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叛乱(三) ...
-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摩迦罗部族派遣使者前来赠送重礼给我族明王,以示交好之意。
自从列巴被我们灭后,红桀已成了势力强盛的部族之一。摩迦罗部族本来甚是藐视我们红桀,可如今也改变了态度。
那日我与穆阿、萧恩、敖烈、那鲁以及黎戈等一干武将十余人,在骑射场中飞驰控弦,以弓马为乐。
我与敖烈互以拗去了箭头的羽箭较技,策马狂奔,互向放箭,看谁先中对方之箭便算输了,罚酒一碗。
敖烈先射中了我的马,我便算输了一阵。然后我射中了他的左腰,他输了一阵,却不服气,又重来一场。
我向他射出第一箭被他用弓稍拨落,第二箭被他接住了,待第三箭射出时,敖烈纵马一跃,箭擦身而过,直射向场外。
场边正有数人走来,这一箭去势极疾,眼看便要射在前边一人身上。我吃了一惊,已来不及提醒,那人却敏捷地一绰身,将箭抄在手中。
那人是摩迦罗的来使,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魁伟汉子,神情间精明而剽悍,英气勃勃。
他看了看羽箭上标着的名字,念道:“苏雷。”抬起头来,我们互视了一眼,他笑道:“名不虚传。”
穆阿策马走近我,低声道:“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摩迦罗大将桑迪。”
“哦。”我扬起了眉。桑迪亦是当时十分有名的勇士,据说能征善战,骁勇过人,骑□□熟,为人也极得军心,是一条好汉子。我闻他名已久,却从不曾谋面。
只见桑迪从场边一个甲士手中取过了弓,将那支无头箭搭上,叫道:“苏雷,还你箭!”发弦射来。这一箭劲道十足,呼啸而至,我一偏头,已将箭咬住,吐箭于地,我将大拇指一翘,笑道:“好箭力!”
于是我与桑迪相向一笑,都不由得生起惺惺之意。
桑迪在鹰临城住了十天。我与他及穆阿、敖烈、那鲁、库伦等一干武将终日飞骑烈酒,意气相投,遂为莫逆之交。
桑迪返回那一天,我送了很远,临别之时,桑迪将我拉到一边,避开他的随从,低声道:“苏雷,你我一见如故,有若兄弟,有一句话你千万记着:当心你们红桀那个叫黎戈的人,他与你们可不是一条心。”
我笑了笑,点点头,但并不如何在意,说道:“桑迪,我们不如做了兄弟吧?”
桑迪大喜,欣然下马。我们在长草间拜了八拜,互相换赠了腰间的佩刀。他长我二岁,我便称他“义兄”。
“苏雷,听说你月圆节要成婚,我回去后却立即便要奉王命出征德林部族,赶不来贺你新婚了。”桑迪说,“我们已为兄弟,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千万记着到摩迦罗来找我。”
我答应了。我们举手道别。当时我并不是很了解桑迪的言中之意。
一个多月后,红桀大将库伦忽然因谋反的罪名下狱。当晚即处了斩刑,全家无一幸免。从他家里搜出了一封伙同谋反的书信,黎戈按书信里提到的人名捕杀,红桀有三位副将和两位谋士被卷入,三天之内先后便杀了全家。
黎戈发现谋反有功,明王给予他重赏,加了他的官职。
我十分奇怪此事,在我印象里库伦将军为人耿直有余,虽不善于与人周旋,但也决不象是个会阴谋谋反的人。然而既有证据,我也无话可说,况且明王给我和出征所有军兵半年的时间休整养息,无事我亦不好入宫多话,所以虽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也就不理论了。
又过了不久,明王患病,不思茶饭,懒怠动身,我进宫问安时看到他的气色很差。我们红桀的巫医查不出病因,连做了三天三夜的禳祷法事,并不见效。黎戈启禀说巫医无能,明王一怒之下割去了巫医的鼻子,将他逐出了鹰临城。
而后黎戈献上据说是家传的药物给明王治病,明王病体果然稍痊,于是又厚赐黎戈,待他更是信任亲近,甚至常让他在王宫里留宿。
月圆节到了。
当一轮圆月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时,整个红桀部落都沉浸在欢乐的歌声和笑声中,城外处处都是金黄的篝火,月笛的声音欢快而悠扬。
明王特赐我和艾姬在鹰临城祭台举行结婚仪式。当我去接了艾姬,与她共乘着“神箭”前往鹰神祭台时,鹰临城的百姓都欢唱着一路跟随在马后。
我们登上了祭台,祭拜了自我们祖先时就信仰着的鹰神。长老夏里用鹰翎蘸了洁净的水洒在我们的头顶和身上。
人群在祭台下欢腾歌唱,纷纷扬扬的鲜花掷到台上来,洒落了我们一身。
“清澈的河水才能与雄伟的高山相亲,
锋利的猎刀与刀鞘永不离分,
皎洁的月亮才能属于夜空,
神圣的鹰神啊,
美丽的艾姬才堪嫁给我们的英雄。
就像大雁总在一起高飞,
就像野鹿总在一处伴随,
就像河水不能用刀砍断,
神圣的鹰神啊,
让他们相亲相爱一生相随……”
歌声里我看着我的新娘艾姬,艾姬羞涩地低着头,掩饰不住脸上幸福美丽的笑容。柔情充满我的心口,我深深陶醉在艾姬喜悦眩目的笑颜里。
一夜里穆阿敖烈萧恩他们与众位来贺喜的宾客唱着歌一碗碗敬我的酒,我一碗碗尽情畅饮,同时也唱着答谢的歌回敬客人。这夜鹰神祭台上的神鼓一直在敲响,我与宾客们畅饮到天亮。
客人散尽,当我回到内室时,艾姬正按族中的传统用红丝缠着一支从我箭囊中取出的鹰羽箭。还未燃尽的烛光照在艾姬俏丽的脸上,她起身向我迎上来,嫣然一笑,将箭交到我的手里。
烛火摇晃着熄灭,窗口透进了清晨的曙光。我听着艾姬婉柔如水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吟:“相赠鹰羽箭,相缠朱丝线。羽箭离弦飞,朱丝镇相随。”
那时,我觉得天下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幸福,鹰神已赐给了我最为丰厚美满的命运!
在我婚后数月,我犹自沉浸于新婚的幸福喜悦中时,明王的病忽然又转重起来,而且一天更甚于一天。
黎戈向明王进言,要红桀长老夏里亲自在鹰神祭台上祈禳,为王除病。明王依其言,命长老登台祈禳。
三天过去了,明王的病并无起色。
这一天,我正抱着小令,拿着一张小小的软弓教他开弓。
小令毕竟是幼儿,几个月来已习惯了我这儿,他称我为父,称艾姬为母,也一天比一天活泼。萧恩常来玩,教小令背诵汉人的诗歌,小令也能琅琅上口,无讹无漏。看得出亲生父母被杀的阴影已从孩子心里渐渐淡去,将能遗忘。艾姬待小令有如亲生,我觉得十分安慰。
我把着小令的小手,教他拽开弓弦。
穆阿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气急败坏地大喊:“苏雷,不好了!”
我微吃了一惊,站起身来,小令被吓了一跳,忙躲到我腿后去。我问道:“怎么了?”
穆阿叫道:“明王要杀夏里长老!”
我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急步走出大厅,叫阿卓:“快备马!”
我和穆阿赶到王宫,请见明王。不出所料,黎戈正在明王身边,一见我们,明王皱眉说道:“苏雷,别跟我说你又要为人求情来了!”
我跪下道:“苏雷只欲得知长老的罪状。”
明王说:“夏里不够忠于职守。”
我忙道:“明王,长老自登祭台领职以来,恪守神职,不敢松怠,何为不忠职守之事?”
黎戈在一边冷笑道:“苏雷大人是夏里的学生,自然藏私。”
我朗声道:“正因为苏雷曾受教于长老,所以对长老的品行了解甚深,若非如此,苏雷万不敢请求为长老脱罪。”
穆阿叩首道:“明王,长老是全族的大贤之人,是智慧长者,又素无过错,明王开恩啊!”
“唔——”明王似已意动,欲开口说话,黎戈却抢着道:“夏里祈禳不灵,任明王病重难治,说明他对明王不够忠诚,此条即是死罪!”
我勃然大怒,逼视黎戈,厉声道:“黎戈大人口口声声指责长老不够忠诚,想必自己是十分忠心于明王的了?既如此,便请黎戈大人亲自登祭台为王祈禳,若也不灵,则罪与夏里长老相同如何?”
黎戈见我声色俱厉,一惊畏缩,叫道:“明王,苏雷大人在宫里便敢气势汹汹威胁于我,全不把明王放在眼内……”
“好了好了!”明王厌烦地挥手,“别吵了。一个夏里,也要闹成这样!”
“明王!”我恳求。
明王疲倦地说:“不杀就不杀,有什么大不了的,放就放了他吧,我可没神气听你们吵闹。——革了夏里职,饶他死罪。”
“谢王恩典!”我和穆阿长跪叩谢,站起身来,我和黎戈互相看了一眼,我的眼里显出了鄙视,而他的眼里盛满了怨毒。
和这样小人翻了脸,我并不觉得是什么损失。
我和穆阿把夏里长老从狱中接出,护送他回到家里。
我们待要告辞时,一路沉默着的长老忽然说:“苏雷,红桀部族的灾祸已经来临了。近年来臣将纷纷凋零,可决非偶然的事啊。你可以杀死拦在面前的一百头猛虎,但往往脚跟后的一条毒蛇才是最容易致人死命的。你要当心啊。”
一路寻思着长老的这几句话,回到家里。艾姬迎了出来,连忙询问,我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想及黎戈的嚣张谗言,我心中怒气兀自未息。
艾姬轻声道:“苏雷,听说黎戈为人极会记仇,你得罪了他,只怕他不肯罢休。”
我说道:“似黎戈那般小人,我还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小令在哪儿?”
艾姬说:“孩子在后园练习开弓呢。”
我笑了,说道:“好孩子,长大一定有出息。”
艾姬嗔看我一眼:“孩子这么小,就教他摆弄刀啊箭的,以后……”
我笑道:“以后若成不了勇士,可就娶不到似你这样的美人了!”
艾姬轻轻在我胸膛上捶了一拳,然后笑了,依偎到我的怀中。