拿根树枝在她身上随意戳点，拷问这是什么穴道那是什么穴道。答不上来便抽掌心，对女人都毫不心慈手软。

　　她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可以这么烦人，恨不得将他一刀砍了了事。苏清黎也就是在他这样魔鬼折磨下，竟然将穴位记住了大半。

　　记住了穴道，自然便将玄云教她的内功心法融会贯通。不出半个月她已能自己打坐运功了。

　　魏平安告诉清黎再过十天半个月便能到达锦城，走到一个名叫赤山的地方，路边陆续有尸身倒伏在地，韩忠去检查过回报给韩明月，说这些死人全是神拳帮的徒众。

　　苏清黎不惯见这些，每次都吓的面色发白，只得紧紧跟在魏平安身后。

　　那白衣女尼挥剑御敌时，姿态轻灵俊逸。苏清黎几乎被她迷住，女尼一剑刺死一名黑衣人，其余的黑衣人瞧见韩明月这群人，立马四散而逃。

　　魏平安满脸惊喜叫一声：“师姐。”

　　女尼转回头来，她的脸淡漠平静，无波无澜。魏平安向众人介绍她：“这是我静玉师姑的首徒清宁。”清宁收妥宝剑，合掌慢道：“韩施主有礼了。”

　　她头戴僧帽分明已经剃度，苏清黎惊的几乎跌倒在地，她曾和玄云借宿在她家，她明明有丈夫，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她竟然出家。

　　魏平安向清宁介绍苏清黎，清宁眸中神色微动，苏清黎更加确定，并不是她认错人。

　　“如何称呼苏姑娘？”清宁不动声色问她。

　　“叫我清黎好了。”苏清黎硬起头皮装作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