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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疑云叠 孰能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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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贫嘴的很,我在想……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可曾给你曾祖父、二爷爷上过坟?”鸢儿重重地点了点头,脱了长靴走进踏板,我拉她坐到我身旁。
“一大早天刚亮我们就去拜祭过了,爸妈和哥哥他们赶着去上外公的坟了,我太想您了,就急着先过来看看您,每年的今天您都不怎么活泼,怎么样,今天要不要我带您去谁的坟前聊聊,可不要像往年一样怕难过躲在这里发呆,我今天全程伺候您,还有啊我说您老人家真逗,您认识我那些故交啊,十个有十一个都已经在天堂看你呢,想他们干嘛呢,您是幸运老寿星,要想开心的人和事,比如您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的女儿,我!”鸢儿自信的拍拍胸脯,笑的像夏日清晨初绽的荷花,一尘不染。
这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子孙们都害怕在我面前提及任何我已经到了该寿正终寝年岁的暗示,都异口同声地夸我还年轻,违心地说我还有几十年的福享,唯独鸢儿,直白但最能取悦于我。
是的,我已逾百岁人仙之龄,一个闺阁小姐,一个末代童养媳所能认识的些许之人,早就在战争和□□年代过滤地所剩无几,再经过几十载又几十载的岁月淘洗,我想必早就成了“一枝独秀”了。一根残枝托着一朵已经蔫成标本的残蕊,在这张稀世精美的万工床里,独自曼舞,回首千百遍。
“坟地还是不去了,怕又伤心难忍,藏在心底就够了,孩子,我活的太久了,总有些故事想要回忆。”我轻轻敲敲她的脑袋,这个机灵鬼听得懂,我言下之意。
“可是,太太,我总觉得你和这个古董之间有太多的秘密是我不知道的,每次我想问,您都说我还小,不能理解,您看,我都快成剩女了,在你们那个年代早就成家立业儿女绕膝了!今天我又是带着一堆困惑来的,我遇到了奇怪的事儿。”鸢儿又开始钻空子打探秘密了。
“你这丫头天天有奇怪的事情,小脑袋瓜里面全是困惑。还有啊,我们那个年代成家立业说的是男人,女孩子只有听从父母之命嫁人。你生存的这个年代,是我年轻时梦寐以求的,所以太太一直希望你好好珍惜这个自由的时代给你的机会,做你自己的掌舵。工作的事怎么样了,初次离开校园进入社会习惯吗?”
“习惯!自由自在多了,在学校还有些繁琐的手续没有办完,我觉得进入社会长见识多了,在学校能学的太局限了太教条了。同事领导都待我很好,我爱死工作了!”鸢儿粲然一笑玉齿颊,“不过,我最爱的还是太太您,还有这个……”她环视着我的万工床眼珠调皮地转悠着,这鬼丫头又要蛊惑我给她说这床辉煌背后的故事。
“傻孩子,太太不会瞒着你的,会给你讲它的每一个故事,以及,我做童养媳的时候,在这层层雕琢之间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童养媳?我没听爷爷说您和曾祖父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啊,爷爷说你们都成年了才结婚的啊,难道……先不管这个,还有件事……”鸢儿开始翻看手机,纤纤玉指在屏幕上迅速划来划去,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屏光里闪出一幅熟悉的画面,虽从未见过,但……似曾相识。未等我开口发问,鸢儿奇怪地对着这张照片疑惑道:“真的太诡异了,昨天我去机场接朋友,一个年轻男孩突然站到我面前盯着我看,表情相当怪异又好像我是他的熟人似的,我正准备让他走开的时候,他用英文告诉我,说他见过我,又说,不不不,是见过我的画像,说我就是画中人,说我就是那个完美的尤物,东方女神,然后他又自言自语地说,哦,不,她不该还这么年轻啊,这怎么可能?然后呢,我以为他是疯子或者是找理由搭讪,突然,他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说是一幅油墨画,也就是这张,让我看这坐在床上的女子,是挺像我的但是不是我啊,我没拍过这种照片,我朋友怀疑是不是PS的,但是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张油墨画,真正的油墨画,而且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我,虽然有几分相似,但是,这张床,不应该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吗,我的朋友都很少有机会见到我家的这个古董,陌生人不该有啊!所以今天我特别想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全是疑问,真希望您可以帮我一解困惑,否则我脑袋瓜都得爆炸了,真的太传奇了,一个像我的女子,古代女子,坐在我们家的古董床上,还是从个老外那里知道的!”
我又惊又喜又急又怕,惊的是,居然有人画出这样的画,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画出来;喜的是,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画出来,那就是弃疾少爷,只有他在我那样的年华凝注过我坐在榻上的姿容,也只有他有这样精确的记忆和画工;急的是,他在哪,或者说曾经在哪,这张画是不是可以帮我尽快联络到他,不,应该是他的后人;怕的是,最后几经周折,又是一无所获,这张画又只不过是他的记号之一而已,或者,打听到了,人已逝去却又荡起一曲曲断人柔肠的旋律。
鸢儿惊愕地看着我,似乎恍然大悟:“哦-----不是吧,我的亲祖宗,真的——是——您?”
我已然激动地语无伦次:“那个人呢?他是哪个国家的?有没有说这幅画是谁作的他,还在世吗,这个老画家,有后人吗?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我,我没想到,我以为只是巧合,别人画了一张神似的床,或者,是同一个工匠做出来的,或者是什么恶作剧,我虽然觉得蹊跷,但是我没留他号码,图片我让他用蓝牙传给我的,那个男孩说,他也有疑问,希望我留个联系方式,我怕遇到坏人了,就拖着朋友走了,他说,希望有机会再见。我是来找您解开疑惑的,反倒被您的满腹疑云绕晕了……”鸢儿嘟噜着小嘴,似乎隐约觉察到了我的心思,自责不已,随手将图片局部放大,画中的我身后的童男童女雕刻图格外清晰。
“没事,孩子,你已经给了我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这张床内正中间的那副童男童女雕刻注意过没有,其实我就是那个童女,”我扶了扶老花镜,细细端倪了这张照片,“你看,这幅画是不是不太陈旧?”
“啊?这床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的啊,太神奇了。嗯……画看起来是不陈旧,可是画上的老床,棱角,线条,色泽都比现在看起来新,好像是刚完工时候的作品一样。奇怪……”鸢儿眉头紧蹙,似有万千疑团未解。
“他向来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只是不曾想到能这样清晰,也不曾想到他会作这样的画。”我内心浅浅荡起欣慰的涟漪,原来,分开之后的弃疾,依然记得我,细致到我眉黛的那颗小痣、发髻的嵌金玉簪、簪头的三寸流苏。
如果,这幅画是近些年所作,那么,或许……或许他来找过我,会不会,也许十年前,二十年前,抑或五十年前,不,他不会是找到那里了吧,岂不是天大的误会?
“鸢儿,快,快带我去芙蓉庄,去我的墓前!”干枯的身体里血液很久没有如此沸腾过。
“什么?太太,您没事吧,您还好端端地,哪里来的墓碑啊,别吓我啊?不舒服的话,我陪您去医院检查检查好不好?”傻丫头吓得目瞪口呆。
“嗨,是我没说清楚,我的空墓前,假坟,里面是我陪嫁到钟离府的上好棺材,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快带我去,芙蓉庄的后山上,最老的那几棵香樟树下。”我一边催促一边急急忙忙穿好鞋,带上雨具等,鸢儿尽管一脸雾水,还是听话地服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