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段琳琅

19、魏平安

　　悠悠瞧着众人往楼上搬东西，魏平安凑过来低声奚落苏清黎：“就这么点儿东西就打发你了？”

　　苏清黎挑眉问道：“觉得不够自己去要？”说完伸手给他一个要死请便的手势。

　　魏平安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爆喝一声：“站住。”苏清黎露出佩服神色，这家伙真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韩忠连忙低头喝茶，似乎有些不忍心瞧。

　　悠悠停住脚步，拧过身来莫名其妙瞧住他：“什么事儿？”

　　魏平安疾走几步过去，忽而躬身一揖：“姑娘，在下想替苏姑娘讨一件东西。”苏清黎下巴都被他惊掉，赶紧低下头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此时韩忠倒是意外来了精神，想看他作何行为。

　　悠悠哼笑一声：“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替她讨东西。”

　　“峨眉魏平安，在下此行是接苏姑娘去峨眉山的。”魏平安轻轻一笑说明来意。

　　悠悠灿然一笑大方起来，扬扬手在虚空画个圈：“随便开口。”

　　魏平安自悠悠的那堆东西里挑一只花团锦簇的团扇出来，临走还笑呵呵道声谢。悠悠还让他再挑，他连连摆手，客气说不用了。

　　丫坐回原位狗腿的替苏清黎扇两下，讨好的笑道：“小师姑，四川暑热，有把扇子夏天好过些。”

　　苏清黎掩着脸哀叹道：“我能说不认识你吗？”韩忠为人还算厚道，强忍着笑告辞：“属下出去安排一下。”

　　“怎么？你们以为我会去送死啊？”魏平安淡淡一笑。

　　“我倒真没打算让你去死，只是你好歹要点儿像样的。”

　　“你也不瞧瞧那姑娘都买了什么？也就是那只冰裂纹的瓷瓶还算像样，我敢要你都未必敢要。一路抱只瓶子上峨眉，你以为你是观音大士。”魏平安掩着嘴低声说道。

　　苏清黎躲开些，掏掏耳朵：“你敢说大声点儿吗？”

　　魏平安瞪圆眼大喝一声：“大声点儿！”说罢他又恢复那笑嘻嘻的贱样子：“小师姑怎么样？够大声吗？”店堂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望向他们俩，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教训老婆。

　　苏清黎真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怒问道：“你还能再丢人点儿吗？”

　　魏平安非常为难的模样：“能是能，只是怕小师姑你受不了。”

　　苏清黎将他的手合在手掌中，哀求他：“大爷，真是丢死人了，求你饶了我吧。”

　　韩明月咳嗽一声才慢慢从楼梯走下来，悠悠似只欢快的小鸟一般追随着他。苏清黎冷眼瞧过去，心中对悠悠的欢乐非常不以为然，感情的事儿若是只有一人沉醉其中绝无好结果。

　　苏清黎站起身问他何事，韩明月对她略点点头，却对魏平安抱拳行礼客气寒暄道：“平安师兄一向可好？”

　　魏平安并不起身，懒洋洋抬眼瞧他：“托赖，凑合过的去吧。”

　　悠悠站在韩明月身后，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这个懒散的家伙，瞧那表情很不得毒死他拉倒。

　　魏平安却侧头笑眯眯招呼悠悠：“姑娘，你若对我下毒，你家主人可要坏事了。”话音未落，韩明月已抓住悠悠手腕，皱眉轻声叱责她：“也不看在什么地方？”

　　魏平安依然笑呵呵的模样，倒一杯茶推到苏清黎身前：“小师姑喝口茶润润喉。”

　　韩明月态度十分友善，躬身请他：“还请平安师兄随我上楼详谈。”

　　魏平安一脸不悦，低声嘀咕：“两个老爷们上什么楼，回什么房，还要详谈？简直不伦不类。”韩明月装没听到，苏清黎只得咬唇忍笑。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不情不愿起身跟着上了楼。临走还回头对苏清黎俏皮的眨下眼，苏清黎施施然坐下喝茶，不肯搭理他。

　　悠悠也气鼓鼓一屁股坐下，咬牙切齿骂道：“什么玩意儿？要不是主人拦着，定叫他尝尝本姑娘的手段。”发一通脾气转而又问苏清黎：“他不就是个峨眉弟子？主人为什么对他不同。”

　　苏清黎淡淡说：“那谁知道？背着你我定是不可告人。”也许是因为峨眉的男弟子太过难得，属于濒危灭绝生物？

　　悠悠同意的点头：“必定是主人在外面不好教训他。”

　　苏清黎猥琐的笑起来，忙附和点头：“你真聪明，不过，说不定他们是为了切磋一下也未可知。”

　　悠悠得意的笑：“主人都夸我大愚若智。”

　　苏清黎噗一声将嘴里的茶喷出来，悠悠厌恶的瞧她：“你这人真恶心？”

　　苏清黎同情的看着她，心说：姑娘，你早晚得吃这没文化的亏。

　　过半天两人自房里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关系明显有质的飞跃，连称呼都亲近许多，韩明月喊他平安兄，魏平安则称呼他明月老弟。

　　悠悠与魏平安檫身而过，送他两记白眼，他却忽而道：“先恭喜姑娘了，你家主人不日便有喜事临门。”

　　悠悠刚才那一脸凶残瞬间便了无比娇羞：“他竟连这个都对你讲了？”看着悠悠小跑步奔上楼去的背影，那副小女儿姿态看的苏清黎都有些鼻酸。

　　魏平安伸手在苏清黎眼前一晃：“回魂吧。”他抱臂坏笑：“你怎么不问什么喜事。”

　　苏清黎收回视线，淡然道：“人生能称之为喜事的数的过来，一为他乡遇故知，二为金榜题名，三为洞房花烛。能让悠悠这么高兴的，只有第三件。”

　　魏平安探究的打量她，并没从她脸上瞧出破绽，只得佩服她：“看来你算真正看开了。”

　　且不说她不是苏月娘，即便她是也并没什么非要抓住不放理由，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他不会爱任何人，不会动心不会心疼，和这样的男人成亲，同死人也无太大分别。

　　魏平安问她想不想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苏清黎无所谓道：“你爱说便说，不说我也不想知道。”追问百无一用，你拿什么分辨真假？

　　他双手一和念声佛号，笑嘻嘻道：“小师姑您已得道，我这就传书掌门师尊，请她尽快安排为你剃度。”

　　苏清黎也合掌回礼：“有劳。”

　　俩人逗闷子归逗闷子，魏平安还是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小师姑咱们先随韩公子去锦城，正好去接应一位师姐，到时咱们三人一起回去峨眉。”

　　苏清黎点点头并无异议，自起身去后院找韩忠。彼时他们兄弟正在马厩监督随从照料马匹，苏清黎来喊他们三兄弟回去吃饭，这三人支支吾吾不肯去。

　　最后还是韩忠说实话：“苏姑娘，您那位师侄嘴上不肯扰人的。”

　　苏清黎十分理解并不强求，只是问明白了启程时间，好早做准备。

　　令她想不到的是，魏平安那样油嘴的人，竟然真的茹素。他吃的很慢且务必将菜饭吃尽一点儿也不浪费，模样非常虔诚恭敬。

　　只是吃过饭，他又变成另一副模样，问苏清黎为什么把他送的团扇别在腰间。苏清黎微笑回答：“提醒自己，魏平安其人酷爱胡说八道，不可相信。”

　　他脸上笑意不减半分：“本来打算让房间给你，现在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说完大摇大摆回屋去了，剩苏清黎一人恨的咬牙切齿。

　　陆路不通，租不到船的人全窝在店堂里，他们并不肯睡，谈天的、摇骰子的好不热闹。苏清黎被他们闹的睡不着，只得去院子里透口气。

　　她坐在回廊栏杆上，把玄云那半截发簪取出来，月光下看更加的晶莹剔透，忽而想起他的脸来，那清冷光辉流光溢彩的眼眸，那样的美丽的模样再也见不到了。

　　一截断了发簪是留是丢又能如何？她叹口气默默将发簪收入怀中。

　　“苏姑娘。”韩忠这样粗犷的汉子竟然也有这样小心翼翼态度。

　　苏清黎有些累，身子倚着廊柱侧头问：“什么事儿？”

　　韩忠有那么一瞬连呼吸都停滞，她疲倦慵懒的模样惹人怜爱，也就那一瞬他明白，即便是明月公子也终有一日会后悔。他将主人托付的那只陶埙郑重托在掌心：“公子说，这是苏家旧物……”
　　韩明月说婚约既已作罢，他留着这个也是无用，交由她处置正好。这些话要韩忠转告，这个老实人却说不出口。

　　苏清黎见他尴尬面色便立时明白，她笑着伸手接过来，替他将话说完：“既然婚约都不算数了，他留着什么用呢？还不如还我。”

　　她在月下静静吹一曲悲凉曲调，仿似呜咽之声，她并没发现韩明月临窗而立，神色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